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馬莊

直到兩人開始排隊報名,楊梅還沒反應過來,依舊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同伴。

肖铎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好笑問:“怎麽了?”

“……你真的會?”

他嘴角略微抽搐,澀聲回答:“真的會。”

大獎賽采取單敗淘汰制,已經有選手開始試劍,金屬撞擊的聲音清脆悅耳,吸引了衆多圍觀者的注意。

楊梅又看了他一眼,這才将注意力轉移到場上去。

又長又窄的步道上,身着白衣的一對選手互相行禮,銳利的劍鋒在陽光下閃耀。

從下向上仰望,劍手的身影被襯托得格外高大,她好奇:“那麽高的臺子,摔下來怎麽辦?”

肖铎解釋:“那個‘臺子’叫劍道,大家必須在劍道上比賽,如果有誰雙腳離開劍道,會被罰擊中一劍。”

劍道兩側另有平臺,一邊是紅綠色的計分器,通過細長的電線與選手身上的金屬服相連;一邊則站着本場比賽的裁判員,身材矮矮胖胖的,看起來像個大冬瓜。

大獎賽的規則并不複雜,計分器從1跳到5,落後方被淘汰,獲勝者直接進入下一輪。

由于是臨時比賽,選手們大多沒帶裝備,好在組委會經驗豐富,準備了各種尺碼的擊劍服,就連鞋子也一應俱全。

登記報名、領取號碼牌和裝備,肖铎進入臨時更衣室之前,特意回頭确認:“要不要其他獎品?”

她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只要白馬莊。”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櫥窗裏的介紹:“那是三等獎。”

楊梅做了個鬼臉:“你就沖着第三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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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上,比賽仍在繼續,選手們你來我往,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攻防,讓人眼花缭亂。

紅綠色的指示燈交替亮起,計分器上的數字跳動閃爍,偶爾同時亮燈,便要由矮胖的裁判做出決斷。

每當這種時候,人群中會爆發出掌聲、贊嘆聲,楊梅卻聽不懂也看不懂。

她只好轉到更衣室門外,探頭探腦地向裏面張望,無所謂是否會被當成偷窺狂,焦急地期盼肖铎快點出來。

巴黎的天空很藍,雲層淡淡地飄散,就像仕女精致的蕾絲,有種獨特的慵懶美感。建築物清晰的輪廓勾勒在天際線上,讓現實與想象相互連通,營造出如夢似幻的氛圍。

在這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在這裏,我們不知道自己會愛上誰。

有人身穿一襲白衣從更衣室裏出來,直直地走到楊梅面前,向她招手、同她講話,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還有點着急。

楊梅眨了眨眼睛,思維卻沒有跟上,下意識地就要問對方是誰。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那人正是肖铎。

修長筆直的大長腿,包裹在厚實的褲管裏,張揚着飽滿的力量;擊劍服雪白如鹽,被強壯的肌肉撐起來,展現出流暢的線條;右手持劍、左手托住面罩,一臉亂糟糟的大胡子,卻是最與衆不同的标志。

自信滿滿、器宇軒昂,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場,足以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

“……你怎麽了?”

肖铎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已經開始有些擔心:“沒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借來的擊劍服不夠合身,還是勾勒出男人矯健勻稱的形體,讓人産生本能的生理反應——簡稱“花癡”。

她暗暗提醒自己要争氣,說話卻帶着顫音:“我……我沒事。”

賽場上,劍鋒交錯發出铮鳴,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楊梅趁機咽下口水,将對方再度打量一遍,滿腦子只剩下“腿真長啊”、“身材真好啊”之類毫無意義的感嘆。

“快輪到我了。”

肖铎回頭沖她一笑,剛剛恢複的血槽立刻清空,差點一個踉跄跌倒在地。

幸好男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轉身單手帶上面罩,隔着細密的防護網,最後确認:“第三名?白馬莊?”

楊梅清了清喉嚨,點頭道:“第三名,白馬莊。”

望着肖铎走上劍道,她突然有了希望,毫無來由地相信對方——或許,他真的無所不能,可以随心所欲地左右比賽。

單敗淘汰制的比賽很像打擂臺,兩人交鋒比試,輸的人敬禮下臺,贏的人留在上面迎接新挑戰。

肖铎的對手是個小個子,動作異常靈活,已經接連戰勝四名挑戰者。

只見兩人面對面敬禮,又轉身向裁判致意,最後在劍道上隔開一段距離站好,各自擺開架勢:身體下沉,雙腿一前一後,膝蓋微微彎曲;銳利的劍鋒直指彼此,劍光如水、蓄勢待發,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撕裂空氣。

肖铎試探性地比劃幾下,不等對方做出回應,沒有留下任何反應時間,直接大弓步向前,一劍刺中了小個子劍手的胸口。

計分器響起提示音,計分板上紅色光芒閃爍,跳躍的數字顯示為“1:0”。

場下觀衆爆發一陣嘆息,以為是小個子防守失誤,出現漏洞才讓人有了可乘之機——只有楊梅在高聲叫好,鼓掌拍得手心發紅,慶祝自己看懂了實戰規則。

小個子劍手後退回到中心線以後,搖晃四肢、活動關節,并未因為剛才的失利而氣餒,重振旗鼓準備再戰。

肖铎的動作太快,快得讓多數人以為這是一場意外。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證明觀衆和他的對手都錯了。

另外四劍所耗費的時間,加起來也比不上第一劍:沒有準備、沒有試探,永遠是在裁判做出指令的瞬間,發動無法抵擋的攻勢。

即便對方明知他會弓步直刺,剛要試圖格擋或轉移,紅色的指示燈就已經亮起。

觀衆們看傻了眼,當裁判宣布小個子選手落敗的時候,根本沒人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以為雙方只是在試劍。

否則,怎麽可能輸得如此幹淨利落?

楊梅再也來不及鼓掌,她眼睜睜地看着選手們上臺,一個接一個地行禮、致意、擺開實戰姿勢;然後,肖铎會在電光火石之間結束戰鬥,點點頭,示意換人。

太快了,快得超出想象和理解,就連她也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

最後,是肖铎主動叫停,阻止最後兩位選手上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方式結束了比賽。

裁判大步走上劍道,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問了句什麽。

肖铎摘下面罩,微笑着搖了搖頭,似乎是在以此作答。

很快,冠亞軍決賽也結束了,另外兩名選手一勝一負。他們和第三名一起站上領獎臺,愉快地接受了裁判頒發的獎品。

楊梅意識到,肖铎果真為自己贏回了那瓶白馬莊。

脫下沉甸甸的擊劍服,将劍柄和面罩挂回牆上,男人一路小跑着從更衣室裏出來,獻寶似的将酒瓶舉到她面前:“給你!”

紅葡萄酒色澤迷人,盛放在透明的玻璃瓶中,珍藏着屬于生命的鮮活,蘊含了厚重的歷史積澱。

楊梅無暇欣賞,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肖铎收回手,低頭将酒标仔細分辨一番,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她一把奪過酒瓶,強迫兩人視線相對,以極其嚴肅的語氣發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肖铎。”

“我知道你是肖铎!”楊梅急得跳腳,“我是說,你到底是幹嘛的?為什麽會擊劍?”

“我幹的事你都知道啊,”他撓撓頭,表現得很無奈,“擊劍不難,動作快一點,要贏很容易。”

狹窄的劍道上,兩個人拿着劍柄互相戳刺,比的就是反應速度——具備身高和靈活性的優勢,想輸都很難。

楊梅勉強接受了這番解釋,手捧價值不菲的紅酒,開始往學校的方向走。

觀看比賽的人們認出肖铎,還有幾個被擊敗的對手前來祝賀,從商業街中心出來的路,兩人走得格外漫長。

直到突破包圍圈,再度呼吸到新鮮空氣,楊梅才漸漸回神:“剛才那個裁判跟你說什麽?”

“他問我為什麽要參加這場比賽,”肖铎聳聳肩,“我說是為了獎品。”

“所以他就把白馬莊給你了?”

“差不多吧。”

楊梅停下腳步:“什麽叫‘差不多吧’?”

他有些無奈,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這場比賽由俱樂部承辦,他是俱樂部的負責人。”

“嗯?”

“法國是現代擊劍運動的發源地,這項運動的普及率很高,男女老少都能參加俱樂部并得到訓練。除了內部比賽和俱樂部聯賽,像今天這樣的交流、推廣比賽,也是他們的日常活動之一。”

肖铎苦笑:“他想讓我加入俱樂部,跟他們一起打聯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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