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見 她不怕死,只怕活的屈辱
萬家樓開在江寧縣最繁華的五方街上,後頭便是繁華的江寧河,河面上船只往來。
傍晚的金光裏那高聳的桅杆像是挑起了夕陽,在晚風裏搖曳,金子一樣的光搖曳在萬家樓那臨河開了的窗戶邊依着的姑娘身上,下頭的船夫們善意的打了招呼,姑娘便站起來搖着手中大紅的帕子。
纖細白淨的手腕探出去,烏黑的牡丹髻上大紅的牡丹掉了一朵,姑娘低呼了一聲。
後頭有人低笑道:“姑娘小心些。”
董小宛慢悠悠的轉過頭,扶着鬓邊的牡丹花,大紅的衣袖滑下去,又露出了那一截纖細雪白的腕子,瞧着如同一截脆藕,她淺笑着看着十三爺:“您來了。”
卻是清水出芙蓉般的雅致高潔。
董小宛是杭州名妓,杭州知府特意把人送來招待四爺和十三爺,人已經來了幾日了,今兒終于見着了。
她站起身邁着三寸金蓮一步三搖的靠近了十三,确不妨崴了一下,輕盈的跌進了十三的懷裏,十三低笑,攬着董小宛那纖細的腰身在她耳邊低低道:“跟爺回京城吧。”
董小宛清清冷冷的瞧了十三一眼,站直了身子,吟唱一般道:“您知道的,我是要跟四爺走的。”
十三冷了臉,捏着董小宛的下巴,冷漠道:“你想挑撥我們兄弟之情,可問過爺手裏的刀?”
董小宛眼底裏的懼意一閃而過,半響掙脫了十三的鉗制,往後退了一小步,低了頭露着脆弱的脖頸,低低的仿佛哭一般,待要開口,卻聽得外頭有人道:“大人救命!”
雅間的門被人打開,靠河的窗戶開着,夏風立刻從外面灌進來,蕩起了大片白色的紗幔,驚慌失措的姑娘披散着及腰的長發,從那陣陣的紗幔中跌了進來,陡然落在了胤禛的膝頭。
輕盈曼妙帶着如夏荷般的清香,陡然擡起了頭。
那小巧的一張臉白淨細膩的像是三月的梨花,不足胤禛放在膝頭的巴掌大小,殷紅的唇瓣又似是枝頭的海棠,紅嫩嬌軟又明豔勾人,大而明亮的眼如小鹿般清澈見底,帶着清晰可辨的驚慌失措,像是忽然從天上跌落人間的仙女。
狠狠的撞進了胤禛的心底了。
他垂着眼,濃密的睫毛投下一排深沉的陰影,掩着心底裏不可言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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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勝遠從外頭小跑着走了進來道:“叫四爺見笑了。”說着話就要去拉明嫣。
他實在想不明白說的好好的姑娘要他今兒在這裏見面,半道上他撇下了幾位主子爺,謊稱要去如廁來見姑娘,姑娘卻忽然義正言辭的道:“我繼母要将我賣給你,我是抵死不從的。”
孫勝遠覺得自己被戲耍了,格外生氣:“說的好好是聘你為妾,怎麽就成了買賣?你今兒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拉拉扯扯間姑娘就沖了進來。
胤禛是來查江南糧食虧空案的,走哪哪裏問不出話來,這麽多天人人相互包庇,他們只能從小地方着手突破。
他是天潢貴胄,這樣一個江南水鄉裏小小的嬌弱女子的事情他原是沒有精力管的。
孫勝遠走過來要拉明嫣,明嫣驚慌的擡頭看着胤禛:“大人救我!若不然小女子只有死路一條了!”
孫勝遠好色成性,衙門裏妻妾成群,這般漂亮驚人的姑娘,他又如何能放過。
即便明嫣的話說的模棱兩可,外人卻早已經猜出了始末。
孫勝遠一步步靠近,端坐在那裏的胤禛,清冷的面龐上渡着夕陽的光輝,有種雕塑棱角分明的冷漠,身上銀灰色暗紋的袍子上那絲絲縷縷的金線,勾勒的他佛陀一般的高高在上。
他不過是三十二歲,正是男子一生中最好的年華,成熟穩重大氣內斂又手握權利。
不可言說的引人注目。
明嫣豁然站了起來。
纖細的腰肢柔弱的如同春日的楊柳,小巧的玉足比董小宛的三寸金蓮更有一種天然的妩媚和嬌弱,一步步走向了窗口,視死如歸的道:“你若在過來,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她依着窗戶站着,披着夕陽的光渡着水鄉的嬌軟,微微挑起的眼角泛着淺淺的粉紅色,明媚熱烈的叫人心頭發顫,同那一盆鮮紅的十八學士一起,像是入了一副絕美的畫。
孫勝遠冷笑着還要往前。
明嫣閉眼向後倒去。
如果不能回京城不能入後宅,她并不願意如此活着。
這一次她抱着必死的心來了這裏。
她不怕死,只怕活的屈辱。
胤禛終于擡眸看了過去,他狹長的眼底裏泛着幽暗又清冷的光,使得他整個人籠了一層疏離的氣息,線條分明的唇微微開合,忽然起了身。
她聽得一陣風聲,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類似于皂莢的清香,緊緊的摟着她。
她終于睜開了眼,那雙寶石一樣清亮美麗的眼眸裏,滑落了珍珠一般的眼淚,她揪着胤禛的袍子,哭的悄無聲息,委屈又惶恐。
美麗與情緒一般的一覽無遺,純澈與妩媚天然的和諧。
哪個男子抵得過這般的尤物?
胤禛緩緩的吸了一口氣,那幽香便從鼻口鑽入了心脈,好像魂牽夢繞間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姑娘閉着眼軟綿綿的暈倒在了他的懷裏。
胤禛原是不想抱着的,可是彼時卻又做不得那冷心冷面的事,只是擡頭看向了孫勝遠道:“孫大人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了解了這件事?”
孫勝遠意猶未盡的瞧着胤禛懷裏的明嫣。
躺在身形高大又健碩的四爺懷裏,明嫣看上去嬌小柔軟的猶如一只玉雪的貓兒,巴掌大的小臉兒向裏貼着四爺的胸膛,便是露出的一般月牙般的弧度也叫他心神蕩漾。
都是男人,他知道的,這般的美人兒,他是收不到手裏了。
他收回了目光,堆着笑臉巴結道:“四爺折煞奴才了!”
這接風宴匆匆結束。
夜晚的大紅燈籠照着廊下站着的兩個青年朦胧了起來,胤禛背手站在那裏大夫從裏頭出來行了禮道:“到底年歲小,受了驚吓,吃兩幅安神的藥便可。”
身旁的随從劉進拱手道了謝,領着大夫下去開藥。
十三靠着朱紅的柱子,笑看着胤禛道:“四哥打算怎麽辦?”
胤禛冷淡的道:“怎麽會這麽巧,咱們來這裏查案,就碰上了這種英雄救美的事情,只怕不是好事。”
十三吃驚的瞧着胤禛:“您真是這般想的?”
四哥把人帶回來,特意安置了屋舍又叫人去請了大夫,瞧着這般上心,心裏卻是別的盤算?
他的四哥他是看不分明的。
女子這種事情上猶如他愛美的天性一般,家中收了不少人,雖然面上冷淡,但對誰都不錯,誰也不虧待,可要細想又覺得對誰也不過如此,并不能算真的上了心。
他還要再問,卻見四哥轉身向裏去,他待要進去,想了想又頓住了腳步,轉身往後頭董小宛那裏去。
他十三看上的人,還沒有辦不了的!
胤禛進的裏頭,次間裏只點了一盞羊角燈,明嫣躺在黃花梨的架子床上,鵝黃的幔帳後,蔥色的錦緞被褥下,嬌小柔弱的不足一握,瞧見他進來,那大大的眼眸清澈璀璨仔仔細細的瞧着他,帶着孩童般的懵懂和疑惑,半響坐了起來,烏黑的緞子般的長發披散下來,跪在了床上磕頭。
站在胤禛的角度看,她那細軟的腰肢透着月白的衣衫也感受到那纖細和柔軟,微微崛起的臀部是個驚人的漂亮的弧度飽滿圓潤,露出了一小節玉雪的腳指頭,像是玉雕的擺件般完美無瑕。
世間竟還有這般完美的人兒。
她磕着頭開了口,連聲音也同這容貌一般契合,嬌嫩柔軟勾人心弦。
“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身無長物,無以為報,不知如何才能報答您?”
按理說,該是要說以身相許的,偏偏明嫣将這個問題抛給了胤禛。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現下卻不得不撩起袍子坐在了靠窗的太師椅上,對上了明嫣那勾魂攝魄的容顏。
明嫣仔細瞧了瞧胤禛,卻忽然微紅了面龐,連那眼底裏也清晰的透露着敬仰和感激,微微垂了頭,一雙耳朵也泛起了紅色,從胤禛這裏看過去,那白玉泛紅的耳朵尖,可愛又漂亮的叫人心情愉悅。
胤禛的神色似乎是松了些的,他摩挲着手上的碧玺手串,淡淡的道:“你回去吧,不用報答。”
小姑娘似乎是格外的不可置信,猛然又擡起了頭,面色蒼白,眼底裏都是失望和難過,眼淚似乎也要掉下來了,最終不得不輕咬着唇瓣,才勉力控制住了情緒,半響顫抖着聲音道:“是,恩人既然這樣說,我現下就回去,絕對不給恩人添麻煩。”
她說着話下了床,套上了自己的粗布褂子,頭發潦草的挽了起來,白皙修長的脖頸立刻露了出來,又叫她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優雅。
她跪在地上又一次磕頭,站起來的時候,仰頭深深的看着胤禛。
像是要把這容貌刻進骨血裏,又包含着少女的無限眷戀。
她走的那樣快,胤禛坐在屋子裏似乎還能聞到那淡淡的香甜,他幽深的眼底裏多了幾分迷惘,劉進不知何時從外頭打了個千。
胤禛這才擡起了頭,淡漠道:“十三呢”
劉進輕咳了一聲道:“後頭董姑娘的屋子裏,動靜鬧的有些大,到底是名妓。”
胤禛眉心微微一攢,靠着椅背微微舒展着身體,閉眼道:“查的怎麽樣呢?”
劉進低低道:“今日這位姑娘叫明嫣,江寧縣三合村人,本月十五剛剛安葬了自己的父親,繼母就将她說給了村頭的傻子,臨到頭反悔又将李姑娘和李姑娘的妹妹一起帶到了江寧縣,特意在縣衙門口擺攤,據說是有意要将李姑娘說給孫大人,今日李姑娘是由繼母帶過來的,中途繼母離開,孫大人走了進去意圖不軌,才有今日的事情。”
胤禛的眉頭擰的更緊了,身上的氣息陰冷的叫劉進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畢恭畢敬的補充道:“這種姿容出色的小戶女子,大多不會有好結局,只怕遲早還是要被繼母賣給別人做妾的。”
胤禛的心底裏浮現着 明嫣那如鹿般清澈見底的眼眸,稀世珍寶一般的絕美,是不是終有一日也會因為被踐踏而渾濁起來。
孫勝遠那樣的一個人,她若回去,只怕轉身就被帶走。
她回去了會過什麽樣的日子?
食不果腹,終日被打罵,郁郁而終麽?
胤禛嚯的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
外頭月色清輝,萬裏太平,這世道如何就沒有一個小女子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