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手牽手

肖铎低下頭, 扒拉了一下盤中的飯菜:“我覺得還好啊, 是今天來晚了,平常夥食都挺不錯的。”

“訓練消耗量那麽大, 光吃素菜能有什麽營養?”

楊梅感到難以置信,主動将自己的餐盤推過去,換回男人面前的“齋飯”:“你吃我的吧。”

趙星歌卻阻止了她的自作主張:“別胡鬧, 國家隊有紀律。”*

陳幹事環顧四周, 怯生生地說:“是啊,雖然食堂現在沒什麽人,可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了, 對肖哥的影響不好。”

楊梅反問:“誰會往外傳?你嗎?”

眼看膽小的陳幹事被吓了一哆嗦,肖铎也有些過意不去,連忙解圍道:“你們是客人,應該好好招待, 反正我每天吃這些,都已經習慣了。”

楊梅的眼眶陣陣酸澀,無法直言自己心疼對方, 只好找借口:“我就想吃點清淡的,也不行嗎?”

“想吃什麽自己去窗口打, 少在這兒讓別人為難。”

不耐煩争論的趙星歌将兩份餐盤換回來,這才若有所思地問:“肖铎, 你現在真是二線隊員?”

他點點頭:“離隊太久,以前的編制已經取消了。”

作為自擊中心管理層的代表,陳幹事插嘴解釋道:“那時候的輿論争議很大, 其他人也都在觀望。畢竟是國家隊,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聽聞此,桌上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各人各自低下頭吃飯,再無任何交談。

從最初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楊梅強迫自己吞咽冠軍竈的菜肴,感覺味同嚼蠟。她設想過肖铎回國會面對艱難境況,只是沒料到現實遠比想象殘酷,無論是教練或他本人,都要為此承受巨大壓力。

擡起頭,卻見肖铎像沒事人一樣,正以風卷殘雲之勢,迅速消滅了寡淡的盤中餐。

他抽出紙巾擦擦嘴,又遞給在座者每人一張紙,将餐盤端去回收站,再次坐到了女孩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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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星歌似乎也沒什麽食欲,第二個結束進餐之後,繼續先前的話題:“你作為二線隊員歸隊,也是按照二線隊員管理的?”

“當然。”

“我對男子花劍隊的管理不太了解,但其他項目的二線隊員都是主力後備,普遍年紀偏小,教練們要求比較嚴格。”

趙星歌皺眉:“夥食标準、生活補助倒無所謂,據我所知,二線隊員會限制使用手機和電子産品,非法定節假日不準外出……包括不能談戀愛?”**

楊梅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國家隊還有這麽不近人情的規定,連忙轉身看向肖铎。

“都不可以,身為二線隊員,就必須嚴格遵守二線隊員紀律。”

明明是在回答記者提問,他的視線卻緊盯着她,一汪深泓般的目光裏,似有不可言說的柔情。

楊梅心頭泛起陣陣漣漪,猜測對方是想向自己解釋音訊全無的原因——盡管她對此并不計較,這種莫名靈犀的感應還是讓人倍覺溫暖。

陳幹事放下筷子,試圖為體育總局的政策辯護:“二線隊員大多未成年,等出了成績再談戀愛也來得及。”

“管教小孩子當然沒問題,可肖铎打完下屆奧運會就三十歲了!這樣的處理會不會太僵化了?”

趙星歌憤憤不平,紅着臉據理力争,聲音大得整個食堂都能聽見。

所幸此時已近午餐結束,食堂裏的運動員、教練員都走光了,除了圍坐在桌邊的四個人,只有幾只蒼蠅被震得飛上天去。

被那束溫暖目光的注視着,楊梅的心态異常平靜:“肖铎有實力,重回一線只是遲早的問題!”

桌面下,有人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渡過來溫暖舒适的熱度,伴随着薄薄的汗意,就像一股微弱的電流通遍全身,在靈魂最深處激起反複的持續震蕩。

作為當事人,肖铎清了清喉嚨,态度誠懇地對記者說:“我能理解國家隊的管理需要,也會努力在亞運會上取得好成績,作為……”

說到這裏,他刻意停頓片刻,扭頭看了楊梅一眼:“……作為對愛我的,和我愛的人的回報。”

似承諾似誓言,指尖相觸傳遞着共同的信念,讓人看見未來就在不遠處,閃耀着青春特有的美好,以及充滿希望的蓬勃向上。

“沒錯,”陳幹事讪笑着打圓場,“只要亞運會奪冠,肖哥就能重回一線隊了。”

趙星歌冷哼一聲,拒絕接受如此牽強的解釋,卻也不再繼續糾結。

桌面下,楊梅用力回握着肖铎的手,感受到那輪廓清晰的骨節,任由汗水浸透彼此的掌心,烙下執着而深刻的期許。

吃完午飯,食堂的各個窗口都已經打烊了,初夏豔陽高懸正空,釋放出的熱量令人頭暈目眩。

陳幹事護送客人們離開老山基地,一路上自說自話,想方設法地讨好趙星歌,無奈卻只換來幾個不買賬的白眼。

單手拎着沉重的采訪包,肖铎陪楊梅走在後面,刻意放緩了步伐。

“在巴黎的時候,趙星河來找過我。”

男人聲音低沉,自帶某種催眠效果:“他說你病了,住在醫院裏沒人照料,讓我找機會去看看。”

楊梅略顯詫異:“他怎麽知道你的聯系方式?”

“我去過美麗城的學生公寓,見你不在就給信箱裏留了張便條,可能是管理員轉交給他了吧。”

漂泊異鄉的孤苦,至今仍讓人記憶猶新,她的語氣裏透出幾分委屈:“為什麽不早點來?”

肖铎無奈地說:“保羅知道我要回國,堅持要向移民署和勞工局舉報,借口違約對我限制出境。好在試用期沒有結束,只要把剩下的課程上完,他的主張就無法成立。後來,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實在是……對不起。”

楊梅的心因為自責而絞痛:“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不知道你那麽難。”

“不,我那天晚上根本就不該讓你走。”

肖铎低頭看着她,神情很是懊惱,過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轉換話題:“你拿到鑰匙了?”

楊梅解開衣領,一點點拉出項鏈,将那枚緊貼胸口的鑰匙托在手心裏:“拿到了,回國之前一直住在你那兒。”

男人欣慰地笑道:“那就好,房租沒浪費。”

又往前走了兩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好奇地問:“你退房的時候怎麽沒把鑰匙交回去?”

楊梅挑眼看向對方,嬌嗔道:“你還知道要辦退房手續啊?幾千歐的押金留在我手上,怎麽問都不問一聲?”

肖铎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手機,也不知道你的聯系方式。”

楊梅順勢背出自己的電話號碼,又把Q.Q號、微信號、微博號、家庭地址分別告訴他,強迫對方當場記住,并完完整整地複述出來才肯罷休。

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出基地,陳幹事小跑着上街攔車,卻發現方圓幾百米的馬路上空蕩蕩的。

趙星歌立刻從兜裏掏出手機,自顧自地用叫車軟件叫了一輛商務車,阻止對方繼續無事獻殷勤,也省卻一堆煩惱。

門衛室的屋檐下,楊梅與肖铎站在一高一低兩級臺階上,勉強算是“并肩而立”。

兩人不約而同地平視前方,手臂自然下垂,隔着若有似無的距離,任由裸&露在外的肌膚悄然接觸。

無聲的電流在寂靜中交彙,帶來陣陣酥麻感受,讓人不敢動,也舍不得分離。

在旁觀者看來,他們只是在街邊等車的乘客與送客的主人,那強烈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卻早已證明一切。

“退房時,我跟管理員說鑰匙丢了,他只讓我賠償配鑰匙的錢,沒有其他要求。”

相處的時間所剩無幾,楊梅猶豫着說明實情:“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樣東西,我不想把它給別人。”

肖铎假裝恍然大悟:“鑰匙是用來開門的……你其實是想讓我在巴黎買房,對嗎?”

她氣得笑出聲來:“我要你就買啊?”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不遠處,一輛深色商務車卷着滾滾風塵而來,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視野裏。陳幹事瘋狂揮舞手臂,像猴子一樣上蹿下跳,試圖吸引司機的注意力。

趙星歌忍無可忍地大叫:“神經病啊!車上有導航的好伐?”

見此情形,肖铎趕忙快步走過去,一邊招呼司機停車,一邊将沉重的采訪包放入車廂。直到兩個女孩都坐上了車,他才輕敲左側的玻璃,提醒楊梅将車窗搖下來。

陳幹事不死心,還想給司機指條近路,趙星歌忍不住又是一頓教訓。

肖铎好笑地搖搖頭,再次彎腰看向楊梅,目光閃亮如星:“把鑰匙收好,以後用金牌跟你換。”

女孩噙着唇,用柔弱卻不失堅定的聲音說:“亞運會的不算,我要奧運會的才行。”

所謂“一語成鑒”。

兩個月後,印尼首都雅加達傳來消息,中國男子花劍隊在個人賽中全軍覆沒——衛冕冠軍肖铎更是首輪便早早出局,引發一片輿論嘩然。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運動隊夥食标準不同的情況,來自王海濱自傳《劍之舞》裏,對江蘇省隊生活的一段回憶。事實上,為了激勵運動員争強好勝的意識,我國體育界一直有這種區別對待的傳統。

**不許談戀愛是國家隊的另一個傳統,直到2004年,白楊、範瑛、李楠、侯英超4名隊員還因為談戀愛被國乒除名。

如今社會輿論寬松,湧現出一大批體壇情侶令人豔羨,但允許談戀愛的前提依舊是不影響成績。另一方面,二線隊員年紀小,在國字號的隊伍裏也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出自網易體育頻道《揭秘國家隊戀愛“潛規則”:先有成績 年齡有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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