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交鋒 朱紅的宮牆前,像是誰寫的一首詩……

重華宮的大戲臺上唱的正熱鬧。

皇上端坐在上首兒孫們簇擁在周圍, 皇上高興的跟身邊的弘皙不知道說了什麽,十來歲的弘皙生的長身玉立又滿身斯文儒雅,叫人看的眼前一亮,他微微笑着低頭跟皇上說了什麽, 皇上笑了起來, 向身邊年歲小點的孫子們擺了擺手。

弘歷這些小孩子們都起了身, 歡歡喜喜的跑去了邊上。

明嫣坐在德妃的身邊, 目光從另一邊的三福晉身上掃過,又落在了身旁的小幾上擺着的各樣瓜果點心上, 德妃瞧的高興轉頭指給她看:“你瞧瞧,今年的戲越發唱的好了。”

明嫣笑着道:“是宮裏□□出來的麽?聽着比外頭的聲音要幹淨的多。”

德妃掩嘴直笑:“你這話說到了點子上,還敢說自己不會品戲。”

親昵又熟稔。

從上次宜妃的事情之後德妃對明嫣越發的像是母女, 就是坐在邊上的十五公主都靠了後。

十四福晉微微嘆息着。

鑼鼓喧天戛然而止,又成了綿長的絲竹聲,看座上的人都跟着一靜。

宜妃的鬓邊添出的白發讓她看起來比德妃老了許多,精氣神也差了些,歪在座椅上跟身邊的九福晉淡淡的說了兩句話,身後的八福晉向前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眸,滿臉的灰敗。

說好的紅氣養人。

這裏坐着的一群尊貴的女人如今過的什麽日子, 丈夫兒孫在皇上跟前可得臉面,便是一句話都不說也彰顯的淋漓盡致。

三福晉忽然起了身向外走去。

明嫣看着她出去,笑向着德妃道:“額涅, 我出去走走。”

德妃關切道:“去吧, 若是累了, 就含玉侍候着去永和宮睡一會。”

明嫣應是帶着含玉出了看座。

再往邊上走上了蕪廊立刻清冷了起來,她披着大氅站在一株梅樹下看着三福晉和三阿哥相攜着站在了皇上小憩的偏殿外,李德全從裏頭進來叫了兩個人往裏頭去。

她并不十分确定皇上龍體有恙她們決定在今日為皇上診斷并說出實情, 是不是胤禛将計就計露給三阿哥,又到底露出了多少。

可照着胤禛如今對身邊一切事務的掌控,如果他不想說出去,別人一定不會知道。

正因此,明嫣才更發覺胤禛的深沉和強大。

有人在明嫣身邊淡笑着道:“這麽冷,怎麽在這裏?”

明嫣轉了身。

八阿哥還是從前那般溫潤文雅,仿佛皇上給予他的壓力和苦難并不存在。

然而眼眸卻極其的深,深不見底,仿佛內心深處壓抑着什麽不得知的怪獸。

冷風一起,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朱紅的宮牆前,像是誰寫的一首詩。

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他們彼此面對面站在一起,再無別人只有風和月。

八阿哥垂了眸。

明嫣淡笑看向八阿哥:“八弟也出來透氣?”

初見時候不過小小的姑娘,再見面已然奪目耀眼起來。

連聲音也冰冷絕情。

八阿哥便又擡了眸。

明嫣披着羽緞的大氅,明亮的眼眸在眼尾的位置微微一勾,細長的眉像是起飛的鳳凰尾,發間的珍珠流蘇微微一動,佳人傾城。

他深吸了一口氣。

“記得當年你剛入王府,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誰知才不過多久就已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該說你是神人還是什麽?”

明嫣的眼底裏起了一層蒙蒙的霧氣,看不真切來處更不明白來意。

原本的清亮尊貴忽然間又成了一種妖冶和妩媚。

纖細的手指捏着大紅的帕子擋住了海棠般的唇瓣,笑着道:“你要說什麽?”

一颦一笑,這般的令人心動。

八阿哥負手站着,眼底裏波濤洶湧:“我想說什麽,你如何能不知道?你不是鈕钴祿明嫣也不是李明嫣。”

他淡淡的望過來,仿佛穿越了萬年的光陰。

明嫣不由得垂了眸,擋住了眼底的思緒。

她怎麽也沒料到這句話,會從八阿哥嘴裏說出來。

戳破了她所有的僞裝,剎那間幾乎叫她無所遁形。

她的事情匪夷所思,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她莫名懼怕和緊張的只是這種了如指掌深邃如海的眼神。

八阿哥想做什麽?

她掀起眼皮,眼底裏波光淩淩,像是修煉千年的九尾狐下了山,一步步走過來,捏住了所有人的情感和命脈,她淺淺笑着妖冶妩媚:“我就是我,就是站在這裏的我,您非要将話說成這樣,實在叫我有些害怕。”

她的眼像是小鹿般清澈,惶恐無助。

八阿哥差點要敗下陣來。

可是他不能。

只有站在了她的對立面,捏住了她的命門,才能叫她在自己面前如此的妩媚多姿,嬌俏淺笑。

只有此刻她才是完整的屬于他的。

八阿哥淡笑了笑,眼底裏的溫柔情深藏都藏不住:“你不必怕,只要你替我做些事情,你的話我就不會說。”

這種要求根本就是無底洞,更何況八阿哥分明就是要置胤禛與死地,八阿哥叫她做的事情如何會是好事?

她局促的捏着帕子像是溫和純良的小家碧玉,小心翼翼的擡眸:“我能信您嗎?”

八阿哥沉默的看着她。

這世間怎會有這般的女子。

他原以為她不過清雅尊貴四個字,可現今看,她分明風景獨特,不可捉摸。

那所謂的照着明嫣所找的琪琪格又算什麽?

根本不及明嫣的十分之一,又如何能替代明嫣的位子。

她本就無可替代,不可複制。

胤禛擰眉從旁走了過來,他俊美的面龐卷着薄薄的怒氣,越發顯得冷峻又不可捉摸,站在了明嫣的身邊,将人攬在了懷裏,倨傲的看向了八阿哥:“有什麽事要你出來跟你四嫂說?”

這些人的心思他何其明白。

可以看着他跟明嫣的恩愛不疑,卻絕對不可靠近明嫣!

八阿哥面色微沉,片刻後又笑了笑:“四哥何必這般緊張,我不過是出來透氣恰巧碰見了四嫂,站在這裏來來往往都是人,說上幾句閑話有什麽?”

明嫣覺着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不大明白胤禛為何這般生氣。

又怕叫皇上知道了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拉了拉胤禛的手:“爺…..”

溫熱柔軟的手,全心全意的依賴和維護。

胤禛的怒火陡然散的幹淨,面色緩和了下來,輕蔑的看了八阿哥一眼:“八弟身子不好,外面站的久了當心着涼,快回去吧。”

這和顏悅色下掩蓋的兩人的情深令八阿哥陡然憤怒了起來。

他微微閉了閉眼一言不發的轉了身。

明嫣和胤禛并肩而立。

胤禛瞧着八阿哥走遠,轉身同明嫣認真的叮囑道:“這些人陰謀詭計不定在憋什麽壞主意,往後見到了能饒多遠就繞多遠,堅決不跟他們多說一句話,也堅決不多看一眼。”

他說的義憤填膺,見明嫣微微帶着些不解,不由得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多看一眼只怕會髒了眼睛,咱們這麽美,為的這些人壞了自己的事情,多不劃算。”

他這種帶着些執拗的孩子氣的蠻橫的話,叫明嫣不由得笑起來,點頭道:“好了,知道了,都知道了,堅決一眼都不看。”

胤禛這才斂了心神問明嫣道:“他們進去了。”

明嫣颔首道:“進去有一會了。”

兩個人說着話看向了皇上小憩的偏殿裏。

皇上微微閉眼躺在炕上,身上搭着一條虎皮毯子,地上的炭盆燒的正旺,三阿哥帶着三福晉跪在地上。

三福晉叩頭道:“我娘家的叔父也是這樣,一只手微微發顫,後來看了好多大夫都說是身子欠妥,該用些藥材,昨兒我瞧見了回去跟我們爺說了,他就着急的不行,找了好多大夫問了又問,今兒把我帶進來,叫無論如何跟您說一說,千萬保重龍體。”

她言辭懇切又帶着對長輩的尊敬和敬仰,實在是恰到好處。

三阿哥覺得三福晉到底是大家閨秀,在這種緊要的事情上,從來不會叫他失望。

他又忙跪着磕頭道:“皇阿瑪,兒臣不怕您不喜歡聽,有了病就要看大夫吃藥,兒臣已經在外頭尋了頂好的大夫,只要您開口,兒臣現下就将人帶進來!”

兒子對阿瑪的關切溢于言表。

三阿哥覺得今日的事情格外的順。

那麽多人只有他看了出來,只有他不畏艱難險阻的說了出來,他才是最孝順的那一個。

皇上卻陡然睜開了眼看向了三福晉,帝王的深邃叫三福晉忽然覺得如芒在背,渾身僵硬。

“你的叔父跟朕一樣?”

三福晉張了張嘴。

這樣的話她怎麽能說?

皇上是真龍天子誰能跟皇上一樣?

她往常的急智放在皇上面前一時間什麽都不是。

上了年歲的皇上有着外人不能理解的自尊和驕傲。

如何仔細的呵護住這份脆弱的尊嚴而表達關切遠比三阿哥和三福晉以為的要複雜的多。

原以為做的完美無缺,可皇上卻似乎路并不領情。

三福晉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結結巴巴道:“我的叔父如何能跟皇上相比。”

所以前頭的話說了半響都等于白說。

三阿哥也呆住了。

事情到了這一會子,剩下的該怎麽進行下去?

他籌謀了那麽久,這些話幾經推敲的自認完美無缺,可皇上一開口,他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偏殿裏寂靜無聲,只有從旁傳來的陣陣絲竹聲。

李德全從外頭進來禀報道:“雍親王和雍親王福晉在外請安。”

皇上冷笑了一聲:“不錯,那就都叫進來好了!”

三阿哥一怔,隐隐的升起了另外一種期望。

或許胤禛夫妻兩個也是來做這個事情的,那麽他今日的尴尬和失敗很有可能會轉接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他心底裏輕蔑的笑了一聲。

到底比他資歷淺了點,做事情也落後一步,到時候只怕會更加可笑又無措。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門檻上。

這裏的門檻比乾清宮的低了許多,簾子撩起來,外面的景致似乎更顯眼。

胤禛和明嫣走了進來,跪在地上磕頭。

三福晉和三阿哥已經都站在了邊上,垂眸不語。

皇上淡漠的看着他們夫妻:“朕不過在邊上休息一會,你們兄弟幾個一個兩個的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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