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  “哪裏用得着這樣隆重,倒是叫我怪不好意思的。”賈敏看到底下候着得戲班子,連忙擺擺手說道。

時下極少有給小輩們過生辰的,一是長輩給小輩過生日這不合規矩,二也是怕折了福分。

想這樣打着打醮的名頭,特意全家人出來樂一樂,給家裏的小輩過生辰得更是極少。

“這有什麽可以不好意思的,你只管安坐着,待會兒點幾出你愛看的戲去。”張氏道,“我特意讓人找了最好的昆戲班子。”

“讓嫂嫂們破費了。”賈敏連忙道。

這次賈敏過生辰,張氏和盧氏早就說了,一概花費都由他們兩個出了,所以賈敏才有這麽一說。

昆戲班子在京城向來難請,更不用說最好的昆戲班子了,哪怕是榮國府的權勢放在這兒,那也得銀子砸下去。

“你嫂嫂破費什麽,破費的人是我吧。”賈赦攤了攤手道,“前兒她剛剛把我藏在書房的私房錢給搜刮出來。”

賈赦原本的花銷基本都在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們吃飯喝酒。賈赦向來在銀錢上豪邁,他又出身榮國府,賈赦的那些個朋友們都默認了喝酒就由賈赦來付錢。

這麽日日下來,那都是一大筆錢。

但現在,賈赦一下值就得被提溜了去練武,連個尋朋友喝酒的功夫都沒有,賈赦這銀錢不就攢下來了不少麽?

賈赦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鬼使神差得把那些個銀子都特意找了個好地方藏了起來。

可沒藏幾日,就被張氏逮了個正着。

“私房錢?”盧氏聽說這個詞,狐疑地看了賈政一眼,這一家子兄弟,不會……

“好奶奶,我可不似大哥似的是個腰纏萬貫,就那二十兩銀子的月例,我買幾本書就沒了。”賈政連忙自證清白道。

“二爺買書只管往賬上支銀子便是,又何必用自己的。”張氏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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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下頭戲班子們問,該演什麽?”芙蓉上來問道。

“可不該問我,”張氏笑着說道,“太太點頭出,接下來的讓咱們壽星來點。”

“原是你們出的銀子,也該讓你們來點才是。”史氏推辭道,“我就是來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湊湊熱鬧的。”

“太太聽了這麽多年好戲,肯定要比我們懂得多,太太不點,我們哪裏敢動。”盧氏跟扭股兒糖似的跟史氏撒嬌道,“太太疼疼我們,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史氏推辭不過,便點了一出“滿床笏”。

“到底是太太,這戲點的好。”史氏剛剛點完,盧氏便誇道。

“你這猴兒,這有什麽好不好的,你今兒要是說不出一二來,明兒就等着我們再讓你做上一回東。”史氏笑着說道。

“那我可得好好說上一二了,太太您看啊,這滿床笏講的就是唐朝名将汾陽王郭子儀六十大壽時,七子八婿皆來祝壽[1],這不正合了今兒敏妹妹的生辰,我們給她祝壽。”

“這倒是一條,還有呢?”

“太太想啊,那汾陽王郭子儀有七子八婿,這不是也有太太希望妹妹日後能多子多孫的意思在裏頭麽?”盧氏笑道。

“你這張嘴啊,可真是巧”史氏虛空點了點盧氏笑着說道,“看來那頓飯咱們是訛不成了。”

上頭衆人正說着,底下的戲班子也已經開場了。

賈琏這個小人兒也聽不懂大家說笑的話,原本只在奶媽懷裏昏昏欲睡,底下戲班子的鑼鼓一響,把琏哥兒吓了一跳,眼淚汪汪就要哭出來了。

也不知道他這麽一個小人兒怎麽想得了這麽多,賈琏轉頭看到親哥賈瑚在邊上看着他,又連忙收了淚,立刻扭過頭去,像是怕被賈瑚看到似的。

“太太好,貧道來遲了。”戲都已經唱了半出了,這張道士才姍姍來遲了。

“什麽事把您老人家給絆住了,我們來了這麽些時候了,也不見你出來。”史氏看到張道士笑着罵了一句道。

“原也沒什麽,只不過是鎮國府牛家的大太太也來了,原本他們也想來後頭這兒的樓裏,我給打發了。”張道士說的這樣輕松。

可想想他們來了這麽久,張道士這會兒才露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張道士必然也是費了一番口舌,不然也不可能姍姍來遲。

“這倒是奇了,原就是我們先定的,難不成他們還想來搶?”史氏道。

因為原本賈政差點被王嬌招惹上那事,這位牛大太太當時可沒少和稀泥,這位可是王嬌的姨媽呢。

賈政可是史氏的心尖子,連賈敏尚且比不過。自家寶貝差點被人家給沾染上,史氏能給牛家好臉色才怪。

更何況,牛家也就只剩個鎮國府的名頭好聽一點了,內裏早就是一團糟污了。

說是鎮國府,但也就府門口那塊牌子還是敕造的,如今鎮國府的當家人,牛家大老爺也就挂了一個三等将軍的虛銜,連個五品的實職都沒有,連大朝會都去不得。

張道士剛剛要接茬,牛大太太倒是已經來了。

“呦,我當是誰家呢,原來是你們家在啊。”牛大太太進來道,“難怪這麽大的排場,整個後樓都要占了去。”

“牛大太太這是什麽意思?”盧氏道,“到不是我們全都得占了去,可也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的理,您說是不是?”

“說起理?那有你這個小輩跟我這個長輩嗆聲的理?”牛大太太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呢,但是看到如今新嫁的盧氏和有兩個兒媳婦伺候紅光滿面的史氏。

再想想自己的外甥女遠嫁,還嫁得是個商戶人家,自家堂姐又因為思念女兒日日憔悴,連堂姐夫都被賈代善打壓得連連降職。

牛大太太就對榮國府恨到不行。

“長輩?我們兩家向來不沾親,逢年過節也沒見走動過,您算哪門子的長輩?”張氏怕盧氏是新媳婦,受了欺負,連忙幫腔道。

“難不成妹妹你們範陽盧家還跟他們牛家聯絡有親?”張氏反問道。

世家向來高傲,原本都是幾個世家內部通婚的,也就近些年世家走了下坡路,這才漸漸開始與朝中權貴們通婚。

像牛家這種只有一個名頭好聽的,自然是不可能跟盧家這種世家沾親帶故。

張氏這話是在嘲諷牛大太太呢。

盧氏自然知道張氏這話裏的含義,當下也嘲諷道。“自然是不可能有的,我們家也不是什麽人家都可以來攀親戚的。”

牛大太太被張氏這話一激,腦子一熱便說道,“你還當你有太子妃這個後臺,咱們不敢說你?太子還能不能做成太子都不一定呢,你也不知道收斂?”

“牛太太慎言,太子的地位穩不穩,不是你我能說的。”史氏原本懶得跟牛大太太掰扯,只讓自己的兩個兒媳婦跟牛大太太打機鋒,可這會兒都牽扯到太子了,史氏就不得不站出來了。

“這話要是讓皇上或是太子爺聽到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惱呢?”史氏道,“也不知道你們牛家經不經得起天子之怒呢。”

牛大太太說完以後也自悔失言,聽史氏這麽一說更是吓得戰戰兢兢,當下也顧不得再跟史氏打機鋒,只說道,“我還得去做法事,可不跟你們計較。”

說完這句,牛大太太就跟後頭有人追似的,連忙跑了。

張氏也本就擔心着家裏,尤其是自家親爹閑賦在家多年以後,突然被起複,這還一起複就是參知政事這樣的要緊職位。

雖說張老爺子和張之涵都說不妨事,連帶着賈代善也通過史氏安慰過她,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就是皇帝看中張老爺子的才幹,朝中又缺人,這才起複了張老爺子。

可等到太子的堂舅,也是太子一系的中流砥柱,驟然被下了獄。

張氏這才知道自家親爹起複,這也是在平衡朝堂呢。

張氏到底不免有些擔心,一是擔心自家親爹到底離開朝堂多年,怕是早就失去了不少政治的敏銳性。

現如今太子一系風雨飄搖,張氏怕自家父親稍有不慎,那就是萬丈深淵。

雖說張氏對張家的治家嚴謹也是有把握的,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誰也不能保證,張家就不是下一個承恩公府。

二是,太子一黨的中流砥柱被抓,雖說是皇帝又起複了張老爺子,可到底對于太子來說是元氣大傷。

張氏還有個親姐姐壓在太子那兒呢,張氏又怕太子妃因為這些波瀾在宮裏頭過得不好。

畢竟宮裏踩低捧高嚴重,太子失勢,張氏也怕自家姐姐在宮裏的日子不好過。

偏偏賈赦又是不着調的,張氏讓賈赦在宮裏打聽打聽,賈赦回來又只會說東宮一切都好。

張氏又如何不擔心,既擔心娘家,又在宮裏的姐姐,簡直就是兩廂為難。

偏偏榮國府裏一家子和樂,張氏也不好為着自己叫旁人都擔心,尤其是妯娌剛剛嫁進來,小姑子又立馬要成婚,這樣喜氣的時候,更加不好喪氣。

張氏只能日日擺起笑臉,又每日打發人往張家跑幾趟。

偏偏張家那兒,無論什麽時候都只說一切都好,讓張氏放寬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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