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權臣x公主 16
容遲腳步頓住,眉頭微微蹙起,問道:“為什麽要這麽說,她欺負你了?還是這府裏的人讓你受委屈了?”
容薇連忙搖了搖頭,道:“不,公主是個好人,她對我很好,芳若姐姐也很照顧我,在這裏,我除了沒有從前的身份姓名,過得與在家裏時,也沒什麽分別。”
畢竟她的任務就是照顧公主贈給哥哥的那只鹩哥,再沒有比這更清閑的活兒了。
容遲松了口氣,才道:“那就好。”
見自家妹子神色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寬慰她道:“沒那回事,你不要擔心。”
容薇年紀小,性子也單純,容遲說什麽,她便信什麽,聞言不由地拍了拍胸口,吐了吐舌俏皮道:“沒有就好,我還擔心哥哥喜歡上她,會傷心呢。”
容遲嗯了聲,繼續往綠滿園走去。容薇卻打開了話匣子,在他身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她在容府時就喜歡給父兄、娘親說各種瑣事,如今經歷了許多磨難,性子變了不少,但面對自己的哥哥時,還是免不了露出些原本的小性子。
“公主雖好,可我心裏卻是向着哥哥的。”容薇解釋之前自己的話,“你離開的這段時間,公主常常召我在身側陪伴,我知道她每天都在給你寫信,噓寒問暖,送衣送物,很是關心你,你每日也都回信來,我才猜想,是不是那回事。”
容遲淡淡地說:“她想知道二皇子的近況,我自然要每日報告。”
容薇點了點頭,道:“嗯嗯,我現在知道啦。其實,雖然公主每天都給你寫信,府裏的人也在傳說她多麽多麽喜歡你,但我偷偷觀察,其實不是這麽回事!”
容遲饒有興致地問道:“是嗎?”
這個結論,倒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其實她喜歡的人挺多的,公主府好大,有好多個園子,裏頭住着各種周公子李公子,蘇公子傅公子的,據說都是她從前從各處搜羅的美男子。”容薇聲音小小的,“不過公主并不常見他們,偶爾在園子裏散步遇上了,也都只是略說上幾句話。前陣子有人來請辭,她也不留,給些金銀細軟就把人打發了,但我聽說,公主以前還挺喜歡他們的。”
說着這話,便拿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家哥哥,雖然沒有明說,卻分明在暗示:你若是喜歡上公主,将來恐怕也是這個下場。
若是從前的容氏二公子,容薇自是不必擔心這個,但他們兄妹兩個今非昔比,凡事總忍不住多想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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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遲淺笑不語。
容薇見他這樣,更加放心了,哥哥果然沒有喜歡公主,若真是喜歡,聽她這麽說,多少總會有些生氣吧?
于是她也只是抱着閑聊的态度,把從府內丫鬟小厮那兒聽來的小話一一講給哥哥聽。
“府裏人都說,哥哥是最得殿下歡心的,但其實你離京這麽久,殿下那邊日日都在召見周琴師和宋先生,每天歡聲笑語的,開心得很呢。”
容遲對這兩人有印象,宛華那陣子什麽都想學一學,召了不少人進府為她授課,最後只留下這二人,一人授琴藝,一人授圍棋。
他于是這般跟妹妹說了,容薇卻皺起鼻子道:“論起琴棋詩書畫,那些人怎能比得上哥哥?”
她這幅自家哥哥天下第一的模樣,将容遲逗笑了。
他揉了揉容薇的腦袋道:“哥哥如今為公主做事,公主答應為三皇子和我們家的案子平反。”
容薇才知道有這件事,不由瞪大了雙眼。
“所以你不用擔心。她要與人學琴弈棋也好,游園暢談也罷,與我都不相幹,哥哥如今算是她的幕僚,只是為了不讓人起疑,對外要設些障眼法罷了。”
容薇發現自己操了個閑心,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應了一聲,又不禁對平反這件事期待起來,小聲問道:“咱們家的事,真能平反嗎?”
容遲垂了垂眼,藏住眼中的情緒,聲音卻很堅定:“能。”
分明是樁高興的事,不知為何,容薇的心中卻微微地酸脹起來。
就算最後果真能平反,死去的爹娘,還有大哥,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容遲懂她忽然的低沉和安靜,逝者已逝,但他們的清白和榮譽,卻不能随着死亡邁進墳墓。只是天底下沒有白得的午餐,宛華公主既然并非圖謀他這個人,自己又得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得到複仇雪冤的機會呢?
次日一早,撷芳院就來了人,說是公主有請。
容薇知道哥哥是為了正事,昨日之前的種種擔憂都抛之腦後,殷切地為他披上前陣子公主才叫人送來的裘衣,目送他出門。
容遲到時,樓昭正在擺弄婢女新剪下來的幾支臘梅,見他來了,便問他:“怎麽樣?這花好看麽?”
錯落的梅枝插在一個精美的黑漆窄口瓶中,看起來精致典雅,別有致趣。
容遲自然說好看。
樓昭看他這樣便笑了,叫他坐下,又喊來芳若,道:“把給容公子的東西拿過來。”
芳若輕聲應下,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身後跟着兩個小厮,一人手裏托着一疊厚厚的書冊,放在容遲手邊的桌面上。
樓昭示意他打開來看看。
容遲帶着些疑惑翻開了最上頭的那本,才看了兩行字,便愣住了。
樓昭為他介紹道:“這些都是沈康謀逆案的相關卷宗,你們家的案子也在其中,還有當時三司會審的記錄,都是很機密的東西,本宮費了些力氣才讓人都去抄了來,你拿去研究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突破口吧。”
容遲着實有些意外,以至于,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麽好。
他想過,自己既然選擇投靠了宛華公主,餘生便已注定要為這對兄妹效忠。且不說宛華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單單因為她是沈宴的妹妹,有些事就已經可以預見。
未來,他或許要親手踐踏自己的底線,出賣靈魂和氣節,也極可能要做許多前半生都不願做的事情,非但如此,還要表現出足夠的忠誠。
他甚至做過詳細的設想,可以通過什麽方式讓沈宴重獲皇帝的歡心,如何讓他得到皇儲之位,要處處提防沈清的阻撓,還要尋找機會,揭下對方僞善的面紗。
總之,要這樣一步一步呈現自己的價值,但又要時刻保持清醒的意志,絕對不能忘記曾經的仇恨與恥辱,以期有朝一日,能夠換得這對兄妹的信任和憐憫,讓他能夠接觸三皇子案的相關,為他的親友翻案。
而在那之前,他只能暗自隐忍,或許,能夠找一些機會私下調查。
可是現在,他甚至什麽都還沒做,就得到這樣珍貴的卷宗。
容遲不禁再次疑惑了,看向樓昭的目光,帶上了些許茫然。
樓昭不知道,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眼前之人的腦海中已經卷起了驚濤駭浪,她平靜地說着自己的計劃:“年後我會找時機帶你進宮,用公主府幕僚的身份,見一見我父皇母妃,不過以你的相貌,他們未必相信,但那不重要,只是過個明路而已。”
她讓小厮将插好的梅瓶搬起,放在對着窗口的紫檀木幾案上,滿意地欣賞了一番,才繼續道:“公主府的一應事務,也都交給你,我已經叫他們去喊管事們過來,待會兒讓你見一見。至于看完卷宗你打算怎麽查,只管去查,有問題就找本宮,本宮能夠提供便利的,自會盡力幫你周旋,若是本宮也無能為力的部分,你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容遲沉默太久,久到樓昭以為他連個謝字都不打算說時,他才終于開口了,語氣卻有些奇怪的飄忽:“殿下大恩大德,屬下無以為報……”
樓昭心中短暫的不滿退散,淡淡回道:“不必客氣,盡心為我效力就好。”
容遲應下了,這次眼中似乎多了幾分真誠。
等了片刻,公主府各處的管事們陸續來到了撷芳院,因為人多,也不叫進來了,都站在院子裏等。樓昭早不耐煩料理這些家務事,但畢竟是自己住的地方,沒個可靠的托付之前,她也不想假以他人,所以一直親自在盯着。
如今交給容遲,倒也省了不少事。
她樂得清閑,但此舉看在衆管事眼中,卻遠不是那回事了。便是容遲本人,對她這個舉動,也略感詫異。
尋常人家男主外、女主內,都是由當家主母主持中饋,公主府略有不同,根據不同職責分派了不同的管事,這些管事直接對公主身邊的嬷嬷和姑姑彙報,相當于公主本人在管理。
如今殿下卻撂了挑子,竟把所有的事務都交給容公子。
這意思,是承認這位的正宮地位了?
衆管事神情微妙,各有心思,樓昭沒有對他們交代的義務,當着衆人的面給容遲安排了總管身份之後,便要他們移步議事廳,便再也不過問了。
旁人自然沒有異議,安靜有序地退離了撷芳院。
容遲落在人群的最後,才出院子,便瞧見外頭正等着一名年輕的青衣男子,相貌斯文俊美,芳若親自出來迎接,客客氣氣的将對方請到院子裏去。
容遲不自覺多看了幾眼,他身側的小厮便主動為他解惑道:“這位就是宋先生。”
啊,是教授圍棋的那位。
容遲點了點頭。他沒有錯過對方眼中隐約的期待和笑意,心中下了定論,這位宋先生不夠穩重,有些輕浮。
小厮見他停下了,不由問道:“公子?”
容遲回過神來,這才提起腳步,往議事廳走去。
在議事廳坐了半日,無視衆管事明裏暗裏的旁敲側擊,容遲用最快的速度處理了當日的事務,趕着回去看卷宗。
樓昭已經叫人将東西都送過去了。
經過園中的一座水榭時,容遲察覺到一些一樣,擡頭看時,發現一名紅衣男子正在那裏喂魚,對方大約是知道他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善。
容遲懶怠理會,目不斜視地經過水榭,徑直回了綠滿園。
當他終于安坐下來,翻開卷宗時,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昨日此時,樓昭曾用她柔軟指腹揉了揉他的眼下新痣,含笑看着他,說他現下的模樣更好看。
容遲冷笑了一聲,心道:“果真是個薄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