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婷,你要一直幸福

拎着套換洗的衣服,帶了兩本專業書,我坐上公交車準備回家。中午臨近十二點,路上堵車,整座城市象一個病人,血流不暢,不停咳着還排洩廢氣。

我心思渙散地坐在公交車最後排的位置,漫無目的地看着車窗外的世界,建築,樹木,車輛,行人,似乎都和我沒了關系。我忽然希望這車就一直這樣開下去,不要到站,不要有終點。

剛掏出鑰匙要開門,門鎖就被從裏面打開,我退了一步,門裏走出保姆,接過我手裏的包。我有些驚詫,心想着奶奶都接去爸爸那過年了,她還呆這裏做什麽。這麽琢磨着也不知道怎麽問她,倒先被她一把拉進廚房。

保姆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你回來了就好。老太太在裏屋休息呢。

我問,怎麽,我爸沒來接我奶奶過去。

是老太太不願意去。說不想給他們家添麻煩。保姆壓低聲音接着說道,你爸讓我和你說,好好勸勸老太太,讓她接受手術……

什麽手術。我睜大眼睛看着保姆。

她“噓”了一聲,示意我小聲些,她說,老太太不願意聽人和她說起截腳的事。可是醫生說了,不把潰爛的腳丫鋸掉,恐怕……哎,你爸打了好幾個電話來了,說讓你勸勸老太太……

我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沒好氣地說道,我爸怎麽不自己來和我說。我知道了,我看奶奶去了。

輕手輕腳進了奶奶房間,一股嗆人的藥味迎面撲來,只見奶奶背對着門口方向躺在床上,她弓着身子,蜷在厚重的棉被裏,顯得那麽瘦小微弱。我沒再向前,怕打攪了她午休,只是站在門口,靜靜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桌面上凳子上都是散亂的各種藥草、紗布,地板上放着兩個盆,裏面還盛着渾濁的暗黑色的藥水。我這時才看到奶奶放在被子外的右小腿,整個腳背腳面都已經烏黑幹枯,象嚴冬裏被棄在雪地上的黑木炭,觸目驚心。

奶奶向來愛幹淨,總是把自己和屋子收拾得很整潔。可生活不是我們能自如控制的。是什麽決定着我們的命數。

樂兒,你回來了。奶奶轉身想坐起來,腳丫碰着床單,痛得她滿臉的皺紋瞬間加深,但馬上對我笑起來,招手道,來,樂兒,來奶奶這裏坐。

我拿高枕頭墊在她後背,扶她坐起,一邊給她整了整棉被,一邊說道,我在希頤老師那待了兩天,剛回來的,奶奶,你坐好。

奶奶忙問,張老師還好嗎。我都好久沒見到她了。

我點頭道,她很好呢。奶奶,等你養好病了,我們再一起去拜訪她啊。我回來時候,她還讓我給你帶句問候話。

奶奶笑着不停說好。

我趁熱打鐵地說道,奶奶,聽話,做手術吧,這樣才好得快。

奶奶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的腳。我還想說話,她截住我的話,抓過我的手,放在她手掌上來回摩擦着。

樂兒,你想想,這腳要是鋸了,奶奶可不是個殘廢了。死了見着你爺爺,他該嫌棄我了。這事,奶奶有自己的想法。

接下來的假期,我每天中午、晚上、半夜都來給奶奶上藥。

奶奶信偏方,讓人從鄉下采來一種草藥,曬幹,熬成濃汁,滾燙滾燙地往腳上塗抹。這是件與我殘忍與奶奶痛苦的事。

起初奶奶不讓我動手,說是藥水太燙傷口太臭,怕我難受。但我堅持要幫她弄,保姆是外人,我怕她敷衍了事,用大力了弄疼奶奶。然而不管我多麽小心,每次奶奶還是痛得大汗淋漓。

盡管如此,奶奶仍然堅持不接受手術,我們終于也放棄了對她的勸說。糖尿病不可能一治就好,慢慢調養,也是可以控制的。

大年三十,我早早起床,從陽臺那門走到奶奶房間窗前,剛想看看奶奶起床沒,給她問早安,卻先聽着了保姆和奶奶的一段對話。

保姆問奶奶,老太太,你孫女回來好些天了,怎麽也不見有朋友來找她玩,連電話都沒打一個來家裏哦。

奶奶嘆氣道,她16歲和我一起住起,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我也不知道怎麽說這事,她從不輕易和旁人說心事的。哎。

……

我退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窗關上,倒頭躺在床上,心情很灰暗。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事,過去的事,無法釋懷的事。

從小,我就很木讷,母親說我沒念幼兒園那會兒,總被院子裏其他小朋友欺負。

有一次讓一個小女孩劃破了臉,人家喊我站着別動,不許回去和爸爸媽媽講,我就真站在大太陽下曬了一下午。對于這事,我并沒有什麽印象,只記得幼兒園大班裏,只有我一個人不會從1數到100,甚至連0到9這10個數字也總默寫不全。

小時候長相比較有特色,頭發稀少焦黃,還卷曲如方便面餅,因此學校裏唱歌跳舞表演節目,老師從來不會選我。就連跳皮筋、過家家、捉迷藏玩耍時,小朋友也不喊我。

終于在幼稚園畢業的那個暑假,一次爸爸媽媽激烈吵架過後,怒氣沖天的母親把什麽錯都怪到我的樣貌上,忍無可忍的她一把揪我到理發店剃了光頭。這以後,虧着母親不時的棍棒教育,漸漸把我調教正常了。

小學六年,我和許婷一直是同班同學,除了每年期中期末考試公布成績的時候,我和她的名字會同時出現在班級前三名裏供別人比較以外,其他時候,我倆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盡管如此,她仍然成了我小學畢業後,除了蘇格,唯一記得牢的同學。平時裏,從老師,男女同學口裏聽得太多關于她的贊美,說她漂亮,溫柔,愛笑,樂于助人。

即使現在,想起這樣一個燦爛如花的女孩曾成為我的密友,我還是十分欣喜。只是其中也多了些感傷的回憶。

小學畢業照上,許婷站在蘇格前面。她把這兩個小人從合照上剪了下來,放在她的小錢包裏。這是我上了初中,成為她的同桌之後,一次下晚自習時,她告訴我的。

她還說,蘇格14歲生日的後一天是她的14歲生日,她疊了九百九十九只紙鶴,串成一束大風鈴,送給蘇格。

在下課的人流中,許婷緊緊抓着我的手,小聲但清晰地說道,喜樂,你不知道,每只紙鶴拆開,都是一句‘許婷喜歡蘇格’。蘇格,他會知道嗎。

我感覺到她情緒的激動,許婷是個這樣認真的孩子,她天使般的外表下,袒露着那顆嬌嫩無比的心。她需要呵護,很多呵護。

我也緊緊握住她冒汗的手,我說,婷婷,他會知道的。

初中三年時間,我的任務是幫着許婷趕走一個個靠近過來的嘴邊開始長細細絨毛的男生,同時聽許婷給我念蘇格的來信。

每周四下午第三節的活動課,許婷都會拉我溜到學校食堂後邊的一座小竹林裏。那裏很安靜,常能聽見風過,樹葉兒“沙——沙——”唱歌,然後一群麻雀歡快地飛向藍天。

有時我倆都不說話,看着鳥兒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長長的竹杆上飄下片片有點枯黃的竹葉,驚起鳥兒“撲騰撲騰”飛出林子。這時,許婷貼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她說,喜樂,我們永遠都做最好最好的朋友。

看我點頭,她淺淺地笑了。

我們都應該相信,承諾在給出的那刻是認真的,雙方都美好幻想着。這樣日後它的落空,便會帶來更大的傷心。

每兩周,許婷會帶來一封蘇格的信。她極虔誠地撕開信封,抖開雪白的信紙,柔聲念起。

蘇格的信不長,從來不用稱謂,也不署上名字。上面簡單寫些新學校的趣聞和學習的進度。有時也提起他母親要求他每周末去跟一位老教師學唱歌的事,他說那老師唱歌的時候總是把背挺得直直的,象他父親。

許婷慢慢念着那些字句,仿佛每字每句都要好好品味一番。我的心“怦怦”亂跳,期盼着每張信的末尾,都會有的那句“問候喜樂”。

許婷讓我也給蘇格寫信。我搖頭不語。

我想我還是掩藏得很好的,許婷只是知道我和蘇格是小學時活動小組組長和組員的關系。她每每念完信,都會感慨着,喜樂,你多好呀,曾經和蘇格那麽接近過。他總不忘問候你。

看着她純淨如水的大眼睛裏流露的向往之情,我心裏的酸楚則象大風帶來的灰雲,嚴嚴實實地蓋住了整個天空。

許婷那麽輕松地說出“曾經”。是啊,只是曾經,也只有曾經。如今我和蘇格天各一方,都擺着等待的姿勢,在試探在偷窺,都小心翼翼。我們都太早經歷了生活的複雜變化,已經不再能有那份純真了吧。

而許婷不同,她是平靜之中長大的孩子,她的眼裏只有相信和依賴。她能滿足與于喜歡的人這樣平常的定期的信箋往來,天真期盼着這小小的暗戀會開花結果。

一件事情未被想的複雜的時候,當事人便能享受着單純的飽滿的幸福。可是,越長大,凡事我們越是要貪婪地往深處想。

初中一年級,班主任說,同學們最後過一次六一兒童節,明年起,入了團,該過五四了。

那天下午,教室被五顏六色的壁紙彩帶裝飾得格外漂亮,女孩子門都穿着鮮豔的裙子,在鮮花氣球的包圍裏,笑得象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一樣明媚。

許婷是聯歡會的主持人。我至今還記得那個明亮的下午,她一襲白裙,烏黑的長發傾瀉肩頭,輕盈純潔如天使。

我從教室後門溜到操場,躲在大樹濃密的陰影下,暗自傷心。許婷是太陽,我是塵土,越是發現她的純淨美好,我就越是厭惡脖子上的那道傷疤并厭惡自己。整個少年時光,我便孤獨地活在這種強烈比較中,無比羞愧。

2000年5月,距離中考還有1個月的時候,我們所在的中學舉行了保送生資格考試。

全年級質檢成績排在前100名的學生另外參加這次考試,再取其中前30名,不用中考,直升本校高中部學習。

卷子很難,我是半做半猜。考數學時,不小心看到鄰座的一條輔助線畫法,白揀了9分。成績公布後,許婷抱着我在公告欄前跳啊跳,開心地要飛了起來。她說,喜樂,太好了,我們又在一起。

保送生在這1個月裏,不用跟大部隊一起複習沖刺,我們被另外編了一個班,進行高中學前教育。課程很輕松,無非是聽些校長、校領導的講話,做些英語實用對話和聽力練習,每周還能看一部英語原聲大片。每天晚上的自習時間都是自由活動,可以下棋、聊天、看閑書、聽廣播,周末不用補課,老師不怎麽管。其他學生無比羨慕我們的提前解放,而我們自己卻不知好歹地嚷嚷無聊。

那時候,許婷常到我家找我,她知道我不喜歡去別人家玩。她是乖巧的孩子,不會問些諸如怎麽都不見你爸啊,你媽每天下班那麽遲啊,你要自己做飯啊一類的蠢話。因為我從不在許婷面前提起我的家事,所以她也不多問也不和我多聊她的家庭。我們相處得很輕松。

我和許婷開始定時收聽廣播節目,我主要是把音樂當背景,看我的閑書。許婷則是邊聽邊把那些祝福和歌詞還有DJ甜美的聲音都寫進給蘇格的信裏。

我看着許婷認真地做着那些,一邊對她表示支持,一邊偷偷心酸。我說,婷婷,你要一直幸福,這樣我才有些安慰。

午夜檔的廣播裏,有個叫寒楓的DJ,他有着柔和的語調和沉穩的語速,能把那些俗不可耐的分分合合的都市情愛說得溫婉感人,節目結束的時候,他都會送出一首老歌,憂傷的旋律中,我不止一次想寫信給寒楓,把那些童年少年裏的悲喜統統告訴他。

然而,只是心動,沒有行動。我寧願相信有些事不去做,讓它停留在想象中會更圓滿。

7月的某天下午,許婷拿來一個地址和電話號碼,說要去參加電臺的DJ招聘。

她說,喜樂,你幫我。我說好,我從來不會拒絕她。

我們先是寄了自薦書,特別強調了自己年輕有活力,學習能力強,有親和力,目前擁有大把可自由支配時間。沒等幾天,許婷坐不住了,又打了好幾個報名電話。

我消遣她說,婷婷,瞧你猴急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對蘇格以外的事情這麽熱情呢。

許婷笑了,得意洋洋地說,你沒猜到吧。華益廣播可是全國範圍內都能收聽到的電臺之一,當然包括蘇格在的城市了。

我幫着許婷全天候地收聽華益廣播的節目,記錄下每檔節目,甚至每個DJ的特點,還拟出了大量改進節目的建議。許婷在收到複試通知之後,每天都賣力地練歌朗誦英語背誦美文,她說她要全面出擊,打動考官。

許婷終究是許婷,她在經過層層篩選反複考核,以及一個月的培訓後,如她所願意坐進了播音室,雖然只是點歌節目的客串主持。

我在沒開燈的房間裏,聽着許婷的聲音如流水般從那黑匣子裏傾瀉而出。我想蘇格一定在收到許婷的通知後,于這同一時間裏,聽着同樣的音樂和祝福吧。

我忽然有種錯覺,因為許婷,我和蘇格還被聯系在一起。絲絲縷縷,從未間斷,一直還在一起。

中考成績出來那幾天,聽許婷說,蘇格成績不錯,他爸給他買了電腦。她拿到蘇格的QQ號碼和郵箱地址,興沖沖地喊我去網吧。

2000年夏天,網吧的收費是每小時三塊五角。我記得第一次上網,兩個小時七塊錢,我就在新浪那五顏六色的字體符號亂飛的聊天室裏打出了兩句話。

游客X:HI,聊聊。

我:我第一次上網。打字慢。

游客X:哦。

……

許婷坐我旁邊的機子,她不斷地詢問網管如何申請使用QQ的問題。帶着明确目的性做事的感覺很好,能讓人精神亢奮。直到結帳出了網吧,許婷還在興奮地和我說蘇格的QQ資料,蘇格的郵箱是新浪的,她給蘇格寫了留言,她為蘇格而設置的QQ個人說明……

蘇格,蘇格,許婷這樣全心全意地為着這個遠方的男孩生活着,我心疼地拉起她的手過馬路,我說,婷婷,你應該更獨立。

各個高中的錄取分數線劃下來那天,原來班上的同學起哄晚上要出去通宵上網。長期壓抑之後,總是需要找個方式發洩。

我和母親說,我去許婷家過夜。母親說,好好玩,過幾天搬去奶奶家,就離得遠了。我沒回話,摔門出去了。

一群人十來個,把學校附近的街區來來回回逛了幾趟,距離包宿開始還有三個多小時,有男生提議,大家明天各奔前程了,喝酒去。許婷使勁點頭,她說,正好喜樂生日,一起慶祝吧。

我有些吃驚。我想我滿十六周歲了,事情過去整整三年了,十三歲生日那個不堪的夜為何還歷歷在目,每每夢裏驚醒,傷口還疼痛如初。他們歡呼着找飯店,我想大家是好意的,我也應該表現積極。

酒桌上情緒來得洶湧,大家臉蛋通紅,說起三年同窗即将分別,女生們的眼睛都潮潮的,象秋水一汪一汪。我沒有眼淚,蘇格的離開已經把我磨砺得無比堅強。

11點,大家東倒西歪地坐進網吧,每人交了15塊的包宿費,男生們讓女生坐他們隔壁的位子。有兩個女生,才開機,就趴在桌面睡着了。男生開始玩游戲。

許婷坐在我隔壁,等待開機畫面結束的這段時間裏,突然轉頭對我說,喜樂,過兩天我爸爸出差路過蘇格在的城市,我想跟過去,見見蘇格。

我擠出一個笑,說道,很好啊。你去吧。

許婷又說,喜樂,我很想蘇格。很想很想。我那麽喜歡他。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用手托着沉沉的腦袋,胸口悶得慌,蘇格,蘇格,整整三年,我何嘗不是強烈思念着,你卻忍心這樣站到遠處,收起你全部的關懷和明亮。蘇格,你是有什麽不能開口對我講起,如我對你,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說破秘密,再在一起。

蘇格。

許婷起身倒了兩杯純淨水,放一杯到我桌面上,她并不看我,只是盯着顯示器,問道,喜樂,你為什麽這樣冷靜。你從未對我說你內心的事,對嗎。象你那把斜紮的頭發,你從來不讓我撩開它,你對所有人保守秘密,包括我,我算是你的好朋友嗎!

我挺直身子,看着許婷,她漲紅了臉,面帶愠色,我想如果不是酒精,如果不是心裏想了很久,她不會說出的。

兩個人相處的久了,就象照鏡子,距離如此近,知根知底,甚至連口頭禪、習慣動作都一模一樣。但某天伸手去探究對方心房,才猛然一驚,這樣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原來從未真正了解和坦白。

但我們為什麽總是希望知道得更多更多呢?只要單純地相互友好關心不就夠了嗎?越多的知情,可能帶來越大的傷害。這是後來小艾告訴我的。

我摸摸許婷光潔的臉頰,說,婷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這樣喜歡你,希望你好。

我倆不再說話。

我有些發蒙,眼睛盯着某處,卻什麽也看不清楚。網管鎖了大門,關了屋裏的燈,拉上所有窗簾,把電風扇開到最大那檔風,我感覺自己象掉進一個很黑很黑的山洞裏,四周不時閃着蒼白的光,死一般的寂靜裏又不斷有聲響發出。

我想象自己是尾瞎眼睛的魚,在深海裏,自顧自地游啊游,我注意不到任何的景象。什麽都不想,讓腦袋空白,騙自己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只是我。獨自存在。

網管過來和我說話,中斷了我游離的狀态。他送了個QQ號碼給我,大概是怕我覺得上網無事可做,下次便不再來光顧他的生意。

我的網絡生活從這個OICQ號碼開始了。

早晨下機前,許婷QQ上加了我,她說,喜樂,對不起。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因酒精過敏,全身起紅點,癢的難受。

許婷去看蘇格,我沒去送她。回來的時候,也沒去接站。她跑來我家告訴我,蘇格長得比以前更帥氣了,蘇格見到她可高興了,他們玩得很開心,蘇格送她去車站的時候,吻了她……

說這些的時候,許婷的臉紅得象夏天裏熟透的番茄。她問,喜樂,你為我開心嗎,蘇格也是喜歡我的。

我點點頭,不再看許婷,我說,婷婷,你要一直幸福。過段時間我要去我奶奶家住了。你不用跑那麽遠來找我。

我的悲傷無法言喻,我一直珍藏在心的寶貝突然被打碎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鋒利地切割着我的心肺,每一下疼痛都直抵我的靈魂。我看到了自己的絕望,看到了那些年少的時光裏,幼稚的寄托和幻想,不能回頭,沒有重逢。我是那麽微弱,微弱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态的發展,而無一點回轉之力。

可是看到絕望,為什麽心卻不死。我想我不見許婷,我就不會想起她跟蘇格好了,那我就不難過了。

許婷,從小學到中學,甚至将來,我們一直為着一個叫蘇格的少年轉着。他是我們少女時代的神。我們這樣不要自尊不顧友情,用盡氣力地去靠近,總會有誰要傷痕累累。如果你們可以幸福,那我願意出演受傷的角色,獨自退出。

2000年9月,我和許婷依舊同班,高中學習開始。許婷依舊坐在教室前排,驕傲如孔雀。我卻被流放到教室最後的角落。

不知距離是怎麽出現的,我們之間再沒可以多說的話,開口,也只有客氣的招呼。

日後,每次憶起這段曾經形影不離的友情,心裏的滋味都十分複雜不好受。比如今天,想着很難過。

而總有些事,沒有對錯,來不及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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