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就穿成這樣?

急功近利的人喜歡一步到位,而懶得忍受那個漫長而艱辛的中途過程。

其實反着來說也是一樣的,當你已經品嘗到最好的勝利果實,那還有什麽必要一點點給這棵樹澆水施肥,花費時間精力看着它慢慢長大呢?

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一件事。

我頭腦發熱,上來就給了秦燼我所能給予的所有,妄圖以此留住他、俘獲他,殊不知,這麽做只是在讓我迅速地喪失所有主動權,淪為一件可有可無的玩物罷了。

如今再想來,我甚至沒有立場指責秦燼,只是為自己感到有些遺憾。

是我用錯了方法,走到了一條歧路上,他明明本來可以是我最愛的人,我曾經那麽喜歡他,我們或許可以走一條傳統的,慢慢熟悉、日久生情的戀愛路線,全部都因我的笨拙無知而毀掉了。

愛人是需要學習的,是可以經驗累積的。

但唯獨這件事,從小到大,我的父母身體力行地向我演示了失敗的典範,我的師長不可能與我談起這個話題,沒有人教過我。

若是上天重新給我一次機會,若是我們之間還有下一個篇章,若是一切還能重來……

我發誓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畢竟前車之鑒血淋淋地擺在那裏。

我迷蒙地從沙發上睜開眼。

視線所及之處,多年後的秦燼穿着圍裙,黑色的短袖下隐約可見手臂的肌肉曲線。他的相貌與大學時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只是額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提醒着我中間發生的所有事,而我們都已不再年少。

他俯下身,手停在半空中,看起來好像是正準備叫醒我的樣子。

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油煙氣味,大概是他燒了什麽煙熏的東西,我聞着味道大概是雞蛋培根一類。

他說:“吃飯了。”

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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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視沉默了片刻,空氣如同凝固,我并沒有忘記就在不久前,我們剛剛在洗衣房內發生了什麽,只是身體冷靜下來了,心卻沒有。

我想,好在這一次,我不再是那個在地底下無能為力地憧憬他的人了,這輪天邊明月落入凡間變成了一只凡俗廉價的白瓷碗,而我憑我自己的努力爬到這裏,我再也不會任他對我随意為所欲為。

這麽一想,期間經歷的漫長時間也成了好東西——

叫滄海變為桑田,讓愛消磨成灰,令沖動化為烏有。

這次感冒來勢洶洶,可能是前段時間太累的緣故,我整個人一天內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昏昏沉沉的,腦袋痛,喉嚨也痛,哪兒哪兒都不舒坦。

但最近公司業務又相當繁忙,我只好在家辦公,所有會議改為線上,讓下屬們有事及時向我彙報。

我吸着鼻子,焦頭爛額地處理完工作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我吞了兩片藥,裹上被子倒頭就睡了過去。

因為我生了病,秦燼下午自己去買菜了。

誰知,好事不成雙,壞事卻紮堆來,我剛剛睡了沒一會兒,放在枕頭邊的手機突然拼命地震動起來,我明明開了勿擾模式,所以情況只有一種,是發生了什麽十萬火急的狀況,有人給我連打了不止三個電話,手機在勿擾模式下才會破格發出來電提醒。

正要入睡時被吵醒實在是痛苦的體驗,腦袋像墜着一塊沉重的鐵,每挪動一寸都要花費比平時多得多的力氣,我困難地将手伸出被子,終于還是摸到了那個不斷震動的噪音污染源。

我動了動飽受病毒摧殘的喉嚨:“喂?”

“……”

我頓時睜大眼,腦門上沁出冷汗來:“……你說什麽?”

對面又叽裏呱啦地講了一堆,顯然也急得不行,我越聽,臉色越寒,直到挂斷了電話,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鼻塞頭疼的身體很難受很疲憊,叫嚣着要休息,另一邊,我卻幾乎能感覺到我的神經在腦殼子底下一跳一跳的,簡直差點沒血管爆裂而亡。

我本來還躺在床上,正打算繼續補眠,此刻卻也顧不得其他,直起腰板,掀了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換衣服出門。

情況是這樣的。

來電的是一家與我合作密切的上市電商企業的采購部負責人,常年會從我這裏訂購貨物,主要是數碼零件一類,因為長期合作,我們的關系一向穩定,每年這家公司給我貢獻的銷售數額至少有近千萬。

就在剛才,對方告訴我,他們公司的安全系統遭黑客攻擊,大量後臺資金遭到盜轉,恰巧同一天,大老板在某夜總會嫖娼被抓,新聞已經爆出來了,關鍵是這位五十幾歲的高管龍馬精神,居然還玩起了4P,點的人有男有女,被抓的時候尚在一堆白花花橫陳的肉體間奮力耕耘,整個場面社會沖擊力極大,如火山爆發般的輿論壓都壓不住……

我聽完,真是服了,整個人滿臉只寫了兩個大字——“無語”。

總之,就是這麽一連串戲劇性的災難事故,導致他們公司股價大跌,目前形勢十分不妙。

連帶着我跟他們已經交付産品的應收賬款都很可能受到牽連和影響。

上下游企業因為利益關系,往往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以至于隔壁老總狎個妓,我還得連帶着跟在後面擦屁股。

一般來說,公司賬目上的應收和應付賬款是有計算好的時間差來保證資金供應,但若是短時間內出現了一筆數額巨大的壞賬……

中間的空缺填不上,就很有可能出現資金鏈斷裂的情形,是非常危險的。

說人話就是,他們現在付不出錢了,告訴我的意思就是打算賴賬,而我這邊若是拿不到這麽一筆貨款,那麽我必然也連帶着損失巨大,而若是籌不到足夠的資金來彌補,好不容易談下的芯片供應商那邊因為付不出錢跟着斷了,我整個公司恐怕就得涼涼。

雖然大部分時候我并不想怨天尤人,我享受了財富和權力帶來的快感,也相應承受更大的責任和壓力,從此與清閑安逸的生活無緣,是我自己選擇這條路,那就坦然接受,少發洩無用的負能量。

但接完電話的這一剎那,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心頭築好的堅硬壁壘驟然塌陷了一瞬。

若非情況緊急,時間不允許,我真想仰天長嘯一聲——

我累死了,我真他媽的累死了。

就在這時,大門滴地一聲開了,是外出買菜的秦燼回來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食品進門,正巧與即将出門的我撞個正着。

我腳一滑,差點摔一跤,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我因此又出了一身冷汗,剛換的衣服全濕了一遍。

“你要出門?”他有些詫異地問,“生病了不好好躺着,有事?”

我心跳如鼓,喘着粗氣,整個肺在呼吸的時候都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破風箱一樣,我一邊吸鼻涕一邊嗡嗡地說:“對,我得去一趟公司。”

秦燼上下打量我一番,有些一言難盡地道:“你就穿成這樣?”

“啊?”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模樣。

我剛才純粹就是随便拿了兩件放在最上面的衣服套在身上,壓根沒注意自己此時的儀容形象到底如何。

只見下半身,一條駝色的直筒褲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而上身處衣服的領标縫線正戳在胸前,這件馬海毛的白毛衣版型寬松,我尚未來得及把它的下擺全部束進褲子裏,它就這麽一層一層坨在我的腰間,把我襯得像個肥呼呼的雪人。

我臉一紅。

若非秦燼點出,我根本沒意識到,因為太過匆忙,我連毛衣都套反了,襪子也沒穿。

頂着這副糟糕的行頭去公司,我多年樹立的威望恐怕就要不可避免地毀于一旦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态其實處在崩潰的邊緣,因為事情突發,情況又嚴重,我實在太急、太慌了。

我努力學着從容,其實還沒有修煉到能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

從前的秦燼可以,現在的我卻還不行。

我深深呼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大家都難逃一死罷了,何況事情還沒有這麽嚴重——

天還沒塌呢,我得穩住,才能繼續扛着。

我腦子裏一瞬間過了一遍目前公司的經營狀況和資金走向,能夠想到的籌款途徑,銀行、貸款機構、其他相熟的合作夥伴……

這時,秦燼放下手裏裝滿了蔬菜瓜果的購物袋,什麽也沒說,然後一把把我攔腰托了起來。

清醒的時候,我依然能注意到他有一點手腳不協調的情況,因此他抱着我走路的時候其實比平常的速度要慢上許多,甚至托着我後背的手掌傳來不刻意留心就感受不到的輕微機械性顫抖。

我有點擔心他把我摔了,但他貌似比我更擔心,手掌下我感覺到他肌肉緊繃起來硬得像石頭。

我發現自己上回那次醉酒之後,他好像就特別喜歡以這個姿勢抱我,摟小孩一樣,二話不說就把我抄起來弄走,我完全抵抗不了。

我在他懷裏戳了戳他那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幹……嘛……”

秦燼不僅沒有因為我這個動作放開我,反而手裏的力道越發收緊,冷冷道:“誰讓你赤着腳出來。”

我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他非要把我抱來抱去,原來是因為我光着腳?

……這人什麽腦回路。

他把我放回卧室,塞進被子,半蹲在床邊,定定地看着我,随後道:“出什麽事了,跟我說說?”

前半句他完全用的是陳述的口吻,那雙幽暗的眼睛好像透過我的表情看穿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

我知道自己現在狀态很差,畢竟我也沒法用過多的精力去僞裝了,什麽情緒都一明二白地呈現在臉上,真不像話。

在專業能力這方面,秦燼可比我老練得多,畢竟他大學沒畢業就接管了家裏的公司,經驗足夠豐富。

我也顧不及自己強撐的面子,以我對他的了解,我知道向他求助或許會是個好辦法。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盡量用鎮定的、條理清晰的方式向秦燼陳述了一遍情況。

他聽完,卻輕輕按住我的頭,手掌撫在我的額間。

此時,我空白的腦中只冒出唯一一個想法。

他的手怎麽……好涼啊。

秦燼靜靜地注視着我,目光好像漆黑夜裏的月,接着他說了一句跟業務、跟公司、跟籌款、跟資金鏈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發燒了,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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