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權臣x公主 24 ·

樓昭今日穿一身圓領窄袖的緋色胡服, 下身着長褲,腳蹬革靴,這套衣裳十分輕便, 與容留挽的那個垂雲髻并不搭配。樓昭毫不猶豫,将頭上珠釵一一取出,叮叮锵锵地全扔回妝匣裏, 将長發打散,讓婢女重新梳了一個緊實的高髻, 只在發根處綁了一圈輕便的發帶。

出來時,見容遲神色有所緩和,不禁打趣一句:“容公子心情好些了?”

容遲頓了頓, 深深看了她一眼, 原來她竟有留意到自己的心情。

他沒回答,樓昭也不在意, 對芳若道:“擺膳吧。”

又對容遲道:“今日多半要赴個鴻門宴, 未必有心思吃東西,咱們還是在家填填肚子。”

芳若應聲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身後跟着五六個婢女, 個個手裏都拎着食盒, 她将裏頭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放在桌面上,對樓昭道:“殿下,早膳準備了梅花湯餅、野雞瓜子。”

只說了兩樣東西, 餐桌上卻擺着十幾樣小菜, 只因其他的沒什麽稀奇, 她便不說了。

樓昭每樣都嘗了一小口,就飽了。

容遲卻只吃手邊的那兩道, 樓昭見狀,示意婢女幫他添菜,見容遲靜靜看過來,便道:“慢慢吃,等你吃完了,咱們再走。”

容遲聽了也并不加快動作,慢條斯理地吃着,樓昭便果真支着下巴看着他等。

沈宴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溫情脈脈的一幕。

他今日也要赴宴,想過來與妹妹結伴同行。

沈清如今在外人面前還會裝模作樣,但私底下已經與他們兄妹徹底撕破臉,今日還不知準備了什麽招待他們。

不得不防。

待看到容遲時,沈宴才想起公主府還住着這尊瘟神,邁進去的半只腳當即想收回來。只草草打了個招呼,用眼神暗示妹妹出來,便轉身去前廳裏等。

誰料樓昭只揚聲問他一句吃過沒有,得知他沒吃早膳,便叫芳若另送了一份去前廳,并未起身跟過去,依舊留在容遲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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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等來等去只等到芳若送來的湯餅,自家妹妹連照面都沒露,心中暗嘆:女生外向,眼中只有男人,連親哥都不要了。

這個容華,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妹妹喜歡他什麽。

沈宴每次見到他,看到他那雙冷冷清清的眸子,總忍不住一激靈。

在那座無名山上的三個月,發生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容華知,沈宴本人那時大部分時間神智模糊,記得并不清楚,但能記起來的那部分,便足夠令他一想到就膽戰心驚。

這個人,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溫和,分明是個吃人不眨眼的猛獸。

沈宴隐約記得有一次,他被藥瘾控制發狂,發揮了前所未有的潛力,掙脫了繩索,想逃離那些人的掌控。其他人出于各種忌憚,對瘋魔狀态的他束手無策,只有容華,他像只兇猛的獅子一般生撲過來,将奮力掙紮的自己強行壓制住,單手扼住他的咽喉,毫不遲疑地将他捆上繩索。

他捆得那樣緊,幾乎将他的背脊都勒斷了。

容華的目光,叫沈宴心生畏懼,從不知是刻意僞裝還是真實的瘋魔狀态中,驀然清醒過來。

這個人不能招惹,最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當時沈宴唯一的念頭,便是這個。

而他慶幸自己也這樣做了,所以才能相安無事。

沈宴想着那時發生的事情,心情複雜,食不下咽。可容遲此刻已經用完了早膳,樓昭這才到前廳來,催促沈宴快些吃,這便就要走了。

沈宴只得呼嚕嚕喝完剩下的湯餅,匆匆跟了出來,便看見容遲鑽進了宛華的馬車,春日裏厚重的氈簾被換成了布的,卻依舊将裏頭擋得嚴嚴實實。

他目光閃了閃,到底沒說什麽。

義寧坊平日裏安靜肅穆,這日卻來了許多奢華車馬。

都是前來赴宴的皇族權貴。

沈宴一入席,便察覺到今日宴席的詭異氣氛。

去年沈清生辰,五兄妹整齊登場,私底下如何你死我活暫且不論,在旁人眼中也算是其樂融融。

時隔一年,物是人非。

四皇子沈阜前幾日得了傷寒,皇帝過問了幾回,便沒讓出宮。三皇子沈康則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今日做莊的皇長子,與來做客的二皇子、宛華公主兄妹各成一派,似乎連表面功夫都省了,從打照面起氣氛便開始劍拔弩張,空氣中彌漫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好在宴席還是正常的宴席。

義寧坊的私園占地廣闊,精致豪奢,與向來艱苦樸素的皇長子似乎不大匹配,在場的賓客們卻都刻意忽視了這一點,說說笑笑地步入宴會所在的園子。

園中流水潺潺,落英缤紛,沿着水流設置了上百個坐席,仆從們穿梭往來,為賓客引路。

這是時下最為流行的曲水流觞宴。

樓昭好奇地四下看了看,這園中水槽屬人工開鑿,呈環形在園中圍繞,其內水流清澈湍急,無數榆木盤随水流漂浮,其上放置了各色美食佳肴,瓊漿玉液,任人取用,別有一番趣味。

她與沈宴在仆人的引領下,來到園子正中的亭中落座,容遲便在她身側入席。

沈宴這時才找到機會,與妹妹說了幾句話,不過也只是白囑咐幾句,叫她提防沈清而已。待落座之後,他左右張望了一番,悄聲對樓昭道:“他在那裏。”

樓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沈清果然在對面的亭中,正側頭與屬下低聲說着什麽,目光陰冷發沉。

“不知又在憋什麽壞主意。”沈宴如今看沈清,處處都不順眼。

樓昭淡淡地回道:“管他做什麽,咱們只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沈宴一聽,心中石頭落了地,回過神來卻不禁開始反省,他竟沒想着保護昭昭,反而靠她的話來做定心石,真是太不應該。

随着賓客漸次入席,沈清起身說了幾句場面話,衆人起身祝酒,齊聲賀壽,才叫他露出平日那般親和朗笑,随即宣布開席。

他從仆從手中取下早就備好的楠木盤,擲入水中。有伶人在遠處鼓瑟,直至瑟聲止,那杯盤停在誰人面前,誰人便起身獻藝。

獻藝的範圍并不局限,琴棋詩畫、書數射禦,只需賓客們滿意,即可過關。

但這第一局,卻要聽莊家出題。

沈清讓表演什麽,便表演什麽。

楠木盤在水中靜靜飄蕩一圈,眼看着已經回到沈清所在的亭榭,瑟聲卻依舊激蕩回腸,并不見停。衆人言笑晏晏之際,也不免時時關注,待音樂停止,那杯盤穩穩停在宛華公主身畔時,氣氛不由靜默了一瞬。

沈宴也愣了一下,不想沈清竟這麽迫不及待,才這麽會功夫,便要與昭昭杠上了。

他悄悄扯了扯樓昭的袖子,低聲道:“讓我來。”

樓昭低聲回道:“無礙。”

近旁的仆從上前,伸手将楠木盤連着其內的酒杯一道取出,恭恭敬敬地跪舉在宛華公主身前。

“啊,是小妹。”對面的沈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道:“怎的偏偏就挑中你了?為兄還想玩些有趣的。”

樓昭淡淡一笑,道:“皇兄想玩些什麽,不妨說來。”

沈清果然不客氣,想了想道:“為兄總記得,你小時候射術了得,多少年沒有一道學藝,不知近日可有精進?”

“射術,你都多少年沒練了?他想搞什麽鬼!”沈宴不滿地嘟囔,他想頂替妹妹,但忽然想了想,自己的射術水平也很不怎樣,說不得還比不上昭昭。

宛華小時候與沈清、沈宴、沈康三人一道學武,射術方面确實出色,但她沒有長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很快就尋到其他樂趣,從十幾歲起就再沒摸過弓箭,哪裏來的精進機會?

沈清并非不知,只是故意為難她罷了。

他這妹妹十分要臉,大庭廣衆之下,便是不會,也得逞強說會了。果不出他所料,宛華微微一笑,朗聲道:“既如此,小妹就為長兄表演射術。”

沈清撫掌大笑,揚聲道:“準備箭靶。”

仆從們早有預備,在寬敞的庭院正中豎起三個靶子,皆在百步之外。

又有人取來弓箭,樓昭拿起長弓,在手中試了試,動作十分生疏,看來有日子沒練習了。

沈宴見狀,心中不免着急起來。昭昭好臉面,在大庭廣衆之下丢了臉,恐怕會很生氣。

沈清要的卻不止是妹妹的丢臉,他見此情形,嘴角笑意加深,指着樓昭身側的容遲道:“只這麽玩,實在不夠刺激,不如增加一點兒難度,讓你這幕僚站在靶下,如何?”

這是想讓她失手,親自把容遲給殺了?

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沈宴聞言不禁一愣,容遲眼眸也閃了閃,卻見樓昭轉過身來,含笑道:“不妥。”

沈清聲音微沉,語帶譏诮地問她:“你不肯,這便認輸了?”

曲水流觞,玩得就是一個風流雅趣,獻藝者若得了滿堂喝彩,自然是芳名流傳的好事,倘若輸了,也不過罰酒三杯,嬉笑着讓渡過去。

并沒有過分的懲罰。

樓昭若就此拒絕,也不過失了個面子。

沈清原也沒打算這麽容易就叫這兩人鬥起來,倘若宛華真這麽認輸,丢一個淺薄的面子,便是他安排的一個開酒下馬威。

樓昭想了想,卻道:“今日是長兄生辰,小妹不好掃了兄長的興致,不過我若是讓兄長滿意了,可有什麽獎勵嗎?”

沈清猜她不願落這個下風,不由哈哈一笑,這下是真開懷了:“你讓此人站在靶下,三箭射中靶心且令他毫發無傷,為兄便答應送你一樣大禮,如何?”

樓昭且追問到底:“長兄要贈我什麽大禮?可以自己指定嗎?”

沈清大大方方地颔了颔首,道:“你只管選來,只要兄長有的,你大可以拿去。”

樓昭眸光一閃,揚聲道:“兄長想要我這幕僚的命,倘若妹妹勝了,可否要他的命?”

說着纖纖食指指向一人,正是沈清最為信任的那位瘦削幕僚,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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