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策 仿佛眼前的女子知道他手中握着匕……
太仆寺少卿淩柱的府邸裏又到了一年賞花的時節,後院裏桃李紛飛,隔着院牆也可見春日繁盛,春風一起花瓣如雪般洋洋灑灑如夢似幻。
淩柱才從後宅來,太太馬氏生了死胎,他面上也格外悲戚,越發的顯得柳姨娘生的二爺如珠似寶的珍貴。
他彈掉了身上的幾片花瓣,一轉眸就瞧見了離家多日的大兒子景深。
站在蕪廊的一頭隔着層疊的柳枝淡漠卻又陰冷的看着他。
風一起,割碎了他的目光,支離破碎的叫淩柱覺得心驚肉跳。
這個桀骜不馴,從小到大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兒子,時常叫他萬分尴尬羞愧,後悔将他生了出來。
他勉力深吸了一口氣端起了父親的威嚴,厭惡的道:“你回來做什麽?”
“婉柔呢?”
淩柱心口一緊,越顯得冷酷:“你回來做什麽?”
“你們把婉柔藏到哪裏去了?”
景深漆黑的眼底裏慢慢的散出了無助和悲傷,說出的話仿佛哀泣一般。
淩柱越發的覺得害怕,拔高了聲音:“她死了!”
他瞧見這個從不将他放在眼底裏的兒子眼中的期待乍然碎掉,空洞洞的一片,莫名就多了幾分快感:“她死了,你走後不久得了急病死了。”
他一字一句的說着,仿佛刀子般割在景深的心頭,片刻間鮮血淋漓。
景深垂下了眸,身上巨大的哀傷像是個萬年寒冰的罩子一般将人罩在了裏面,他低低的深沉的道:“你說了會照顧好她的?為什麽叫她死了?”
“為什麽又要叫另外一個人替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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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話,猛然擡起了頭,眼眸裏籠着無邊無際的哀痛和仇恨。
淩柱不由得連連倒退。
“什麽叫替代她?給雍親王一個方便與咱們自己也是好事為什麽不行?”
“是雍親王的小妾和你們合謀害死了婉柔?!”
景深步步緊逼。
淩柱逼迫到了紅漆的柱子跟前退無所退,只能揚起了頭,大聲道:“混賬!”
景深的袍角在寶瓶門的邊上忽咻而逝,淩柱跌坐在欄板上大口的喘氣,好一會才慢慢緩過來。
這個兒子到底要做什麽?
府上的一舉一動自有人報給雅柔聽。
眼見着就要到佛誕日,後宅裏都在抄寫佛經,雅柔寫了兩筆就扔在了一邊,揉着手腕子坐在炕上喝茶。
新上來的小丫頭們煎茶的手藝不錯,茶水香甜回味無窮。
若柳從外頭進來回話:“那邊來人說,大爺回去了,已經見着了大老爺,聽說是發了好大的脾氣,問老爺是不是跟明格格一起合謀害死了二姑娘。”
雅柔眼底裏波光潋滟,瞧着十分歡喜:“我記得小時候,親戚家的表兄惹哭了婉柔,那麽多人攔着,大爺也能打的那個表兄鼻青臉腫,這個世上在沒有比大爺更疼愛婉柔的了,他若是認定了的事,總要為婉柔報了仇才算了事。”
所以明嫣定然要完了。
她想到高興處放下了茶盞又站了起來,繼續抄寫佛經:“叫人盯着,若有什麽好消息第一時間來報。”
琉璃站在邊上欲言又止。
大爺疼愛二姑娘且桀骜不馴是真的,可大爺的聰慧見識也不是外人能輕易糊弄的了的。
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甜水胡同口有一家不大的餃子館,做的白菜大肉餡的餃子最是好吃,推開木門,院子裏養着常見的花木,卻因為打理的精細搭配的用心,十分的別致好看,木籬笆上爬滿了各色的夕顏花,柳條起舞下設着木桌木凳,別有一番風味。
小二上了茶水就退了下去,餘光瞥見的那女子如畫的面龐一時失魂,腳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上。
陽光明媚又溫暖,明嫣依着胤禛坐着卻有種如坐針氈的錯覺。
那日她抓住了胤禛的手哭得肝腸寸斷。
“有些話我一直不敢跟王爺說,怕王爺認定我是異類。”
她白淨的面龐上沾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像是荷花上盛着的朝露,越發的純潔叫人憐憫。
胤禛心底裏的一點疑慮在她這般神态下早去的幹淨,只剩下了憐惜,将人摟在懷裏,溫和的勸解道:“你就是你,不管出了什麽事爺都只認定你。”
她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擦着淚水,抽抽噎噎的低語。
“自從替了那死去的鈕钴祿家二姑娘,我日夜做夢都能夢見她,夢見我成了她,夢見她的額娘她的兄長,夢見兄長含冤而去,心中頗為挂念,夢中有關她的事情後來問起鈕钴祿家的下人竟然多半為真,如此多日我幾分辨不出我與她誰是誰。”
她明亮的眼底裏滿滿的惶恐無助,使得那張臉帶着令人颠倒的疼惜和憐愛。
胤禛緊緊的握住了明嫣的手:“不怕,爺在。”
她擡起了頭,漸漸的因為他的堅定和溫暖平靜了下來,只是眼淚怎麽也擦不掉。
“爺提起景深,我就覺得仿佛是自己的兄長将要歸來,無論如何都想見一面,也許這也是那位二姑娘的心願。”
她的眼睛因為流淚而泛紅,惹人憐愛中又帶着勾人心弦的妩媚。
胤禛瞧着便覺得即便這會子告訴他明嫣是山中的精怪他也願意照舊寵着她愛着她。
明嫣哭着依在胤禛的懷裏,眼底裏卻一片的幽深。
她怎會真的将自己的底子都透給了胤禛,人心最難琢磨。
景深站在鋪子外頭,将手中的匕首藏在了袖子裏。
既然害死了她的妹妹,就該知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等他除掉了這個,再去和家裏的人算賬!
誰也逃不掉。
他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明嫣不由得轉頭看。
分花拂柳而來的青年一如少年時,總在她轉頭的時候就能瞧見,不遠不近的守護着她,臨死之時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兄長
因為天生聰慧,從不将世間規矩和條框放在眼中,所以當初被人冤枉他根本不屑辯解。
如今知道婉柔身死如此歸來必定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她瞧見了兄長眼底裏的黑暗,遮天蔽日。
心口疼的幾乎蜷縮了起來,眼底的眼淚抑制不住留下來。
她低低道:“大哥,你可還記得三月三日雲娘的榆錢糕?”
景深大為驚駭,定定的看向了明嫣。
這是個生的傾國傾城的姑娘,瞧起來純潔美好,眉梢眼角卻又帶着嬌媚,此刻淚流滿面的時候叫他透過這層皮囊卻仿佛瞧見了他的妹妹。
他手中的刀也猶疑了起來,忍不住道:“你如何知道雲娘的榆錢糕?”
明嫣垂了眸,擦幹了眼淚,緩聲道:‘大哥,先坐,若想知道婉柔的事情,且聽我說上兩句在做決斷可好?’
景深又是一怔,就仿佛眼前的女子知道他手中握着匕首,知道他決然的心。
他轉過了木籬笆才瞧見明嫣懷着身孕。
胤禛扶着明嫣坐下來,向景深做了個請的手勢:“她下個月就要生産,聽說你想見她無論如何都要來一趟。”
不知道是這景致太過柔軟,還是明嫣的神态太過熟悉,景深這般果決的人也難得猶疑了起來,不由得坐了下來。
明嫣吩咐小二道:“你們這裏的茶味太濃,上點白水就好。”
景深訝異的看向了明嫣。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愛好的?
不喜歡喝濃茶,還不如和白水的好。
他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裏是個餃子館,是他愛吃的。
這應該也不是巧合。
而從進門開始提起從前的奶娘雲娘擅長做榆錢糕到這會子的一切串起來說明了什麽?
他心底裏疑惑,先前的戾氣也去了大半,人漸漸的平穩了下來。
“因我在外頭,偶爾聽說妹妹去了,又有人正好替代了妹妹的身份,所以回來瞧瞧,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的經歷這個世上除過兄長這般的人沒人相信,除過兄長之外也沒人會聽說之後還願意一如既往的愛護她。
她會欺騙任何人,卻唯獨不會欺騙兄長。
她看向了胤禛,祈求道:“我想獨自跟兄長說兩句話。”
胤禛覺得自己已然知道了所有底細,而明嫣之所以要避過他,大抵是不想說起景深的過往而尴尬。
他體貼的起了身,向着景深微微颔首,向裏面走去。
明嫣這才看向了景深,陰陽相隔後在此相遇,彼此的大起大落種種苦難叫她不由得再次落淚低低的哀婉的道:“我是婉柔啊,大哥不認識我了麽?”
景深滿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明嫣,瞧見了她淚珠裏裹着的自己,莫名的也滴下了淚。
胤禛也就喝了盞茶的功夫,明嫣扶着肚子站起來,蘇培盛過來低語道:“明格格說是累了,想回。”
胤禛有些意外,轉頭去看,見明嫣眼眶紅紅的,顯見又是哭了,只是連景深也瞧着哀傷難以自抑,他大步過去,将明嫣摟在了懷裏,向着景深道:“從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往後只把明嫣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即可。”
景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着胤禛抱拳行禮道:“王爺說的是,今日聽得明格格說起夢中之事才知道舍妹遭遇,往後我只拿明格格當做自己的親妹子,明格格也要王爺多多費心了。”
他說的情真意切絲毫不作假。
胤禛覺得有個人能真心實意的關切明嫣他也高興,于是面上的神色越發的緩和,笑了笑道:“你太見外了。”
胤禛扶着明嫣向外走,景深不由得趕了上去,向着明嫣道:“明妹妹,往後我定會護着你!”
明嫣不由得破涕為笑。
她就知道,不管她的經歷多麽離奇說給了兄長,只要是真的,兄長一定會相信,這是刻在血脈裏的東西。
她笑着點了點頭:“哥哥自個兒保重。”
她依在胤禛的懷裏轉身向馬車走去,胤禛将她抱上了馬車,自己也跟着上去,明嫣依在他的懷裏嬌軟的道:“謝謝爺。”
她要來,他便也願意縱着她将她帶了出來。
若不然她何時才能跟兄長相認,又如何勸誡兄長叫他不要受了那些賊人的蠱惑。
她是真心實意的感激胤禛。
胤禛低笑着親了親她的發頂:“只要你高興就好。”
景深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從前只顧着自己開懷卻不知道這人世險惡,兄妹兩個再次相見卻是陰陽相隔後的神跡。
是他該死!
往後他該立起來了!
叫那些吃人的惡魔也知道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晴岚花韻齋裏的小丫頭打翻了一個花盆,泥土倒在了青石板上,雅柔轉頭向外瞧了一眼,又把裝銀子的匣子翻了過來,向若柳道:“你回去遞個話給大太太,叫她在送點銀錢過來,這王府裏頭做什麽都離不開銀子,如今手上沒東西,連膳食也用的不體面。”
這裏面的人踩低捧高,王爺冷落了她幾日,東西也送的不及時。
年氏也快生了,她的法子還沒得用。
若不是手上有銀錢,給了花顏五十兩給弟弟看病,花顏如何能對她死心塌地,關鍵時候替她擋刀?
若不是花顏,弘昀的事情可不是冷落幾天就能過去的。
年氏防範的緊,她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只能往生産的時候籌謀,
胤禛喜歡孩子,等到年氏生下來,那時候又會成為她的勁敵。
必須盡早處置了。
可做什麽都要用銀子。
花費實在是太大了。
過了佛誕節胤禛為了緩和兄弟間的關系會在家中宴請衆位阿哥,原著中女主在這一次大放異彩又得了八阿哥的青睐,為後來與胤禛并肩而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也要用銀子從中調停。
原書中的女主角有個嫁妝豐厚的額娘,會掙錢的兄長從來不會為這些發愁。
不過她也不用。
先頭大太太的嫁妝和景深那些年給府上賺的銀錢都還在鈕钴祿府上,馬氏自己生不出孩子,還是會一條心的巴結着她,何況淩柱也一貫的心疼她。
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她交代了若柳,便又去抄寫佛經。
她是要靠這些東西讓胤禛心軟,最終複寵的,可不能馬虎。
然而若柳去了許久,待得雍親王府都點了燈,才神色匆忙的回來。
“不好了!”
晚上的膳食只有大廚房面子上的幾樣東西,雅柔用的并不舒坦,但她只将這些都當做是大女主畢竟的磨難,反倒是鬥志昂揚了起來,只是若柳的急躁叫她些微不滿,停下了手中的筆,淡淡道:“什麽事這麽慌張?”
“大爺,大爺今日回去,說要,說要清算先頭大太太的嫁妝,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了嫁妝單子,要一樣一樣的與人對,奴婢等着大太太給錢,大太太又說大爺在這裏不方便,所以才耽擱了許久。”
雅柔震驚的手裏的筆掉在了地上将團花的地毯染出了一個黑色的印記。
“怎麽回事?大爺不是不是要去尋仇麽?怎麽會忽然要清算嫁妝?”
淩柱雖然官位高可并不會經營,這些年府中的銀錢多靠的是先大太太和景深支撐,若是景深要清算嫁妝,只怕他自己留下的那些産業也不得好過。
沒了這些銀錢的支撐那她往後怎麽辦?!
她費盡心機的将景深請回來是來除掉明嫣的,可不是叫他來斷了她的財路的!
怎麽好端端的出了這樣的纰漏!
她以為能看到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自己可以好好的隔岸觀火,可偏偏火燒到了她的身上。
不行!這樣的事情一定不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