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寵 孤抱你回去

春雨将至,天色陰沉,宸昀殿內點了燭火照映着。

方才下朝的傅冉微沉着臉色,任由一衆小太監為自己寬衣,未曾搭理候在一旁的李卯。

直到換回那件玄色銀蟒紋長衫,他這才淡淡瞥了李卯一眼,“她當真如此說。”

李卯垂下頭,“回殿下,側妃确實拒絕了。”

入宮這些日,她這般做作不就是為了得到他的偏寵。如今他寵了,這人怎麽反倒拒絕了?

傅冉半晌不曾開口,只兀自走到案前坐下,拿了一本今早剛呈上來的折子細細地看着。

李卯知主子心中自有思量,這會兒只貼心地奉上一盞熱茶在側,轉而到一旁研墨。

一時間,宸昀殿的書房內靜得只有紙頁翻動與硯臺磨墨的簌簌聲,像是連窗外的鳥鳴都傳不進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将面前堆成小山般的折子批了小半,傅冉這才擡起頭來。

手邊的那盞茶已涼透,李卯忙又換上來新的。

“幾時了?”傅冉垂眼抿了口茶。

“回殿下,才過辰時正。”李卯如實答道,還不忘添了一句,“太子妃與側妃估摸着已到皇後娘娘宮中了。”

他自小便跟着伺候傅冉,這會兒自然也能猜出主子心中所想。

傅冉撂下手裏的茶盞,語氣幽沉,“她受了傷,走得應當慢些。”

李卯垂着頭候在一旁,沒說話。

“想來孤也許久不曾去看望母後了。”那人說着站起身來,“去一趟坤晴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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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彼時,坤晴宮內氣氛微僵。

許纾華不方便跪下行禮,只低垂着眉眼躬身,“妾身惶恐。太子妃行大禮叩拜母後,妾身在此站着已是心有不安,還望母後恕罪。”

她這一通話說得顫巍巍的,一聽便是從殷秀沅那兒曾受過委屈。

皇後眉頭微皺,目光淡淡掃過一旁仍舊跪着的殷秀沅,而後又落在許纾華身上,滿眼的心疼,“你這孩子向來懂事,那本宮便不強求了。”

她說着朝身旁的芸梅使了個眼色,芸梅趕忙端了兩盞熱茶過來。

“請太子妃與側妃給皇後娘娘敬茶。”

殷秀沅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端了茶盞舉過頭頂,畢恭畢敬地遞至皇後面前。

“兒臣給母後敬茶,母後請用茶。”

許纾華雖始終垂着眉眼,目光卻早已在那人手背上繞了一圈。

上一世,殷秀沅便是這般将熱茶潑在了她臉上,害得她額角處始終有一塊灰白色的疤痕。

這會兒她下意識地擡手撫向額角那處,心中不由暗暗感嘆這處皮膚尚且細膩平滑。

不過這一瞬的晃神,便聽得屋外忽然傳來通報的聲音:“太子殿下到!”

衆人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看,便聽得茶盞輕碰的清脆聲音,緊接着皇後一聲驚呼,屋裏霎時間便慌亂起來。

“皇後娘娘!”芸梅眼疾手快,伸手便将倒在皇後裙上的茶盞一推,那裏還殘留的半盞熱茶登時直奔殷秀沅的面上而去——

“太子妃小心!”許纾華不顧腳上的傷,傾過身子伸手接了一下那滾燙的茶盞,順勢擋下了大半的茶水。

可她手上的皮膚終究細嫩,茶盞還未曾拿住便已脫力,重重摔碎在地。

腳下一軟,許纾華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破碎的瓷片上撲去——

“側妃!”浣心伸手要去扶,卻終究是慢了一步。

幾乎是在那一瞬,許纾華便已做好了毀容的準備,此刻雖是出乎她的意料,卻也不失為扳倒殷秀沅的好時機。

只是她的認命卻并沒能如願,緊要關頭,一只大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幾乎将她整個人帶起來,回神時她已紮進了那人懷裏。

劇烈的心跳聲響在耳邊,許纾華驚魂未定地縮在傅冉的懷裏,半晌也未能緩過來。

“太子妃這是做什麽?傷了皇後娘娘的鳳體該如何是好?”芸梅低聲嗔怪着,忙扶了皇後起身。

傅冉輕撫了撫懷裏那人的脊背,将人交給浣心扶着,這才快步走過去查看皇後身上的水漬,那浮于表面的關心不入眼底。

“母後如何,可燙着了?”

“本宮沒事。”皇後撫了撫心口,臉色稍稍緩和,“倒是方才纾兒替太子妃擋了一下,你快去看看她如何了?”

聽得這話,太子的目光頓時變得陰鸷,冷冷掃過臉色煞白地跪倒在地上的殷秀沅,“如此毛手毛腳,回去思過。”

殷秀沅還沒來得及應下,倒是許纾華先反應過來,朝着太子與皇後躬身,“妾身沒事,那茶水已不燙了。”

她雖是這麽說着,露在外面的手卻并不是那麽回事,大片的紅在她原本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紮眼。

許纾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恨恨望着自己的那人,打算再添把火。

她賠着笑臉去扶皇後,“母後莫要動怒。想來方才只是意外,太子妃初來乍到,對咱們宮裏的規矩尚不熟悉,她不是有意要傷您的。”

她說着又悻悻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傅冉,語氣又軟又中肯,“還請母後與殿下,莫要再怪罪太子妃了。”

皇後自然是偏向許纾華的,可偏偏她這會兒都這樣說了,也不好再苛責,只轉而将問題抛給傅冉,“太子覺得呢?”

那人似乎早就猜到了是這般結果,回答得游刃有餘。

“回母後,太子妃險些燙傷您确該重罰,但念在她初來乍到,尚有情可原。兒臣以為,應将太子妃禁足一月以示懲戒。”

聽得“禁足”二字,殷秀沅的身子猛地一僵,恨恨朝這邊看過來。

許纾華不由輕皺眉頭,按理來說,禁足并不算什麽大事。況且傅冉此舉并非不是在保護殷秀沅,怎得這人反應這樣大?

她正思忖着,便聽得皇後“恩”了一聲,幽幽道:“外面下雨了,纾兒又受了傷,你快些送她回宮吧。記得叫了太醫去看。”

“是,那兒臣便告退了。”

跪在地上的殷秀沅被婢女扶起,朝着皇後做足了禮數之後方才跟着傅冉一同出了坤晴宮。

許纾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心中仍舊思索着傅冉此舉的深意。

豈料忽地有一片黑影遮擋下來,讓她身前本就有的昏暗變得更加陰沉。

許纾華不由皺起眉頭,擡眼卻不偏不倚地撞進了那人冷冽的眸中。

天色不佳,傅冉又背光而立,她這會兒壓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微眯了眯眸子。

“殿下怎麽了,可是沒帶傘?”

她這話方才問出口,便有熟悉的失重感襲來,傅冉的大手托在她的腰間與腿下,将她纖瘦的身影抱在懷中。

許纾華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肩,倚在上面有一刻的晃神,便聽得那人沉聲道:“你不便行走,孤抱你回去。”

她雖是想要争寵,可到底也不必宣揚到坤晴宮來。

許纾華掙了兩下,“殿下,妾身可以……”

“撐傘。”那人不由分說地将她往上抱了抱,語氣冰冷地說了這麽一句。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旁的浣心已然将傘給撐了起來。

第一場春雨下得輕飄飄的,細雨如絲,淋在身上并無甚感覺,只有風帶過時有陣陣清涼。

這會兒傘一撐,便辟了一方陰影下來,堪堪将兩人遮住。

“你們不用跟上來,孤親自送側妃回宮。”

衆人退後幾步,許纾華将傘從浣心手裏接過來,撐在兩人頭頂。

傅冉的步子邁得不疾不徐,倒像是在刻意給誰看他們這親昵模樣一般。

有涼風拂過,許纾華眸色微沉,“殿下這般偏寵,若是太子妃記恨上了妾身,殿下可将妾身護在身後?”

有幾滴雨絲落在那人肩頭,她聽得傅冉低低笑了一聲。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麽。”

“……”

湛芳殿內燭火輕曳,将外面的濕冷之氣盡數隔絕在外。

許纾華被抱至榻上,眼瞧着那人轉身便要走,她忙扯住了那人的衣袖。

“殿下的衣角淋濕了,妾身伺候殿下更衣吧。”

她一雙眸子濕漉漉的,倒像是剛被外面的雨淋過了一樣。

傅冉定睛看着她,擡手捏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

“孤不過是想讓人去給你叫了太醫來,你就這麽離不開孤?”

自然離得開,她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但她不能。

許纾華将心事壓在心底,唇角勾起盈盈的笑,撩起眼皮去看那人。

她太了解傅冉,只一個眼神便能讓他深陷其中。

這會兒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輕抓了兩下,“妾身從小便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嫁予殿下,如今終得償所願,自然是能想着陪殿下越多越好。”

傅冉聽着眉尖不由輕蹙,他後知後覺,許纾華的這些話是真是假,他竟然無從判斷。

眼前的人,當真是那個明明喜歡,卻又端着架子不願說出口的小女孩嗎?他竟覺得如此陌生……

卻又偏偏抗拒不了。

“為了殿下,妾身能做任何事。”她柔聲補上了這麽一句,便見那人的眉頭鎖得更緊。

傅冉的掌心輕握,定定地望着她,“你當真,願意為了孤做任何事?”

許纾華盈盈起身,側身貼在他的心口處,聽着那早已不淡定的心跳聲,唇角的笑意漾開。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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