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權臣x公主 03
兩人視線相接,容遲想掙開她手的意圖便不再遮掩。
樓昭也不勉強,順勢放開了他。
容遲身子動了動,似乎想要起身,奈何傷勢過重,一時竟沒能成功。
樓昭便主動開口:“你傷重,那些虛禮,便都免了吧。”
容遲果真不再動彈了,靠在枕上,平靜地看着她,道一聲:“見過公主。”
只這一句,便不再多話了,抗拒的态度十分明确。
樓昭微微一笑,道:“性子還是這麽倔啊。你如今孑然一身,孤立無援,除了本宮這裏,怕是也沒別處可去了吧?”
容遲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了不少,樓昭毫不介意,淡淡地繼續:“橫豎無事,你就好好待在這裏,養好傷。日後的事,待日後再說吧。”
容遲似乎連呼吸都緊促了些。
到底年輕,經歷的那些人生風暴才剛剛開始,心思遠沒有書中後期所描述的那般深沉。
樓昭并不擔心他會如何,書中的容遲經過那麽多艱難困苦之後,尚且能跟衛信那樣的老狐貍反複周旋,兩人從最初的互相勾結、到最終的互相陷害,無論心中所思所想,每每見了面總是和和氣氣,氛圍融洽。她并不相信他會因為自己的幾句擠兌,便做出什麽愚蠢的選擇。
樓昭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道:“好好歇着,我走了。”
說罷,她便在對方隐忍的目光中,淡定地轉身離開,回到自己所住的撷芳院。
樓昭看起來心情不錯,但容遲的情緒卻肉眼可見的,并不穩定。
雖然她說的話并不多,短短的兩句,語氣也平淡尋常,但他卻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被羞辱感。
比起曾經兩人每次相遇時,叫他不勝其煩那些的幼稚挑釁,如今此人面對他時那種漫不經心的勝利姿态,更讓他難堪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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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并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昔日驕縱傲慢的宛華公主。
變的人是他。
是他今非昔比,才令得昔日裏毫無殺傷力的挑釁,如今變得無法忍受。
只因她說得只字不差,他容遲至今,竟然已經無處可去。
一個本該被行刑的死囚,只要還想活着,竟然真的,沒有旁的選擇。容遲毫不懷疑,一旦他一腳邁出了公主府,便有無數人要來取他的性命。
而他,此時此刻,還有太多的事情沒來得及去做,他還不想死。
随着暮色的來臨,容遲慢慢阖上了雙眼。
他心潮起伏,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甚至或許應當感激這個女子。若不是她那令人惱恨的征服欲,此刻的自己,恐怕早已經屍首相離。
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蟄伏,已經成為他接下來相當一段時間內必須要忍耐的階段。
暗夜中,容遲的所思所想無人得知,李太醫留下的藥童每隔兩個時辰便來查看他的狀況,淩晨時他似乎發了一些高熱,經過一番降溫措施之後,直至天明時分,狀況才逐漸穩定下來。
次日,李太醫上門,先是去拜見了樓昭,而後來到綠滿樓。看着小徒弟疲憊的模樣,他有些意外,得知前夜發生的事,發現藥童處理得當,才沒再多說什麽,只淡淡交待,日後若再發生類似情況,需及時使人告知于他。
藥童連連應下。
這次芳若并沒有全程陪同治療,只在李太醫號脈開方之後,詢問了他所需的藥材,允諾會派人如數送來,便先回撷芳院複命去了。
容遲醒後,李太醫找了個機會支開屋內的其他人,得了獨處的空間,才趁機悄聲問他:“你竟然還活着?又怎會在公主府?”
原來,這李太醫并非外人,他與容遲的父親是同鄉,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若細論起來,還有些遠親關系,容遲兄弟幾個平日裏喊他叔父,關系十分親近。不過容父常年外放不在京城,李太醫事務繁忙,平日裏深居簡出,兩家人并不高調,知曉這一點的外人并不多。容氏此番遭遇滅頂之災,朝中人人避之不及,李太醫人微言輕,不能給予什麽實質的幫助,因此耿耿于懷,在原文中,他後期也遇到了容遲,便竭盡所能的給予各種幫助,給這位大反派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樓昭之所以選定此人為容遲進行治療,用意也在于此。
把李太醫提前送到容遲的身邊,總歸不是什麽壞事。
至少,對于看清他目前的處境,就很有幫助。
果不其然,兩人簡單交談了幾句,便将話題轉向容家當前的狀況上來。
事發時,容遲人在三皇子府中,作為謀逆案的主要涉事人員,被直接收押,從此便進了監牢,直至被押送刑場處決,被馮承安排進了公主府,過程中沒有一人前來探望。
也因此對家中的情況一無所知。
但結合他自己的處境,他對其他人的情況也有了接近事實的推測。
無人來探,有兩個可能。
一是最想來探望的那些人,也跟他一樣被下了獄,無法前來。其他不被波及之人不能來,則多半是上頭下了命令,非傾家蕩産,手眼通天,無力來探。
李太醫,竟是這麽久以來,他所遇到的,唯一能夠說一說這件事的人。
容父和他的幾位兄長,并沒有容遲的“運氣”,無人替死,都在那日午時被斬首。原來,他們的屍首已經被李太醫私下派人收殓,不能風光大葬,只找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草草掩埋了事。
而容氏的女眷們,或被流放,或被發送教坊司,結局為奴為娼,單看個人造化。容母不堪受辱,在抄家那日便當場撞柱身亡了,而他的妹妹容薇,至今下落不明。
盡管心中有所猜測,親耳聆聽一遍,心中的震撼凄惶,卻絲毫不減半分。
容遲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低聲開口:“勞煩李叔父,幫我留意容薇的下落。”
嗓音已然沙啞,眼底一片血紅。
李太醫思及故友一家人的凄慘下場,亦是唏噓不已,聞言立刻點了點頭,應道:“我一直在托人打聽,如有消息,定設法将她贖回來。”
容遲閉了閉眼,道:“如此,當真感激不盡。”
李太醫看着他遍布全身的傷勢,忍不住問道:“你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宛華公主救了你?還是要為難你?這些傷,又是怎麽回事?我觀她态度,似乎是真心要将你醫治好。”
容遲在刑場上被替下來之後,并未被直接送入公主府,而是安排在一處隐秘的莊園,被關押了幾個月,待三皇子謀逆案的風聲消停了一些,直至昨日,才被輾轉移送到公主府。
馮承與他早有舊怨,與他打了個照面便開始用刑,鞭打他時,口中絮絮叨叨,說了不少渾話。
容遲以為果真如他所言,自己被從刑場上帶下來,便是那女子的意思,她竟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思及對方昔日對自己勢在必得的那些豪言壯舉,新仇舊怨,悉數化作了反感厭惡,他不由皺了皺眉,道:“那種女子,能有什麽好心思?”
李太醫想了想,卻道:“我先前看你傷勢頗重,以為是她的意思。但今日聽說,那為難你的馮承,卻被她懲治了,昨天便在園子裏跪了大半日,聽說又被打了三十大板,怕是此人自作主張,公主或許并不知情。”
容遲不禁諷笑出聲。
宛華并不知情?
若她果真并不知情,馮承能有那樣的能耐,能把皇帝下令處死的人替換出來?
“不過是演一出好戲給我看罷了。”
話音才落,容遲卻不由想到,她若真心想折辱自己,昨日在地牢中,卻大可不必來得那麽快。不僅将他帶了出來,還誤打誤撞,請了李叔父前來診治。
容遲遲疑了一瞬,請李叔父來為他診治,當真是誤打誤撞嗎?叔父是太醫院首,但麗貴妃和宛華公主此前,常用的太醫卻是他人。
再者,若說她是在演戲,面對今時今日的自己,又似乎沒什麽必要。畢竟如今的他,已經構不成對她的任何威脅。
容遲忍不住想起前一晚,宛華遣退所有仆從,獨自一人來到他房中的情形。
當時她們一行人在門外說話,容遲便聽見了動靜,只因不耐煩與她打交道,才選擇閉眼假寐。原以為那女子尋不着他的麻煩便會自行離去,未料到,她靜靜在床頭坐了片刻,竟忽然握住他的手,叫他震驚得立即便睜開了眼。
卻看見,那女子握着他的手,與自己的手悄悄比對着,眼眸低垂,目光溫柔,仿佛在看着什麽心愛的物件。
那是容遲從未在此人臉上看見過的神情。
以至于有片刻的失神,叫他忘記了動作,許久之後才清醒過來,想不着痕跡地掙脫那種詭異的感受。
那女子依舊牙尖嘴利,成功将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當時并未多想,此時忽然記起來,不知為何,容遲心中忽然劃過一絲念頭。
她該不是,當真喜歡他吧?
這想法令容遲猛地一激靈,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借着這個動作,把這個荒唐的想法,給遠遠抛出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