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權臣x公主 20
容遲回過神來,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碼頭,在艾乃的槳聲中,一座大船緩緩停靠。船家殷勤地放好踏板,躬身請他們登船,樓昭回望一眼,對容遲道:“走吧!”
說完也不要人攙扶,提裙踩着那踏板輕輕巧巧地上了船。
容遲于是也跟了上去。
上元夜游船賞景的人不少,河道中大小船只穿梭如織,岸上燈市如晝,水中倒影斑駁,是平日裏難得一見,只存在于詩人篇章中的瑰麗美景。
一行人都上了甲板,船家吆喝一聲,扯着船頭的響鈴敲了敲,船艙底部随即傳出整齊劃一踩槳的聲音,船身微微一晃,之後便平穩地駛動起來,寒風登時變得有些凜冽。
樓昭裹了裹身上的裘衣,對容遲道:“進去吧,先把正事辦了,晚些時候再賞景。”
說完便躬身進了船艙。
容遲心中一動,原來今晚游船另有用意,也不知她又安排了什麽。
只他們兩個進了主艙,随行的仆婦護衛等人則在側面的小艙房待命。大船漸漸駛離燈市,往更為寬敞的河面行去,周圍的喧鬧漸漸遠離,四下靜谧無聲,只有明月相随。
船艙中燈火通明,并無其他游船內标配的絲竹管弦、美人琵琶,相反十分安靜,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容遲推門而入,看到的情形讓他目光驟然一縮。
室內正中,兩個護衛正押着一名五花大綁的瘦削男子,那男子嘴巴被一塊棉布牢牢塞住,眼神驚惶,涕淚橫流,讓人毫不懷疑,他那張嘴倘若不是被塞住了,一定會拼了命的求饒。
樓昭看了那人一眼,走到室內的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熱的清茶,示意容遲也過來喝,同時不忘向他邀功:“這人可真像條泥鳅,難捉得很,本宮費了好大的力氣,直到今日才把人給堵着。”
容遲在她對面坐下,接過樓昭遞來的熱茶,目光卻忍不住落在那被綁之人的身上。
此人名叫孫小海,是跟沈康從小一起長大的太監,也是三皇子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他怎麽會在這?容遲原以為他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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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在景陽宮“服毒自盡”,延熹皇帝遷怒他身邊的宮女太監未能盡忠職守,所有人都被下令陪葬。孫小海确是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但容遲卻不會輕易将背叛三皇子這個結論安在對方頭上,可他究竟是怎麽從景陽宮逃出來的,沈康的死他到底知道什麽內情,他想問的東西太多太多,一時之間竟有些遲疑。
孫小海淚眼婆娑中乍一見到容遲,歡喜得幾乎從地上蹦起來,可待看清了他的模樣和神情,又開始猶豫退縮,尤其在看到他身側的宛華公主時,原本殘存一絲期待的目光變成了絕望。
樓昭沒錯過他臉上的所有反應,見此情形,便對容遲道:“故人相見,你們想說什麽,只管好好說。”
這是要他開誠布公與對方談了。
容遲點了點頭,親自取下孫小海口中的棉布,蹲在他身前,問道:“孫小海,是我,容遲。我問你,三殿下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的嗓音被李太醫以秘藥調理,聲音不複昔日的溫潤,而變得有些低沉,與從前判若兩人。
但孫小海還是忍不住細看眼前之人。
即便相貌與聲音都不複從前,兩人目光對視時産生的熟稔感受,還是令他忍不住猜測對方的身份。容遲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枚印章,孫小海看清之後,眼中疑慮頓消,卻多了幾分好奇,脫口問道:“容二爺?你的臉……”
容遲卻不想在這時候與他扯閑篇,只追問道:“你只管告訴我,三殿下究竟是怎麽死的?”
孫小海愣住了,這才記起三皇子的遭遇,如同忽然找到主心骨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容二爺,三殿下他死得冤吶!”
與心中猜想如出一轍的結論,但當真聽到這句話時,容遲心中還是忍不住翻江倒海,眼底瞬間浮現一重猩紅。
孫小海還欲再說些什麽,眼角餘光看到宛華公主正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在角落旁聽,湧在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樓昭見容遲沉默不語,孫小海也欲言又止,便猜到大約是自己的存在打擾了他們,便主動起身開口道:“你們慢慢聊,本宮出去看看月亮。”
正要轉身離開時,卻察覺手中一沉,低頭一看,是容遲揪住了她的袖子。
“殿下也一起聽聽。”
樓昭挑了挑眉,印象中,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接近自己,甚至挽留自己。既然他不介意,樓昭自然也不會推拒,又老神在在地重新坐了回去。
孫小海看了一眼這兩人的互動,心裏有點懵。
容二爺跟宛華公主,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嗎?這幾個月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兩個,怎麽,看起來,有些暧昧的樣子?
容遲沒有跟他解釋的心思,只一心催促當日的真相,回憶起往事,孫小海的眼淚立刻又不要錢地滾了下來。
在他哭唧唧的訴說中,容遲得知,原來三皇子出事時,孫小海并不在場。
沈康被判定為服毒自盡,而非他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當時被幽禁于景陽宮,罪名幾乎已經板上釘釘,只等皇帝的裁決,從成王敗寇的心态來說,人們都願意相信他自殺的動機。
且事發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屍體也沒有呈現掙紮的跡象,當時景陽宮寝殿中門窗緊閉,并未發現外力破壞的線索,而沈康被發現時,神情平靜地阖目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封親筆留下了認罪書。
以及,調查發現,沈康所服用的毒藥,正是半個月前他親自派心腹從內務府取用的鶴頂紅,說明他對自裁一事早有計劃。
可孫小海卻堅持道:“殿下不可能畏罪自盡,他本就是被冤枉陷害的,況且他已經找到了脫罪的法子,翻案在即,又怎麽可能自盡?”
原來,沈康被害當日,孫小海正是被他悄悄派出宮,替他去見一個人。
“殿下說,這個人特別重要,他說只要那個人肯出面,就能立刻洗脫他與薛王勾結的嫌疑。”
容遲問:“殿下讓你見什麽人?你見到了嗎?”
孫小海面色如紙,搖了搖頭,道:“沒有。”
事實上,當他趕到三皇子指定的地點,并沒見到任何人,也沒收到只字片語的提示。他在原地等了三日,都沒得到任何線索,再想回宮複命時,卻聽到了三皇子“畏罪自盡”的消息。
容遲扭頭,與身後的樓昭對視了一眼,後者其實對此早有預料,面上卻露出一絲愛莫能助的抱歉和遺憾。
原文中,孫小海是在劇情進行到中後期時才出現的,容遲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抽絲剝繭,最終查到沈康被陰謀殺害的全部內情,将一應俱全的人證、物證呈遞到延熹帝面前,盛怒的皇帝下令徹查此事,結果發現,真相根本經不起徹查,殺死自己三兒子的真兇竟然是自己的大兒子,事情走到這一步,延熹帝其實已經不想繼續調查下去,卻被處心積慮的容遲裹挾着,不得不處置長子。那時候的夏朝,蕭瑟如秋日最後的落葉,皇長子被廢,二皇子本身就已經廢了,三皇子被暗殺,四皇子年幼無知,甚至連延熹帝本人,也因為接連的打擊而變得萎靡不振,朝廷大權不知不覺,便落入步步為營的容遲手中。
樓昭沒耐心等到劇情中後期,穿書後不久就下令,派人到處搜查孫小海的下落,這過程并不容易,但最終還是提前了不少時間,将人送到容遲面前。
容遲将孫小海身上的繩索解開,兩人又交換了一些彼此搜集到信息,樓昭卻無意繼續聽下去。
她只要确定,孫小海發揮了他應有的作用,提示并幫助容遲去調查沈康之死的蹊跷之處,并最終為摯友和家人翻案即可。
至于他們具體打算怎麽去做,樓昭并不關心,不如去船頭賞月。
上元夜的月亮很大。
樓昭看着天上的圓月,記起一個說法,說是月球每年以3.82厘米的速度遠離地球,年份的累加導致視覺的差異,使人感覺古時的月亮,似乎比後世看到的更大。
容遲與孫小海的談話很快,出來時,便看見她倚着窗欄,怔怔地望着天上明月。
于是便問道:“殿下在想什麽?”
樓昭回頭看了一眼他,回道:“在看月球。”
月球?容遲微愣了一下,這個用詞值得玩味。
樓昭道:“你知道嗎?從月球上看地球,就是我們這邊,是完全不同的風景。”
容遲覺得這個聯想挺有意思,随口道:“從月宮看地面嗎?那恐怕什麽也看不清,人人都是腳下的蝼蟻。”
樓昭笑了笑,他們說的完全兩回事,心中所想無疑也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但并不影響此刻的靜谧美好。
在這片皎潔的月色中,樓昭伸手去接夜裏的風,口中卻問道:“孫小海說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做?”
容遲目光堅毅,簡短有力地回道:“查。”
樓昭想了想,笑道:“我們是得查,但,不能只有我們自己查。”
容遲看向她,樓昭這才道:“要讓陛下的人,也一起查。”
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标。
畢竟他們都已經知道沈康沒有謀逆,現在的目标是去找證據證明這一點,而找到的證據最終也是要呈遞給皇帝過目的,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利用皇帝的力量去推動調查。
真相是皇帝自己的人發現的,将來能免去他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容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他一擡眼,察覺遠處的城市燈火似乎在慢慢靠近,這才留意到,游船正在往回行駛。
樓昭也看向那越來越近的燈市,忽然提議道:“燈會還沒有結束,本宮去幫你買盞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