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相
珠簾朝兩側分開, 晉王高珩進了西次間,長功看見晉王的身影消失在珠簾後,趕緊走出主院。
晉王進門,江莫幽起身笑臉相迎, “殿下怎麽這個時辰回來了?”
“天太熱了, 回府換件衣裳。”晉王高珩坐下。
江莫幽吩咐甘棠說;“把給殿下新做的那件天藍紗單袍拿來。”
天藍紗袍盛夏看着清爽, 江莫幽拿起衣袍幫晉王高珩換上,兩人距離很近, 晉王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氣, 沁人心脾, 身上的熱散去,問;“你衣裙的熏香很特別, 不是宮裏的熏香。”
後宮裏女人衣裙的熏香濃烈或清淡,都不及這種香氣令人身心舒泰。
“秋娘調制的, 秋娘是調香高手。”
江莫幽是不怎麽用香料熏衣裙, 秋娘調制的香在炎熱的夏季令人感覺絲絲爽涼,因此江莫幽不排斥。
晉王手臂平舉,随口說;“本王記得小時候有位宮人善調香,她調的香與衆不同。”
“宮裏能人多。”江莫幽為他抻了抻衣袖,看沒什麽不妥,說:“這紗料子還是母妃賞賜的,只有一匹, 留着給殿下做衣袍,輕薄透氣。”
裏襯白紗, 外罩天藍紗,行走時飄逸如仙。
“有日子沒進宮了。”高珩說。
江莫幽就勢說;“殿下,臣妾想明日進宮給太後和母妃請安。”
“我同你一道去。”晉王高珩說
自己明日入宮有大事有辦, 晉王同去,多有不便,又不能說什麽,明日只好随機應變。
次日,夫妻一大早梳洗了,一同入宮。
晉王沒騎馬,二人同乘一輛馬車。
十幾年來要找的仇人終于有了眉目,江莫幽昨晚沒睡好,馬車行駛,有些犯困,晉王坐在身旁,困意上來,忍不住阖眼假寐。
正迷迷糊糊地,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住,江莫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身體慣性地朝前撞去,幸晉王高珩手疾眼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待馬車停穩,江莫幽清醒了,發現自己靠在晉王高珩懷裏。
“多謝殿下。”
“你我還需這麽客氣嗎?”
掌心下柔軟,夏季穿的衣衫薄薄的一層,晉王指尖觸感涼滑,頗有些舍不得放手。
掌下一空,江莫幽朝旁挪了挪,扶了扶鬓間的釵環,端坐。
聽見馬車外喧嚣,原來前方幾匹馬橫沖直撞,到近前方勒住缰繩,晉王府的馬車車夫急忙勒馬。
前方王府家仆斥罵,“找死?膽敢沖撞晉王的車駕。”
侍衛前呼後擁,這麽大的排場和陣仗,前面馬上之人當然認得這是晉王的車駕,卻沒有下馬謝罪,端坐馬上,倨傲地說了句,“得罪了晉王殿下。”
馬車裏傳來清朗威嚴的聲音,“算了。”
在天子腳下如此嚣張的人,除了太後母族姜家還能有什麽人這般大膽,居中馬上的貴公子正是姜國舅爺唯一的嫡子姜懷宗,荒唐的纨绔,平素帶着一群京城官宦子弟,鬥雞走狗,調戲婦女。
姜太後對自己的侄兒多有放縱,有太後姑母撐腰,姜懷宗有恃無恐,劣跡斑斑。
晉王高珩犯不上同他一般見識,開罪太後。
姜懷宗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道一旁,王府的馬車繼續前行。
經過時,車簾半卷,姜懷宗一眼看見車內的晉王妃,頓時驚呆了,沒想到江太傅之女這般美貌,天下無雙,心癢卻不敢動邪念,江太傅就是他爹國舅爺見了也禮讓三分。
心中嫉妒,太便宜晉王這小子了,怨怪太後姑母為何不為自己指婚。
看着晉王府的馬車過去,姜懷宗還在盯着馬車背影看,對身邊的小厮說:“聽說晉王有龍陽之好?這不是糟蹋美人嗎?”
小厮嘿嘿笑,擠眉弄眼,一臉猥瑣像,“江姑娘真是個大美人,可惜佳人獨守空房。”
晉王夫妻入宮,先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梳頭宮女正在給太後姜妤梳頭,太監報;“晉王和晉王妃來給太後請安。”
太後拿着金釵的手頓住,長聲道;“進來吧!”
晉王夫妻進了寝殿,禮畢,立在一旁。
太後姜妤徐緩地說道:“珩兒,哀家聽說前陣子有人檢舉當年逃走的罪臣家眷化名住在你王府裏,皇上派禁軍搜查王府,原來虛驚一場,你可別多心,皇上是擔心你受到傷害。”
“回母後,兒臣明白皇上是對兄弟的愛護,又怎能多心呢。”
“有那一起子小人,專門挑撥人家兄弟感情,母後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如果是糊塗的,心下要怨怪皇上。”
“兒臣不敢。”
“哀家老了,就盼着你們兄弟和睦,輔佐皇上。”
“兒臣當竭盡所能,為皇上分憂,兒臣唯願太後身體康健,國泰民安。”
晉王的聲音清越,擲地有聲。
江莫幽看着這一出好戲,一來一往間,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太後姜妤的目光落在江莫幽身上,閃過另一個女子的身影,那個女人已經死了許多年,當年江文廷初進內閣,是內閣中最年輕的大學士,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恍若昨天。
說;“你母親的喪事,虧你夫妻倆操持,可嘆你母親年紀輕輕就這麽沒了。”
太後臉面上現出難過之意。
江莫幽抽出繡帕點點眼角,道;“兒臣母親久病在床,這些年請醫問藥,不見起色,兒臣母親走得倒也安詳。”
“你母親這身體一直不好,江愛卿為江山社稷操勞,被家事所累,真難為他了。”
江莫幽附和道;“家父為家母的病沒少費心。”
口不對心,父親對繼母漠視,請醫問藥就是給外人看的。
說幾句場面話,兩人告退。
裕貴太妃住的福壽宮離慈寧宮不遠,兩人沒乘坐辇車,步行過去。
走在甬道上,宮女太監經過,退過一旁。
高聳入雲的紅牆,顯得人的渺小,江莫幽問;“殿下小時候每日是怎麽過得?”
晉王的神情有些寂寥,“皇子們每日讀書習武,作息規律,很刻板,你呢,江太傅家規嚴嗎?”
太陽升起來,漸漸熱了,江莫幽走在高牆下的陰影裏,說:“我父親沒工夫管我,我小時候同陸可兒、曹品一夥人上樹爬牆,作天作地。”
晉王露出微笑,“你的童年無憂無慮,真好,我很羨慕。”
“現在長大了,各種拘束,還是小時候好。”江莫幽感嘆道。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晉王心裏冒出這兩句話。
裕貴太妃已經知道二人進宮,早梳洗等候了。
深宮裏的女人兒子是唯一的期盼。
裕貴太妃神态語氣,關切慈愛,與太後不同,詳細問晉王飲食起居。
關心兒子的同時倒也沒冷落兒媳,心疼地對江莫幽說:“你這孩子這陣子都忙瘦了,我這燕窩,人參,雪蛤你們走時拿着。”
江莫幽曾經懷疑過裕貴太妃,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懷疑慢慢打消了大半,除非裕貴太妃是做戲的高手,極善于僞裝。
半開玩笑地說道:“母妃自己留着吃吧,總來搜刮母妃,每次進宮都滿載而歸。”
“宮裏不缺這些東西。”
裕貴太妃神态祥和溫柔,江莫幽每每想到自己母親,記憶中母親很溫柔。
晉王含笑說;“母妃說的好像王府缺吃少穿。”
魏蘭姑姑端着一盅茶給晉王,笑着說:“太妃這不惦記兒子媳婦嗎?那個當娘的都怕兒子媳婦虧着嘴,太妃也是一樣的。”
江莫幽從小見慣了稀世珍寶,朝廷貢品皇上太後常有賞賜,太傅府的奢靡,不亞于親王府邸。
裕貴太妃又問了江府喪事的事。
江莫幽一一作答,繼母女感情一般,面子情。
離開福壽宮後,晉王說;“我去見皇上,你要去哪裏?”
“妾在後宮随便走走。”
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江莫幽此次進宮的目的。
呂正現在是後宮二總管,二總管的小院,江莫幽來過,這地方熟悉。
江莫幽的突然出現,呂正表情一僵,随即忙起身,“奴才拜見晉王妃。”
屋裏有個小太監服侍,江莫幽揮手,小太監退下。
呂正一臉平靜,好像等待已久,“王妃纡尊降貴來下人住處,可是有何吩咐?”
江莫幽從衣袖裏取出兩個物件,高高地舉起來。
兩個木刻竹哨在眼前晃動,木雕粗糙有些年頭了,呂正盯着雙眼發直,漸漸臉色煞白,“王妃這是何意?”
看他強撐着,江莫幽哼笑,“你家人本王妃善待,這你盡可放心,可是接下來本王妃問你的話你如果不能如實回答,本王妃可就不能保證什麽了。”
咕咚一聲,呂正雙膝跪下,晦暗的眼中流露出恐慌,“王妃,奴才罪該萬死,和奴才家人無關,求王妃放過奴才的家人。”
“他們的命取決于你。”江莫幽晃動一下手上的物件,“你只要說出幕後主使,我不為難你家人。”
呂正猶豫不決,最後咬咬牙,“奴才說了,奴才全家也難活命。”
“你說了,我保證把你的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并保證他們衣食無憂,死的僅你一人,不說你和你家人都不能活命,孰輕孰重,你選擇。”
江莫幽把兩個竹哨用力攥住,“我保證你知我知,其他人不會知道,你比我更清楚,你效忠的人值不值得你用全家的命陪葬。”
如果此事揭出來,呂正很清楚自己将被滅口,那個人不會念及主仆情分。
心中已有決定,叩頭說;“請王妃善待奴才家人,奴才奉命行事,這些年一直心中愧疚。”
江莫幽點點頭,“從那日你沒有指認我,就看出你還有幾分良心,我答應你。”
呂正沒了後顧之憂,說;“害死姜夫人的幕後主使乃是太後。”
江莫幽不十分吃驚,太後和幾位太妃,在後宮裏經營多年,各有自己的黨羽,但是太監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有如此權勢的除太後莫屬。
終于從呂正口中得到确認。
“為什麽?”江莫幽平靜地問。
自己母親和太後之間發生了什麽?
呂正搖搖頭,“具體奴才不得而知。”
“你是太後親信,一點不知道說不過去。”
江莫幽顯然不信。
呂正眼神閃爍,躊躇片刻,半吞半吐地說;“奴才只知道與太傅有關。”
這些年江莫幽一直琢磨,已隐約猜到,可從呂正嘴裏說出來足以令她驚駭。
母親的死與父親有關,幼時記憶中某些費解的片段一下就解釋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