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蠱毒 她哽咽着像是有滿腹的委屈

傅冉的話本該重重砸在她心上,砸得她慌忙求饒。

可眼前的許纾華面上只有略顯刻意的驚慌,和故意為之的嬌柔。

她擡手扯了扯那人的衣角,琥珀色的眸子被淚水浸得濕漉漉的,俨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殿下不會怪妾身私下去查……”

傅冉冷不丁望進她那雙眼睛裏,像是被一只手扯住了一般,掙紮不出來,越陷越深。

他太喜歡許纾華那雙眼睛,尤其是這會兒濕漉漉的模樣。

良久過後,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罷了,此事關乎你的親弟弟,倒也情有可原。至于方才那些話是真是假,孤自會查明。”

傅冉說着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微眯了眯。

“有些話,孤只是不說破。”他頓了一下,将衣角從她手中扯出,低聲又說了句什麽便離了書房。

獨留許纾華半跪在坐榻旁邊,微垂着頭半晌不曾動彈。

“你好自為之。”

又是這句話。

恍然覺得回到了傅冉對她冷眼相向的那兩年。

那時她做什麽都是錯的,甚至連活着都是錯的。

許纾華擡起眼來,目光落在窗棂上,努力将眼眶裏的淚水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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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好自為之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出現在一個經歷過無數次欺騙、背叛,最後落得家破人亡,就連自己也郁郁而終的女人身上?

她忽的冷笑了兩聲,撐着坐榻邊緣緩慢地站起身來。

候在外面的浣心聽得動靜,忙進來扶住腳步踉跄的許纾華,“側妃,殿下怎麽将您自己扔下……”

“他把我扔下的次數還少麽。”許纾華淡淡說了這麽一句,緊緊握住浣心的手腕,“走,回宮。”

浣心雖不明白兩位主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瞧着許纾華這副模樣也猜到了些許。

這會兒她壓下心頭的疑惑,乖巧地答應道:“是。”

從宸昀殿到湛芳殿的距離算不上遠,可今日主仆二人卻生生走了小半個時辰。

“側妃,一會兒可要叫太醫過來瞧瞧?奴看您的臉色實在……”

“浣心,”許纾華握了握她的手,略顯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安慰般道,“我無妨。”

浣心還想再說些什麽,二人卻已然到了湛芳殿的門口。

她也只得将話咽回肚子裏,扶着主子回了屋。

只是人方才進屋,便轉身朝着側間走去。

窗外吹進來一股淡淡的青草與新葉的香氣,許纾華快步走至案前,皺着眉頭提起筆來,“浣心,研墨。”

“側妃是有什麽話不好開口,故而要給太子殿下寫信?”浣心不明所以,卻也乖乖地過去細致地研着墨。

許纾華搖頭,“是給父親。”

這件事情已然如此,即便陳陽不是因為遠兒的重擊而死,可到底兩人也是起了争執。于情于理都應來東宮致歉,再好生撫慰了陳家的人才對。

她将自己的囑托一一落筆于紙上,忽地想到了那人方才的話。

——“至于方才那些話是真是假,孤自會查明。”

傅冉既然開了口,這件事他便不會坐視不理。

翡京之中太子的眼線衆多,查起來定然也是會比她铤而走險的效率要高。

更何況今日從坤晴宮回來時,她刻意當着殷秀沅的面提及了陳陽與千蕊閣的頭牌紅滟。那人面上雖表現得并不明顯,可之後對她過分的關心與熱絡到底還是露出了馬腳。

只是她眼下沒有确鑿證據,但此事到底是不是殷秀沅所為,只要靜候消息便可了。

這般想着,她将兩張信紙折疊好,妥帖地放進信封裏。

“浣心,找個人送到侯府去。切記不要被太子瞧見。”

“奴婢遵命。”

近幾日,頻頻有東宮護衛喬裝奔波于市井之中。

喬誡眼看着兄弟們領命匆匆離去,唯有自己被下令守在宮裏,不免有些不快。

“殿下,為何此事不讓屬下去查?”喬誡向來是個心直口快的,這會兒難免臉色不大好。

正垂眸批閱折子的那人淡淡撩起眼皮來,指尖撣了撣寬大的衣袖,沉聲問道:“你當真不知?”

“屬下不知。”

喬誡的聲音剛落,便聽得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有人于門口揚聲禀報:“禀太子殿下,屬下等在京郊發現一具女屍。經過辨認,确是千蕊閣出逃的頭牌,紅滟。”

聽得紅滟的名字,喬誡的身子一僵,慌忙走至門口将人仔細地盤問了一遍,這才回來細細回禀。

“殿下,屍體已交給禁安院的仵作查驗了,明日便能有答案。至于陳陽的屍體中……”他說着不由得頓了一下。

陳家當年對喬誡有救命之恩,故而陳陽雖是頑劣不堪,喬誡卻依舊願意信任他幫扶他。

這些傅冉自然是知曉的,這會兒也并未着急催促,只等他自己調整過來接着将話講完。

喬誡的嗓音幽沉,語氣亦是沉重,“陳陽的屍體中查出了花磷香。”

“花磷香。”坐在案前的那人低低地重複了一句,指尖輕撚着拇指上那枚淨無雜質的白玉扳指。

花磷香乃是一種慢性蠱毒,初中毒時人只會對下毒者産生依賴,久而久之便是離不開那人,一旦得不到所求便會狂躁發瘋。

更有甚者會暴斃身亡,但其身上又不會留下任何中毒跡象,是一種極難查驗出的蠱毒。

亦是頃文國境內獨有的蠱毒。

此刻宸昀殿內的兩人皆是不曾說話,屋裏的氣氛微僵。

“現下知道孤為何不讓你去查了?”

那件玄色蟒袍在喬誡眼前一晃而過,他慌忙垂下頭,“……屬下知曉了。”

此事若是安排他去辦,他定不會同意讓仵作查驗陳陽的屍首,花磷香之事便會被有心之人趁機隐藏下。

“殿下思慮周全,是屬下魯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會兒喬誡誠懇地認了錯,心中卻還有疑惑,“可這花磷香是從何而來?難不成是那許小公子……”

傅冉負手立在窗前,輕笑了一聲,“許紹遠只是個被父母慣壞的孩子,孤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借他上百個膽子也不敢動這毒物。”

喬誡靜靜聽着,眉頭不由皺起。

便聽得那人接着道:“更何況,這花磷香的蠱毒只有女子能施得。”

“這……”

眼下無論是從許紹遠還是陳陽來看,與他們共同有着密切聯系的唯有死了的紅滟。

若是能從紅滟身上查到花磷香母蠱的蹤跡,那此事便也有了結果。

只是無冤無仇的,紅滟為何要用這種手段挑起事端?

正值晌午,陽光普照,傅冉臉色卻隐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神色。

屋中靜谧,喬誡本以為他要重新坐回案前,那人卻偏偏朝着門口走了去。

“喬誡,你去太醫院請了人至宣敬侯府,給許紹遠查一查身上是否殘留花磷香。”

“是,屬下這便去辦。”

傅冉出了書房,眸光在日光的映照下卻依舊透着一股子寒涼。

“李卯,随孤去一趟湛芳殿。”

正是午睡的好時候,許纾華用過午膳後便斜斜地倚在榻上。

她這幾日憂心着侯府的事,吃不下也睡不着,這會兒方才有了些睡意,偏偏聽得院裏傳來動靜。

浣心匆匆進了屋來,“側妃,是太子妃來了。”

倚在榻上的那人倒也不甚在意,手中的團扇輕搖,溫涼的風拂過她面容精致的臉頰,帶起鬓角的碎發輕晃。

“看來,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她幽幽地說了這麽一句,便聽得屏風後傳來殷秀沅的聲音。

“妹妹算的不錯,今日确是本宮親自來給妹妹交代的日子。”

許纾華懶懶撩起眼皮,被浣心扶着站起身來,朝那人盈盈地行了一禮,“太子妃萬安。”

殷秀沅的目光在她身上兜了一圈,這才遲遲道:“聽聞妹妹這幾日身子不爽利,便不必多禮了。”

“謝太子妃關心。”許纾華笑着說了這麽一句,那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

她請人坐在榻上,又讓浣心沏了茶過來,“妾身這兒也沒什麽好茶,不過是太子殿下喝剩下,賞給妾身的一些雨前龍井。太子妃莫要嫌棄才好。”

殷秀沅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恢複如常。

“妹妹不必自謙。妹妹在東宮受殿下獨寵,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只是這宮中人心複雜,妹妹還要小心應對才好。”

她這話裏有話,許纾華都聽得清晰。

只是眼前的殷秀沅也不過是和剛入東宮幾月的新人,同她這個帶着前世記憶重生的老人來說,到底還是忒嫩了些。

這會兒許纾華輕笑着看了浣心一眼,浣心立馬會了主子的意,捎帶着把殷秀沅身旁的暖荷也給拉了下去。

眼下屋裏只剩了她們兩人,許纾華垂眸抿了一口熱茶,“太子妃今日來,想必也并非是說這些。”

“自然不是。”殷秀沅笑了笑,指尖在茶盞的邊緣輕輕繞了一圈。

“本宮今日來,是想來給妹妹一個交代。關于那日妹妹藥中毒避子湯,經過本宮的嚴查審問,确定是孫太醫因年歲大了而将藥放錯。”

果然,殷秀沅這是要開始動她身邊的人了。

許纾華的指尖輕輕合攏,面上卻仍舊帶着笑意,“所以太子妃要如何處置?”

那人微擡着下巴,眸中劃過一抹寒涼,“即是年歲大了不中用,便該回家靜養。過後本宮會安排新的太醫來負責妹妹平日的……”

殷秀沅的話還不曾說完,許纾華擡眼便見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在了屏風之上。

她眉心一跳,擡手便将兩人面前的茶盞推落在地——

瓷杯破碎的聲音在靜谧的午後顯得十分刺耳,許纾華在某人驚訝的目光中紅了眼眶,哽咽着像是有滿腹的委屈一般。

“太子妃這是做什麽,即便是不滿殿下賜了妾身的茶,又何必将茶盞都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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