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光芒 婀娜的背影透着不由分說的果決和……
偏殿裏擺着幾盆格外鮮豔的牡丹花, 在春節裏顯得十分醒目和喜慶,皇上的眼眸深沉浩瀚,淡漠的看向了跪着的明嫣和胤禛。
胤禛笑着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是乘着別人不在的時候, 多在皇阿瑪跟前現現眼, 叫您多瞧兒子兩眼, 知道兒子是孝順的。”
他慣常冷峻的人在皇上面前露着兒子才有的憨厚, 很難叫人心硬起來。
皇上果然只是冷哼了一聲:“站在朕的面前就是孝順朕?”
胤禛笑道:“您叫兒子試試怎樣才是孝順吧。”
皇上冷漠的看了一會,哼了一聲道:“起來吧。”
胤禛轉身拉着明嫣走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不滿道:“做什麽?”
胤禛笑道:“明嫣手藝不錯, 小有成就,正好叫她為皇阿瑪瞧瞧。”
“瞧什麽?”
皇上說着話,胤禛已經笑着不徐不疾的握住了皇上的手, 将一塊帕子搭在了皇上的手腕上,明嫣不着痕跡的伸過去,搭在了皇上的脈搏處。
三阿哥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這也可以?
一言不發,不由分說的直接上手?
難道不怕皇上怪罪?
明嫣快速的收了手,皇上都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夫妻兩個又跪在了地上。
皇上愣了好一會:“你們這是做什麽?”
明嫣行禮擡起了頭,語氣嚴肅又沉重:“您是不是時常覺得腹部絞痛, 胸悶氣急,頭暈目眩,過了這一陣就會吐痰?”
做大夫的如果在氣勢上把握不了病人, 那是看不了病的。
病人不相信大夫, 大夫又如何去醫治。
做一個合格的大夫首先是要叫病人相信自己。
從前的老師告訴過明嫣, 醫者不分高低貴賤,此刻在明嫣看來,皇上也就是個諱疾忌醫的老頭兒而已。
皇上剛剛的憤怒和不滿在明嫣的氣勢下, 莫名的似乎有些心虛,他輕咳了一聲道:“是又如何?”
明嫣皺眉道:“那您為何不早些叫太醫診治,難道太醫就沒有說過,此種情況若是任由其發展,往後可能會口眼歪斜,口不能言,不能行走,任人擺布?”
她那任人擺布四個字說的擲地有聲。
三阿哥和三福晉在邊上都吓了一跳。
三福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個鈕钴祿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在皇上面前這般放肆,她以為自己是誰?她們這些做兒媳的人哪一個在皇上面前不是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她竟然敢口出狂言?皇上怎麽能饒過這樣的人?!
皇上自己是通醫理的,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他端起旁邊小幾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仿佛是在掩飾不能言說的心虛。
根本連看都不敢看明嫣一眼。
明嫣磕頭自己起身道:“兒媳這裏有個上古的藥方就對皇上這樣的症狀,現在就給你您寫出來。”
皇上坐在那裏不說話,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笑盈盈的請着明嫣道:“四福晉這邊請。”
婀娜的背影透着不由分說的果決和堅韌。
明嫣往邊上去了皇上似乎才透出了一口氣,擡頭瞧了一眼,向胤禛擺手道:“起來吧。”
胤禛自己都沒有料到明嫣的話會這麽管用。
把這老頭子轄制的一言不發的。
這難道就是醫術高超的大夫對病人的天然壓制?
他忍着笑道:“兒子院子裏種的一株棗樹,今年的棗子又大又甜,在樹上晾幹了打下來,做的個甜點您嘗嘗?”
皇上覺得還是兒子體貼懂事一些,緩解了莫名的尴尬,點頭道:“朕嘗嘗。”
擡頭才瞧見站在邊上的三阿哥和三福晉,沒好氣的道:“行了,你們先下去吧。”
三阿哥夫妻兩個畢恭畢敬的行禮,垂頭喪氣的退了出去。
外面大雪茫茫。
三阿哥走的飛快,三福晉踩着花盆底幾乎追不上,差點滑到,不由得扶着一株石榴樹站住了腳步,三阿哥這才停了下來,冷冷的看向了三福晉:“瞧瞧人家,一樣的福晉,人家年紀還小,怎麽就這麽有辦法?”
三福晉愣了一會。
這個事情她是完全按照三阿哥的要求在做的,怎麽出了事情就全部成了她的錯?!
她也不是什麽新進門的小丫頭,在誠親王府中,她并不比三阿哥差什麽。
嘲諷的笑了一聲:“我怎麽瞧着是人家老四籌劃得當,指點的好呢?”
三阿哥氣的面色鐵青,過路的小太監縮頭縮腦的快步奔走,三阿哥忍了又忍将胸中的怒火吞了進去。
轉了身大步向前走去。
一樣的福晉為什麽別人家的做事情就能得到皇上的認可,肉眼可見叫皇上跟老四的關系親密起來,皇上竟然看上去還有些懼怕那個四福晉?默許了四福晉開藥方的舉動?
誰做出了成果誰才是贏家。
在皇上看來他這個兒子也只是孝心有餘而能力不足。
今日的事情完全是為老四做了嫁衣裳。
三福晉一個人站在大雪地裏,嘲諷的笑了笑。
永遠都是這樣,事情成了是他的功勞,若有什麽差錯就全部怪罪到她的身上。
她閉了閉眼搭着丫頭的手轉身往後走,打起精神進去陪着榮妃看戲。
裏頭還是熱鬧非凡,戲臺子上鑼鼓喧天,明嫣還沒有回來。
八福晉低聲道:“三嫂沒瞧見四嫂?”
三福晉笑了笑,如何能沒瞧見?
她今日被一個小丫頭比的簡直像是個笑話。
真好!
一會子這個事情整個後宮都要知道了。
她起身向榮妃告了罪,要先回去休息。
榮妃看了看她,最終嘆息了一聲,握了握她的手:“若是有什麽難事,記得跟額涅說。”
三福晉不由得鼻子一酸。
虧得娘娘和善心疼她,若不然,她的日子過的該多難。
回去就該稱病了,不然還不知有多少人将會在她這裏來說風涼話。
上午的戲終于唱完了,佟貴妃起身率先離座。
她搭着宮人的手起了身,出門上了銮駕,一面走一面聽身邊的人說了剛剛的事情:“….都往皇上跟前去了,最後誠親王夫婦先出來了,只有雍親王夫婦留在裏頭,還請了太醫。”
佟貴妃一頓道:“皇上這會子在哪?”
“已經回了乾清宮了。”
佟貴妃微微擺手示意宮人回宮,走了一會子,皇上身邊的事情也就打問清楚了:“都是為了皇上的龍體,可只有雍親王夫婦辦成了,這會子正在乾清宮侍候皇上吃藥。”
佟貴妃微微松了一口氣道:“賞德妃玉如意一柄。”
皇上活的長久她才能有好日子過。
乾清宮暖閣裏。
皇上歪在炕上,下面站着一群王爺郡王貝勒貝子,說的都是西藏的事情,不知道誰提起了南洋商行的事情。
“任由他們将大米全部賣出去,将咱們得用的給了別人那還了得?”
“那群長毛鬼子沒有一個安着好心,落後愚昧,就不該同他們來往。”
“還不如直接閉關。”
皇上微微眯着眼。
要不是知道弘歷一家子說的話,他下意識的也是這麽覺得。
這群兒子們現今這樣說只叫他覺得狹隘。
他年紀漸漸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從前,有些事情也該好好考慮考慮了。
皇上淡淡的看向了胤禛道:“老四,你怎麽看?”
胤禛上前躬身行禮,徐徐道:“大米之事确實應該适當管控,但他們可以從咱們這裏買東西,咱們為什麽不能從他們那裏一樣的買咱們需要的?”
九阿哥笑道:“那群蠻夷之邦有什麽好東西?”
胤禛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懷表:“列位請看。”
十阿哥嗤笑道:“ 不就是塊懷表嗎?”
胤禛淡淡道:“是,只是一塊懷表,一塊懷表裏面有上百個零件,咱們大清卻不會,只能買人家的。”
五阿哥不由得道:“一塊懷表而已,買就買,有什麽不對”
“由此可見他們所會的也有咱們不會的,如果閉關鎖國,就等于封上了自己的一只眼,又如何在世界之林屹立不倒?”
三阿哥剛剛失了面子這會子格外看不上胤禛,笑了起來:“難道咱們要因為一只表封上一只眼?”
胤禛淡漠的看了三阿哥一眼:“他們既能造出一只我們造不出的表,就可能造出我們沒有的長槍大炮,将來有一天也可能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踐踏我們的國土!”
他的話說的整個暖閣裏鴉雀無聲,剛剛還嘲諷又輕蔑的人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他們自信,但也因為這份自信更少了一份自大。
正沉默着,只見一襲石青色的身影捧着白瓷的藥碗從外頭緩步走了進來。
踩着雪白的花盆底,把子頭上的珍珠流蘇紋絲不動,恬靜的面龐上帶着得體的笑意,将藥碗放在了皇上手邊的小幾上。
皇上垂眸瞧了一眼:“過會子在喝。”
她微微垂着眸,淡淡的道:“皇上,該喝藥了。”
皇上似乎是不情願的,又似乎有些畏懼站在面前的晚輩,萬般不情願的在李德全的侍候下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藥碗,一飲而盡。
明嫣又捧着個蓮花小碟,裏面盛着蜜餞,皇上捏了一顆吃了下去,漸漸的舒展了眉目。
眼前的女子又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
八阿哥同所有人一樣,滿目震驚。
皇上容不得這世間任何人丁點兒的威脅和蔑視,所以對八阿哥深得朝臣擁戴痛恨至極。
可為什麽到了這個柔弱的女子跟前,卻又會露出別樣的退縮。
她分明是算不上客氣和尊敬的,為什麽皇上卻比對着那些畢恭畢敬的人更多了一份妥協?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又有着怎樣的魅力?
內殿裏沉默了小片刻的時間,到是皇上先開了口:“這個事情你們就不必再說了,老四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朕不可能閉關鎖國,與其想着如何關閉國門,倒不如商量着将別人的好東西買回來,也不是朕小看你們,你們這一群人加在一起也一把年紀了,還不如個小孩子看的明白。”
皇上輕蔑的嘲諷了兩句。
別人不知道皇上是什麽意思,胤禛卻明白這是在說弘歷。
他這個做阿瑪的也覺得,有時候他癡長了幾十歲,卻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明白。
他垂眸和衆人一起行禮應是,将所有的喜悅都壓在了心底。
直到商議完了,皇上叫散了,胤禛帶着明嫣和幾個孩子回了王府。
家裏還是預備了清淡的午膳。
包了些素餡的餃子,做了些酸湯水餃,幾個孩子吃完了就叫各幹各的去了,胤禛和明嫣夫妻兩個歪在熱炕上說話。
還是回了自己的家裏舒坦。
換了家常的衣裳,躺在舒适的熱炕上,明嫣昏昏欲睡了起來,胤禛坐在邊上表達着滿腔的感激和歡喜:“這個事情換做誰也做不好,還是要你來,洋行的事情也不叫事情了,往後只怕這方面的事還要多起來。”
明嫣翻了個身應了一聲,仿佛對今日的成就并沒有放在心上。
胤禛又往跟前湊了湊:“你說爺該拿什麽感謝你?”
明嫣閉眼道:“不值當。”
她為自己做事情,哪裏用得着別人來說感謝。
胤禛卻覺得這是一種無私奉獻的大格局。
也正因為明嫣的格局大,養出來的弘歷才格外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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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格坐在耿清秋的屋子裏,丫頭從外面進來叽叽喳喳的道:“福晉從宮裏回來帶着各宮娘娘的賞賜,不知道多威風,這後宅裏前前後後那麽多人,沒有一個有福晉這樣的氣派。”
福晉的事情在她們這些人聽上去遙遠的不可觸碰,也僅僅只是聽一聽,遠不是她們可以癡心妄想的。
耿清秋微閉了閉眼。
她和明嫣的對等好像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若是有誰将她的名字跟明嫣的名字放在一起,怕是也會被嘲笑不自量力。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起了精神,起了身,笑着道:“我去裏頭找個東西,妹妹稍坐片刻。”
琪琪格笑着點頭,看着耿清秋起了身往東次間去了,她也跟着起了身,走到了耿清秋寫字的大案前。
案上擺着個錦盒,她打開一看,裏面寫着幾個字,她笑着問旁邊的小丫頭道:“這是什麽?”
小丫頭懵懂的道:“我們主兒預備把這幾個字繡起來送給王爺的,聽說這些字對王爺而言意義非比尋常。”
琪琪格不由得眼前一亮,忙又将盒子蓋了起來。
為什麽她不自己拿來用,送給胤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