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寵愛 漫漫長夜,如此無趣,總該做些什……
街面上零星的爆竹聲傳進了雍王府裏,年味便透了出來,新年新做的衣裳剛剛送進來,各處都得了一份,到處都喜氣洋洋。
寶珠站在正院門口瞧着又有幾口黑漆大箱子送進去,拉着寶娟低問道:“這又是什麽?難道又是新衣裳?”
寶娟嗤笑道:“你是越發的眼皮子淺,怎的就是衣裳?瞧着你們寒香院平日裏消息可是極其靈通的,怎的今日到不知道了?”
寶珠心裏暗罵,嘴上卻抹了蜜,拉着寶娟的手:“好姐姐,你快點跟我說吧,我都急死了!”
到底是一起進的府,從前的時候也在一處當差。
寶娟低語道:“是明格格的遠房堂妹,來送年禮的,瞧着可是很財大氣粗的!”
寶珠不由得向裏看,像是要透過這厚重的氈簾雕花的窗戶瞧到裏頭去。
正屋裏面,福晉坐在主坐上,桌幾上擺着福建的蜜桔新疆的大棗,屋子裏飄散着淡淡的藥香味,
明嫣坐在下首,芳菲就坐在對面。
她梳着大辮子,穿着灰鼠皮裏外發燒的大紅褂子,即便規矩上生疏了些,可整個人越發透出一股大氣和英武,這一身的從容将一點的不足都遮掩了過去,比着上座的福晉也分毫不差,字正腔圓的道:“我姐姐向來柔弱,得王爺和福晉的疼愛才得入府,往後還要福晉多多照看,這些東西是帶來給福晉和側福晉以及幾位格格們把玩的。”
箱子打開來,裏頭整整齊齊的碼着各處的特産,字畫筆墨,樣樣都價值不菲。
連明嫣都瞧的驚詫,明明也就開了一個小小的鋪子,什麽時候這般的能耐呢?
福晉覺得眼前的姑娘即便沒什麽身份也非比尋常,自不敢怠慢了去,又因為跟蕙寧一般的年紀,所以笑的格外的親切:“來便來了,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你姐姐懷有身孕可是王府的功臣,又是個乖巧懂事的,我喜歡還來不及的。”
芳菲笑的大氣,贊嘆道:“福晉瞧着就是好人!”
福晉笑了起來:“行了,我也不留你了,想必你們姐妹還有許多話要說。”
明嫣行禮,領着芳菲出去。
Advertisement
寶娟端了藥碗出來,先侍候福晉喝了藥,福晉喝了兩口,微皺眉,放到了一邊,感慨道:“不知道什麽樣的生母才能養出這樣兩個孩子,這個芳菲姑娘瞧着也是個不輸兒郎的人物,做事端的大氣!”
寶娟便也跟着感慨:“誰說不是,明格格好福氣,這樣子一心替她着想的妹妹也叫人豔羨!”
若不是為了姐姐,又何必拉了這樣多的東西進來送人,有道是拿人手短,收了別人的禮物,自要待人客氣兩分。
況且這裏的人個個都是踩低捧高的,瞧着明格格有底氣,只怕都要上趕着去巴結,也要越發的和顏悅色。
待得回了靈犀院,跟前沒了外人,明嫣這才拉着芳菲的手低聲道:”來就來了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她們這些人也不缺這些,沒得掏空了你自己家底!”
芳菲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瞧着各處陳設用心,又坐回了明嫣的身邊,笑盈盈的道:“我如今賺了大錢了,這些都是小意思!”
明嫣瞧她笑的歡暢,也微笑起來,瞧着她道:“同我說說,到底是什麽大錢?”
她柔聲細語的說話,芳菲覺得溫暖又安心,依着明嫣還如從前一般,叽叽喳喳的道:“也是我命裏該有這個財運,前些日子在前門大街救了個暈倒的年輕男子,誰知道他竟是商行的行長,願意提攜着我一并做事,又說我是個可造之材,我往他南邊的木材生意上投了些錢,才一個月就翻了兩翻,我便又多開了幾家鋪子,給姐姐也置辦了些東西!”
她歡喜的打開了箱子,一件件的挑出來指給明嫣看:“這個布料都是南邊只怕咱們這裏還沒有,留着給孩子做衣裳最好不過,這個膏脂是外頭的秘方,這個盒子可以裝三層的脂粉…….”
“給各處都備了東西,這些銀票姐姐留着用,無論如何都不能叫他們小瞧了姐姐去!”
從前總覺得芳菲不過是個孩子,誰知道眨眼之間,已經長成了大人,知道替姐姐着想了,那一沓銀票,粗看也有千把兩。
明嫣替她理了理鬓發:“你一個人在外頭要照看好自己,不管有什麽難處都要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扛着,知道麽?”
芳菲覺得鼻子酸酸的,摟住了明嫣,低低的應了一聲。
要是還能如從前一般跟姐姐住在一起就更好了!
胤禛在家門口辭別了八阿哥胤禩,兄弟兩個面上都帶着沉重卻又得體的神色:“江南舞弊案,到如今也沒有個說法,眼見着又是新年,皇阿瑪又交給了咱們,自是不能懈怠的。”
胤禛贊同的颔首,直到兩人分別,神色才冷淡了下來。
一徑入了內宅,到是先瞧見了年氏的荷香,只是荷香這次只站在蕪廊的一頭也不過來,顯見是學的乖巧了,然而胤禛仿若沒有瞧見,邁着步子神色清冷的往前去,荷香遙遙跟了兩步瞧着竟然是往晴岚花韻齋去了,頓時垂頭喪氣了起來。
李氏陪着弘時寫了會子字,又同弘昀一處看書,她識得字不多,也不過粗通意思,只是為了叫孩子高興也要做做樣子,才看了兩頁,瞧着許多字不認識,不由得揉了揉額頭,瞧見寶珠從外頭進來,立時站了起來,出了裏間,站在外頭說話。
“王爺回來,徑直去了晴岚花韻齋。”
李氏不由得一怔:“我今兒剛剛潑了鈕钴祿的水,王爺回來就去了她那裏,傳出去不是打我的臉麽,你去,就說二阿哥想王爺了,務必把王爺叫過來!”
這法子是百試百靈的,從前王爺在鈕钴祿那裏過夜,在溫情的時候只要一提二阿哥,王爺必定過來。
這一次自然也不會差。
連雅柔也沒有料到胤禛會直接來她這裏。
自她進府開始到也受寵了些時日,只是又總有個年氏在後頭跟着,後來因為弘昀的事情她關了兩個月,在出來胤禛待她淡了許多,雖也過來看望,但如這一次般,回來就直奔她這裏卻是第一次。
燈火昏黃,她早就補好了妝容的面頰比往日又多了些憔悴和楚楚可憐,在月白的襯衣的襯托下越發姿容動人起來,陪坐在胤禛的一邊,含情脈脈的凝望:“王爺如此忙碌還抽空過來看望我,實在是叫我感動…..”
那俊冷的容顏被燭光勾勒的神秘又高貴,微微擡眸的片刻,眼底裏幽深又淡漠,像個高不可攀的神祗。
一貫的不大說話。
叫雅柔覺得她的言語仿佛石塊沉入了大海,毫無聲息,因無法揣測胤禛的心思,而顯得有些不着邊際。
她只能接着說,深明大義,仿若是為李氏開脫一般道:“今兒的事情想必李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下頭的人沒規矩,虧得是潑到了我,若是後頭的明妹妹,那可是有身孕的,着了涼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那濃烈的眉頭似乎微微動了動,面上的神色瞧着又陰冷了兩分,屋子裏似乎更冷了起來。
雅柔有些瑟縮的拳了拳手,複又展開來,壯着膽子伸出去想握住胤禛的手,卻聽得外頭傳來寶珠的聲音:“王爺,二阿哥想您了!”
雅柔聽得這聲音心頭一跳,不自主的去瞧胤禛,見他垂眸瞧着畫,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一般。
這個李氏不止一次的從她這裏以此為借口叫走了胤禛。
叫她好好的一個女主角不知道被人笑話了多少次。
這一次又來了!
若是真的叫胤禛被叫走了,因的這一次的事情,那她往後在這後宅裏只怕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掏出了雪白的帕子沾着眼角,嘤嘤哭泣道:“王爺,既然,既然是二阿哥想王爺了,那就,那就……”她像是極其悲傷的,既不想叫胤禛為難又不想叫胤禛離開,傷心虛弱之下才哭了起來。
光線昏暗,美人兒落淚,端的楚楚可憐叫人心動。
胤禛的眼皮子似是終于動了動,那雙幽深如寒潭的眼淡淡的落在了雅柔的身上,終于開了口:“爺明兒再去看二阿哥。”
雅柔幾沒反應過來,待得回過神,一種得勝時候巨大的喜悅叫她喜極而泣,捏着帕子在臉上不住的擦着眼淚。
她就說了,她是女主角,胤禛是最愛她的,誰也搶不走!
她站了起來,親自向外頭去,淡笑着瞧着寶珠:“王爺說了,明兒再去瞧二阿哥!”
寶珠臉上的不可置信又一次叫雅柔身心愉悅,整個人因為今兒這事情的害怕擔憂全部煙消雲散,最終舒展了開來,笑盈盈的又回了屋子。
這一次她終于大起了膽子,走到了胤禛的身邊,一手雙替他捏着肩膀,低低的道:“爺,天色不早了,該歇息了……”
燭火搖曳,雅柔身上飄散着迷人的香氣。
男人的身子結實有力,投下濃重的陰影。
雅柔向胤禛依了過去。
胤禛卻嚯的站了起來,淡淡的道:“你身子不好,早些歇下吧。”
雅柔呆呆的瞧着胤禛決然的背影,在大紅的燈籠下身影拉的格外的長。
是不是哪裏出了錯?
福晉的院子裏已經熄了燈,福晉獨自坐在夜色裏,瞧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什麽,冬日裏連一點蟲鳴都沒有,長夜漫漫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寶娟輕手輕腳的從外頭進來,立在福晉身後,過了好一會福晉似乎終于回了神,黑暗中連聲音也顯得缥缈不定:“王爺去了哪裏?”
“王爺先去了晴岚花韻齋,寒香院那邊立刻就跟了過去,結果王爺這一次并沒有去寒香院,而是轉身去了靈犀院。”
福晉轉頭驚詫的瞧了寶娟一樣,半響輕笑了一聲。
黑暗中的笑聲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王爺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寶娟不解道:“王爺這樣做是為什麽?”
“因為李氏今日是沖着靈犀院的那位去的,所以王爺要為鈕钴祿壯勢,要打李氏的臉,難得,真難得,後宅這麽多年了,王爺這般向着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沒有過。”
“那李側福晉那時候呢”
“她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好命多生了幾個孩子而已,王爺難道對宋氏不好?”
寶娟不由得細想,似乎果真如此,只不過宋格格低調,不争不搶所以不明顯。
她不由得緊張起來:“那這樣說,王爺待明格格是不同的!”
福晉冷着一張臉,仿佛夜色籠罩之下心底裏的一切方釋放了出來,整個人冷冽有聲:“不同又如何?你去吩咐大廚房新做些點心給年格格送過去,就說叫她保重自己,千萬別胡思亂想。”
送了點心過去就是來自福晉的安撫,可為什麽要安撫,不過是因為不得寵不受看重而已。
些微的一點挑撥,最終有可能就是兩敗俱傷。
漫漫長夜,如此無趣,總該做些什麽才好。
胤禛進了靈犀院的時候,明嫣正在寫字,西邊的書房裏鋪陳開來,外頭炕幾上的幾樣晚膳并沒有動。
胤禛站在半人高的熏籠跟前烤火,問容嬷嬷道:“你們主子晚膳吃了什麽?”
容嬷嬷回道:“回王爺的話,主子不大想吃,不過用了兩口小米粥半個饽饽就放下了,奴婢們勸了好一會子,又勉強喝了兩口粥。”
胤禛皺眉進的裏頭,握住了明嫣的手,把她整個人拉進了懷裏,他的身上尚且帶着炭火的溫暖,明嫣不由得在他胸前噌了噌,哪料到那顆銅做的福壽紐扣刮着了臉,不由得哎呦了一聲。
胤禛吓了一跳,把人抱起來放在了炕上,端着擋燈仔細一瞧,小臉上刮出了印子,血淋淋的可憐,他擰着眉頭仿佛是瞧着明嫣受了重傷一般,呵斥服侍的人:“還不去拿膏藥?!”
下頭人的一起跟着亂。
明嫣噗嗤笑了一聲:“不過一點小傷,沒大礙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世間最美的景致,軟軟糯糯的叫人憐惜心疼。
胤禛嘆息的親了親她的發頂:“怎麽就沒有用晚膳?”
“不想吃。”她小聲道,帶着點孩子般的任性。
胤禛到是氣笑了,接過含玉捧過來的藥,只點了一些,又端詳了好一會,确定不會流血才轉頭吩咐蘇培盛:“叫大廚房做了黃牙煨火腿和楊公圓送過來。”
都是明嫣最愛吃的飯菜,沒想到胤禛記得那麽清楚。
她有些不安道:“都這會子了,還去大廚房要會不會不太好?”
她白皙的手緊緊的揪着他的衣裳,顯得格外弱小。
胤禛便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情,他還沒回來,王進都跟他說了。
李氏是沖着明嫣來的,是雅柔替明嫣擋了災。
新進門就這樣多的事情,處處都是算計。
他不由得心疼的将明嫣緊緊的摟在了懷裏,親着她白玉般的耳垂,哄孩子一般問她:“寫了多少字了,累不累?天氣冷,你又懷着身孕,還是多多休息的好。”
她瞧着很高興,躲着他火熱的唇瓣,笑盈盈的跟他分享白日的事情。
她的世界裏陽光又溫暖,每個人都熱情友好。
芳菲送了東西進來,家裏的幾個管事立刻就來探望,下頭的丫頭們也上趕着巴結起來,得了些賞錢,到處都在說明嫣如何的好。
胤禛嘆息着把她摟在了懷裏。
他不管去誰那裏,聽得每句話都是對別人不着痕跡的算計和貶低,唯獨明嫣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片陽光和溫暖。
含玉和雲秀上了飯食。
胤禛把明嫣抱坐在腿上,仔仔細細的喂她吃飯,她哼哼唧唧的躲着不願意吃,胤禛瞧她小巧可愛,總是忍不住低頭親一親。
飯吃的什麽滋味明嫣不清楚,只知道胤禛的吻同他這個人瞧起來總是不一樣,格外火熱。
吃了飯胤禛又抱着明嫣去洗了洗,他似乎是迷戀于為她做事的,什麽事情都不要下人插手。
換了衣裳散了頭發,把人抱上了床,他躺在一邊輕拍着明嫣,低低的哄:“睡吧。”
燈火透過高麗紙的帳子清晰的透進來,他的眉眼也染上了一層光輝,瞧起來令人着迷的溫潤。
明嫣緩緩的閉上了眼。
她原想着一擊斃命處置了雅柔報仇,可今日忽然覺得鈍刀子用起來其實更有趣。
往後的雅柔會過的更倒黴。
寶娟的糕點并沒有送過去。
琉櫻水榭裏燈火通明,幾個小太監侍候在外頭,後宅裏的人都得了消息,王爺夜裏要宿在年氏的院子裏。
李氏被打了臉,年氏卻是最大的得意人。
說到底王爺最寵愛的還是年氏。
年氏的臉上淚痕才剛剛幹了,扶着還沒有顯懷的腰身,嬌弱的向着胤禛道:“王爺,夜深了,安置了吧。”
胤禛的眼眸裏幽深的連燭火的光澤都瞧不見,像是一片萬年的寒潭,叫年氏覺得自己心底裏的那點雀躍和期待渺小又滑稽。
這高高在上的威嚴和尊貴又叫她格外的迷戀。
她臣服着如同小小的一朵浪花。
胤禛起了身道:“你早些歇息吧,爺就歇在外間了。”
年氏難免失望,然而想到自己有孕,想到明日後宅裏衆人瞧她時候的豔羨和嫉妒,最終心滿意足的入睡了。
綴霞軒裏宋氏還在做針線,丫頭進來把外頭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聽說李側福晉把個小丫頭的臉都打腫了,顯見是氣的不輕。”
宋氏停下手中的活計輕笑了一聲:“她自來就沒有受過這份委屈,自然氣的不輕,只不過我原以為鈕钴祿這次是徹底完了,卻沒料到王爺會對她偏心至此,往後只怕後宅裏誰也比不過她的風頭了!”
小丫頭聽的若有所思,見時候不早了,勸着宋氏早些休息,宋氏淡淡道:“不急,在做兩針,過兩日還要拿去給福晉瞧的。”
鞭炮聲響,眨眼就是新年。
這夜裏,又有多少人睡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