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涼水 最得意的還是三個孩子的李氏……

過了晴明湖,從一片梅林穿過,寒香院的大門掩映在兩株梅樹之後,清冷的冬日裏果然圍在了一片香氣之中,令人覺得高雅又神秘。

雅柔想着進了這道門,可以親眼見着李氏對明嫣的□□,不由得微微興奮起來,轉頭去看明嫣。

簡簡單單的小兩把,簡簡單單的大紅羽緞大氅,穿在明嫣的身上卻有了一種與日月争輝的架勢。

微微一轉頭,發髻上的流蘇晃動着,折射出五光十色的華麗,笑盈盈的看着她:“姐姐待我真好。”

雅柔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眼底裏的嫉妒,又恍惚覺得仿若是瞧見了從前的婉柔,也曾這樣笑盈盈的對她道:“姐姐待我真好。”

她又慌亂了起來,只将目光投向遠處,盡力溫和蠱惑般的道:“你我之間不必這般見外!”

明嫣抿唇淺笑。

她去到雅柔的院子裏,且沒開口,雅柔就深情脈脈的握住了她的手:“妹妹放心,不管有什麽難事我定會一心幫助妹妹!”

善良和藹的叫人心尖兒發顫,好說話的誰又不贊嘆一聲好人呢?

她擡頭向前看。

寒香院的門口人也沒有,透着幾絲說不出的異樣。

明嫣目光閃爍,裝作疲累停下來喘息了兩口。

雅柔笑瞧着她,憐憫的道:“你這身子實在是弱了些,若要孩子穩當生下來,還要多多調理才是。”

當先邁步向裏走去,嘴裏一邊嘆息着道:“如今這裏也沒有了規矩,連個守門的婆子也沒有,福晉還說了叫……”

話沒有說完,猛然之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兜頭一盆涼水潑了過來,從頭到腳将雅柔澆了個透!

後面的明嫣因為走的慢,一滴水也沒有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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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柔在寒風裏凍的哆嗦,整個人甚至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是不住的發抖。

明嫣眼底裏帶着隐隐的笑意,仿佛是琉璃中的珠寶,帶着隐秘的清冷,快步走上前來,關切的道:“這是怎麽回事?”

水珠順着雅柔臉上的線條一滴滴的低落,面上的脂粉以及雅柔特地畫過的眼線的黑色湯水混合在了一起,讓她顯得滑稽又可笑。

她原本願意來是為了看明嫣的笑話的。

誰知道才走到門口就碰上了這樣的下馬威!

雅柔只覺得又是憤怒又是尴尬,轉頭就沖着扔掉了盆子跪在地上磕頭的小丫頭破口大罵:“瞎了眼的狗東西,做什麽吃的!”

李氏披着大氅抱着手爐站在正院的蕪廊下瞧了過來,施施然的道:“這是誰大清早的來我這裏罵我的人?”

雅柔捏着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湯水,冷笑着看向了李氏:“這就是李側福晉的待客之道?幸而是潑上了我,若是明妹妹,她還懷着身孕,傷風感冒那可會傷着肚子裏的孩子!”

明嫣知道雅柔的意思,不過是想引着她跟李氏對上。

可她又如何會上這個當?

她披着大氅,抱着手爐站在邊上,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

李氏也淡淡的瞧了明嫣一眼。

心道這個到是好運氣,她算的好好的事情,到時候就是推出去一個小丫頭的事情,就能害了這個,誰承想到是叫鈕钴祿氏把了頭籌。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她樂見其成的,既然對上了鈕钴祿,那就先收拾鈕钴祿!

她笑着緩步走過來,瞧着雅柔的面上開了染坊似的精彩,往常看上去又大又精神的眼睛,一盆水下去竟然小了一半,于是露着滿臉的驚詫道:“妹妹這眼睛是怎麽呢?怎麽到是小了一半的樣子,人也瞧着和從前不太一樣了,沒有從前那麽好看了呀早就聽說妹妹擅長畫眼睛,沒想到竟是真的!”

雅柔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個未來人,化妝技術一流,來到這裏之後一直暗地裏為自己的容貌做修飾,所以才顯得更有顏色,人也溫柔可親一些,今日一盆溫水過來,現今的東西又不防水,竟然就去了大半的妝面,露出了原形。

這時候做什麽争強好勝都不行,只能快些走了。

她用帕子掩面強裝鎮定道:“這個事情咱們過會在好好說,待我回去換了衣裳再說。”

李氏瞧着雅柔少有的慌亂,越發知道自己握住了雅柔的把柄,如何能叫她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高聲道:“妹妹!妹妹別生氣!都是這些小丫頭們不懂規矩,竟然潑了妹妹一盆水,妹妹你來,你親自打一頓出氣!”

雅柔費力的掙紮起來:“不用!”

連寶珠也過來拉住了琉璃道:“鈕钴祿側福晉不要走,出了氣再說。”

兩方人馬竟然在院門口撕扯了起來。

滴水成冰,雅柔身上濕透了不說,如今衣裳都開始結冰了,凍的她面色鐵青瑟瑟發抖,話都說不利索,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明嫣站在邊上瞧着,面上帶着幾絲焦灼,可眼底裏的明亮叫她顯得灼灼其華。

不知道是誰拿了一塊熱帕子過來,李氏拿過來就蓋在了雅柔的臉上,使勁擦了一把。

這下子好了,原先還有些雜色掩蓋看不真切,如今一帕子下去,整張臉都清晰的顯露了出來。

眼睛小了很多,整個人頓時顯得萎靡無光,鼻子也沒有那麽棱,顴骨又突出了些,整個人的容貌平淡又透出了兩分刻薄像。

院子裏有人驚呼了一聲。

李氏也終于停下了手,挑着眉頭,諷刺的看着雅柔,嘴裏卻假惺惺的道:“這下子好了,終于給妹妹擦幹淨了,妹妹可千萬別記仇。”

雅柔費心費力裝出來的大度善良高雅,此刻幾乎要全部破功維持不下去,她握緊了雙手想一巴掌拍到李氏那張得意又尖刻的臉上,把自己胸中的這口惡氣都吐出來!

她聽到有人再說:“原來鈕钴祿側福晉一點都不好看!”

整個人幾要站不住!

不得不轉過身,提着帕子蓋住了半張臉,快步出了院子,逃似也的往回走。

心裏不斷的祈禱,不要叫更多的人看見!

李氏站在門口向外看,層層疊疊的梅林外,雅柔的身影滿是狼狽,她是少見的覺得暢快,搭着寶珠的手,笑着道:“她也有今日!一會就把今日鈕钴祿的樣貌都傳出去,叫整個後宅的人都知道,要緊的是,要叫王爺知道!”

寶珠應了是,又低聲道:“那明格格呢?”

李氏這才想起來今日的正主,四下一瞧早不見了明嫣的蹤影。

可彼時她心情正好,哪裏又顧得上一個小小的格格。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又陰了起來,嬷嬷跟幾個蘇拉陪着前院讀書的三阿哥弘時走了回來,她立刻喜笑顏開,迎了上去,牽起了孩子的手,笑着問道:“今日在前頭先生可有欺負你?”

弘時仰着小小的腦袋瞧了額娘一眼,想了想,小聲道:“先生責罰我了。”

李氏立刻冷了臉,又轉頭笑着安撫弘時道:“別怕,萬事有額娘在,額娘去跟你阿瑪說,叫在給你換一個和藹些的先生!”

弘時一面點頭,一面高興的想:若是在換先生,又可以歇息幾日了!

福晉剛瞧完了從外頭新采買回來的,為宮中衆人準備的禮品,蕙寧也邊上幫忙,寶娟從外頭進來,将寒香院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驚詫道:“真是叫人意外,實在沒料到鈕钴祿側福晉的面容竟然相差那般大!”

福晉冷臉看了寶娟一眼,寶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在開口,半響,福晉略歇息了片刻才吩咐道:“去跟李側福晉說,新年各處貼對子的事情還要她做,叫她照看好幾個孩子,做好自己的事情。”

這就有敲打的意思了,可也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到底這後宅裏,最得意的還是三個孩子的李氏。

雅柔逃回了自己的院子,着急慌忙的洗了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整個人蜷縮在炕上,吃了幾口姜茶才緩過了神,想着剛剛的經歷哪裏有時間去痛恨李氏,只慌張吩咐琉璃道:“你去打聽打聽,是不是整個後宅都知道了!”

琉璃抿了抿嘴,艱難的握住了雅柔冰涼的手:“主子!”

有李氏在後頭操縱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事情用得着去打探?

雅柔怎麽也沒有料到,今日不過是想去瞧瞧熱鬧,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先走了一步就被潑了一盆冷水,差點把自己多日維系建立起來的形象全部毀于一旦!

重要的是,胤禛知道了會怎麽想怎麽看她?!

怎麽會這麽倒黴?!

她緊張不安的在炕上還是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忽的又吩咐琉璃道:“去請大夫,就說我病了!”

生了病避上幾日等事情淡了在做計較!

容嬷嬷扶着明嫣在屋子裏走了兩圈,又侍候着她坐回了炕上,屋子裏溫暖如春,糊着高麗紙的窗戶隐約還能瞧見外頭的動靜,福晉剛剛送過來的一個叫做花顏的侍妾,說是來照看明嫣的。

這姑娘年歲也不大,生的濃眉大眼的,從外頭端了一捧幹果,快步向裏走,還沒進門,咣當一聲就摔趴在了地上,臉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地上,半響都起不來。

屋子裏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明嫣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瞧。

誰知道花顏人還未起來,先自己哈哈哈笑起來,從地上爬起來,尴尬的道:“我經常這樣,叫衆位看了笑話了!”

大家想笑不敢笑。

明嫣也是第一次瞧見這種走路都走不穩的內宅女眷,瞧她又不是小腳,半響笑了起來,複又坐了回去。

花顏的名字也起的有些特色,捧着幹果終于走到了明嫣跟前。

明嫣笑瞧了她兩眼,算不上多麽漂亮卻個性鮮明,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分辨出來,因為剛剛跌了一跤,裝扮也顯得淩亂了些。

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稱呼了一聲:“格格吉祥!”

站起身來就低着頭,也不敢瞧明嫣。

明嫣顯得格外溫和:“剛剛聽說鈕钴祿側福晉生病了,我有身孕不好去,你替我送個山參過去,替我多多問候問候鈕钴祿側福晉!”

花顏過來原本最怕被冷落,如今瞧着明嫣竟然願意用她,又派了差事,自然高興,忙站的筆直:“您放心,我保管辦妥帖!”

微微一擡頭,瞧見了一個精巧的下巴,在往上看,這張傾國傾城的臉上帶着叫人神魂颠倒的笑意,便是女子也要沉迷其中。

她不由得微紅了面龐,慌張垂下了眼。

明嫣坐在那裏瞧着花顏出去,抿了兩口蜂蜜花茶,淡淡的問雲秀道:“這位花氏到底如何?”

雲秀一面給明嫣捶腿,一面低聲道:“她是出了名得沒心眼,時常鬧笑話,什麽話都說。”

這便是福晉的高明之處,這般的人才是最難防,又最能不費吹灰之力問出消息的。

可焉知,她又不是需要這樣的一個人将自己的消息遞給該知道的人?

雅柔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花顏的說話聲音又響亮又直白:“這是鈕钴祿家老太太送給我們格格的,但是我們格格說了,不敢獨自享用,又因為側福晉生了病,所以叫奴婢送過來給側福晉用!”

雅柔皺眉瞧了一眼那紅盒子裏的山參,品相格外的好。

祖母都沒有給她的東西竟然給了明嫣?!

現今家裏的人到底把她當什麽了,又把明嫣當了什麽?!

這個明嫣竟然敢把這東西送過來打她的臉?

什麽人都想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了!

她深深的閉上了眼,淡漠的道:“知道了。”

花顏還等着雅柔說上兩句話,誰知道琉璃已經叫小丫頭将花顏請了出去,笑着道:“側福晉身子不适,不便見客,您多多擔待!”

花顏不敢說什麽,只是聽着今日的事,着實覺得意外,又低聲問身邊一個小丫頭道:“側福晉果真抹了脂粉就不一樣了呢?”

小丫頭哪裏敢說這樣的話,只避開了走的匆忙。

卻叫裏頭的雅柔聽得清楚。

她嚯的坐了起來,一把将床邊的燈都推到了地上,氣的雙手顫抖!

誰也別想看她的笑話!誰也別想!

琉璃捧着明嫣送過來的人參發呆,過了半響聽得躺在床上的雅柔大口的穿着粗氣,知道是氣的狠了,越發不敢吭聲,待要出去,卻聽得雅柔冷着聲,寒冰一般的淡漠又透着一種刺耳的尖刻叫她,她頓時打了個哆嗦,又不敢違抗,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道:“主子有什麽吩咐?”

雅柔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死了一般盯着床頂,一字一句道:“我那個堂哥最疼愛婉柔,如今要是知道有人頂替了婉柔必然不能善罷甘休。”

琉璃微愣:“主子的意思是?”

“你去跟劉二說,叫他去南邊找了大爺,告訴他,他的妹妹被人害死頂替了!”

琉璃張了張嘴:“這,這要是叫大爺知道了……”

婉柔到底是怎麽死的,沒人比琉璃更清楚,大爺為人向來淩冽桀骜不馴,這樣的人物找回來誰知道是福是禍,最終別是把自己折了進去。

雅柔冷笑着,如毒蛇一般:“他就是在能耐,還不是照樣被我算計,他們誰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外面陰沉,吹着淩冽的西北風,簾子咣當咣當的砸再門上,叫人心驚肉跳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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