第30章 人約黃昏後
“娘娘在府裏吃好喝好的住着,能受什麽刺激?”宋辭說着在門外提高了聲音,“王妃娘娘,胡魁求見。”
“進——”屋內傳來了葉翎的聲音。
胡魁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宋辭也跟了進去。一時間,宋辭也被屋內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向不是舞刀弄劍,就是提着什麽血糊糊的東西撥弄的王妃,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她屋內的書桌被她踢壞了,便只能趴在窗下的榻上,正一筆一劃地再練字。臉上還沾了不少的墨水。
宋辭偷眼瞧了瞧,發現葉翎寫得竟然是什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等酸詩她從來都不屑一顧,要知道王爺當年為了抱得美歸人,寫得情詩得堆一籮筐。葉翎看都不看,順手便扔,如今她竟然自己寫了起來。
胡魁探過頭去,啧啧稱奇:“乖乖,王妃娘娘好雅興。可我記得當初軍師讓我們多讀書的時候,娘娘不是順手把書丢火裏燒了麽?怎麽忽然——”
葉翎最後一筆寫完,擡起頭來看着胡魁:“正所謂字如其人,練好字是很重要的。老胡你也該練一練才是。”
胡魁聽着葉翎一本正經的話,擺了擺手:“字有什麽好練的,練武才重要。”
葉翎想了想,忽然直起身盤腿坐下,一臉嚴肅道:“這樣可不行。若你以後有了心上人,給她寫情詩。寫得難看了,是讨不到媳婦兒的。”
宋辭聞言,噗嗤一口笑了出來。老胡憋紅了臉:“灑家就是不練字,讨不到老婆就去搶!”
“這是土匪行徑,不可取。”
胡魁心道,王妃娘娘竟然還知道這是土匪行徑,當初綁姓薄的小白臉的時候,可沒這麽正氣凜然。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罷了罷了,讨媳婦兒這事兒還早着呢。王妃娘娘,灑家此次前來是有要事。”他說完推了宋辭一把,“你先出去。”
宋辭對他這粗魯的行徑也是無奈,只得向葉翎行禮,退了出去。
“什麽事?”
“華軍師托我告訴娘娘,孟天死了。”
葉翎眉頭一皺:“就是王壯狀告的那個惡霸,靜妃娘娘遠方親戚?”
“就是他,而且死在了牢裏。死得很蹊跷,武功路數......”
胡魁是個直爽性子,如今都吞吞吐吐起來,葉翎也覺得事有蹊跷:“什麽路數?”
“武功路數跟娘娘的,一模一樣。”
葉翎擱下筆,起身道:“走,去瞧瞧。”
胡魁連忙道:“這件事是華軍師自作主張讓我來告訴娘娘的,葉将軍不知道。他......他不想你管這件事。”
葉翎想了想:“既然哥哥不想我管,那就不管了。”
“可是事關葉将軍。華軍師說,孟天剛死,消息就已經傳遍了長安,只怕是有人故意挑撥。這件案子本來影響就大,若是落了包庇皇親的口實,今後對葉将軍名聲恐怕有所影響。”
“那軍師的意思是?”
“今晚子時,大理寺換防。孟天屍首暫時停在大理寺的閻羅殿中。”
葉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胡魁将話帶到便退下了。葉翎收拾了一下屋子,翻出了一套夜行衣。她想了想,又翻出了另一套容親王以前穿的夜行衣。
容親王此人行事不着四六的,知曉她夜裏行動的時候會穿夜行衣,自個兒也備了一套。葉翎比劃了一下,薄盡斯雖然高了一些,但好在料子有些彈性,勉強應該能穿上。
于是傍晚,薄盡斯從朝中歸來,給葉翎下了一碗面。一起吃面的時候,也葉翎忽然道提議要帶他去個地方。
薄盡斯問也不問,一口答應了下來。他心下竊喜,本以為小翎兒不開竅。沒想到她開了竅之後,還知道要給他驚喜了。
他回到自己的屋中,翻檢了幾件衣服,比劃着問江蓠:“你說我是穿這件月白色的顯得清雅,還是穿這一件玄色的顯得成熟莊重?”
江蓠一臉嫌棄道:“穿哪件都好,只是公子你如今怎麽好像......懷春少女一般?”
薄盡斯冷哼了一聲:“似你這般榆木疙瘩,自然不能理解人約黃昏後的妙處。今晚別跟着我。”
“可公子你跟那個女人一起,如此危險,我——”
“你打得過她麽?”薄盡斯一面挑了些栀子的香粉放入香囊之中,一面問道。
江蓠頓時蔫了下去,他随公子剛下山的那一陣子,确實覺得自己天上地下再無敵手。可是遇到了葉翎之後才知道,自己這點功夫對付普通人可以,在她面前根本不夠看。
不過公子如今的狀态,着實讓他看不過眼。若是老爺夫人知道公子下山後是這般德性,當初一定會拿鐵鏈鎖了,不讓他來長安。
薄盡斯最終決定換一身月白的衣裳,這樣夜晚顯眼一些。而且葉翎也喜歡穿素色的衣服,站在一起看起來也很配。
他最後在銅鏡前理了理頭上的發冠,這才大步走向葉翎的寝宮。
可是一進門,薄盡斯便僵住了。葉翎的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衣人,但從這妙曼的身姿他認了出來。
“翎......翎兒......你——”
葉翎順手抛過那件夜行衣:“把衣服換上。”葉翎并沒有注意到薄盡斯特意換了衣裳,事實上除非換了頭,否則她什麽也發現不了。
這一點葉翎也很苦惱,她只會對讓她有過強烈刺激的事物有所注意。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師父訓練出的動物本能,這本能讓她可以在這十年的危險之中存活下來。
但另一方面,薄盡斯之所以能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是因為這個人從一開始的出現就讓她記憶深刻。無論是外貌到做飯的手藝,還是去救哥哥時他舍身護她這件事.....
薄盡斯思忖了片刻,覺得以葉翎的腦瓜子,想出來的驚喜一定不同尋常。他不能以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去考慮她的行為,于是他接過了那件夜行衣,準備會自己房間去換。
葉翎看了看時辰,快到約定的時間了,便道:“就在此處換便可。”葉翎說罷便抱着胳膊瞧着他。上次在山洞裏沒能看清楚,這一次她一定要睜大了眼睛瞧仔細了。
薄盡斯顯然意識到了葉翎的打算,他無奈道:“你把眼睛合上。”
“為什麽?”在葉翎的意識裏,她認識的男子,從葉念初到趙煦和,再到王爺,臉皮一個塞一個厚。而且去圍獵之時,她也見到好多男子因為太熱,光着上身騎馬打獵。所以她不覺得這是一件需要避諱的事情。
“若你非要看,也行。”薄盡斯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湊到她面前,“我也想看你換衣裳。”
尋常女子聽到這話,早就面紅耳赤了。但是葉翎思忖了片刻,忽然低頭就開始解衣帶。薄盡斯連忙捉住了她的手,哭笑不得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起身大步走向了屏風後面,葉翎一臉遺憾,甚至還嘆了口氣。薄盡斯聽到她的嘆氣聲,無奈地笑了笑。
他換好了夜行衣走出來,葉翎上下打量了一眼。衣服不算合身,但是剪裁得當,愈發襯得他豐神俊逸。
薄盡斯向葉翎伸出了手:“走吧。”
葉翎卻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薄盡斯握着她那纖細的腰,頓時心猿意馬。她今日也太主動了一些,讓他恍惚覺得有些不真實。
可是人确實就在他懷中,薄盡斯正要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忽然葉翎道了一聲:“抓穩了。”接着身子一輕,她帶着他一路飛掠過了王府高高的圍牆。
這一路簡直像是騰雲駕霧,薄盡斯适應過來,很快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去向何處——大理寺!
葉翎看了看月色,時辰快到了。她帶着薄盡斯落在了大理寺的屋舍之上,這一路她都在擔心自己
會不會迷路。一直到真的來到大理寺她才松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薄盡斯的影響,葉翎覺得自己記性最近變好了許多。
最神奇的事是,她發現自己開始漸漸能注意到周圍的變化了。譬如王府裏的姬妾們一見到她,就跟見了夜叉一樣,她一出現她們便消失了。
她在屋頂沒有停留多久,下面便開始換防。葉翎依照指示飛身帶着薄盡斯落了下去,僅僅是紮眼的功夫,她已經推門而入。
薄盡斯原本還在好奇葉翎究竟給了他什麽驚喜,眼見着葉翎帶她來到了一個神秘的屋子裏,抹黑走向了一處白布覆蓋的地方。
他緊張地期待着葉翎給他的驚喜。白布掀開,一具蒼白的屍體赫然出現在眼前。
薄盡斯傻了眼,愣在了原地。想他聰明一世,自負算無遺策,可是在葉翎一事上卻屢屢栽了跟頭,真是一世英名盡毀。
葉翎看着眼前這具肥胖的屍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薄盡斯努力調整好心态,只當這是一次別開生面的邀約。
他上前道:“這是何人?”
“孟天。”
原來是找他斷案來了,薄盡斯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至少葉翎在遇到難題的時候便會想着向他求助,這是個好習慣。
薄盡斯讀過一些仵作斷案類的書卷,加之他本就觸類旁通,一眼看下去便知道了此人的死亡時間:“此人應該是昨夜此時死去,死因是一劍斃命,幹淨利落,是個高手。”
葉翎沒有說話,薄盡斯轉頭看她。卻見她一向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肅殺,薄盡斯能感覺到她眼中的怒意。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想看看是什麽讓她如此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