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十五章
雪紛紛灑灑的落了三日,主殿外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過因着北冥素喜這般雪景,故只在廊前階下清出一條路來。
清晨裏,天還未亮,司影披着深色的大氅,順着五六人寬的小徑,穩穩的行至主殿。
平日裏少有外人的主殿之前,卻有一青衫侍從捧着食盒靜靜相候。
司影擡眼看去,只一眼,便認出,是青衣殿裏分配到绮羅閣的侍七。
“司影殿主。”侍七行禮,将手中的食盒雙手呈上,“今日是臘八,火小姐吩咐侍七為谷主和司影殿主奉上粥品。”
聞言,司影大氅之下左手指尖微動,衣衫浮動,露出一物一角。
看形狀花紋,竟與侍七手中的一模一樣,赫然也是谷中制式的食盒。
侍七不由有些尴尬。
司影卻只一笑。衣衫之下右手伸出,接過那食盒,溫聲道:“替司影謝過火姑娘。”沉默片刻,“想來谷主定會體念火姑娘一片心意。”
目送侍七離去,司影呆呆的看着滿目蒼白的雪景,心中不知怎地,竟有些澀。
原來昨夜裏,不休不眠的為那人準備臘八粥的,不止他一人了。
不知多久,天際都泛了白,司影才察覺竟忘了時間,心頭懊悔,将食盒匆匆放至飯廳。疾步往主卧而去。
主卧裏。
北冥早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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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懶懶的趴在床上,正想着如何不見了那人身影。
卻聽房門輕響,心心念的人兒一身寒氣,越過屏風,陡然出現在眼前。
“主人。”司影沒料到北冥竟醒了,頗有些措手不及。呆呆的定住,跪好,行禮。
雖是一般平靜的表情,可眼底的那抹懊惱可騙不了人。
北冥見狀輕笑着撩撥,“今日倒是稍晚了些。”
“是主人今日起得早了。”
話一出口,司影便愣住了。
他今日是怎麽了,明明是自己的錯,他什麽時候竟學會這般狡辯了。
北冥也是一怔,仔細上下将司影打量一番,忽地一笑。
“是我今日起得早了。”
見人一副追悔莫及,俯身要請責的樣子,北冥笑彎了眼。
“別跪着了,司影殿主快快為我更衣才是。”
竟是言笑寵溺的語氣。
司影心中也不知是羞是愧,抿緊了唇,額頭輕觸地面,做出悔過的姿态。
這才起了身,熟練的服侍主人穿衣、洗漱。只是頭一直低低的,不敢擡起。
兩人收拾完畢。司影亦步亦趨的跟在北冥身後,前後去了飯廳。
今日臘八節,自然要吃臘八粥。
往日裏,司影自是會早早的備好,粥品的香氣能飄滿整個飯廳。
可此時,北冥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對着光禿禿的桌子上,那兩只一模一樣的食盒,瞪眼。
司影垂着眼立在北冥身後,語氣平穩的向主人解釋。
“火姑娘也為主人準備了粥品……屬下不敢擅自做主,請主人明示。”
呵,什麽時候早膳吃哪份也不敢擅自做主了?
北冥饒有興趣的瞥了眼面無表情的司影,慢慢将身子後倚。
似笑非笑的道:“我竟不知,什麽時候,司影你竟敢和我耍起心機了?”
這話說得已是極重。
司影心中一驚,膝蓋一彎,狠狠地砸在地上。
将頭深深埋在雙臂間,大氅淩亂的鋪了一地。
“屬下知錯!”
他不敢辯駁,雖不是有意,可方才的舉動,确确實實有着試探。
此時被主人問責,盡管惶恐,司影心底,卻是不悔。
他是真的想知道,他與火蓮,這同是極真極誠的心意。
他的主人,會如何選擇。
北冥盯着他看了會兒,緩緩開口。
“今日,你敢對我用心機,來日,若不如你心意,是否就會負我叛我?”
司影心下驚惶,只覺心髒像是被人死死握住,生生透不過氣來。
“屬下,”他聲線都是顫抖的,“屬下不會!”
司影猛然擡頭,目光直視主人雙眸,眼中的決絕令北冥心中一熱。
“死也不會!”
北冥慢慢搖搖頭,在司影緊張得幾近窒息時,一下子笑出聲來。
“那便好。”
起身蹲跪在司影身前。
“只要你不叛我,無論是什麽樣的錯,我都會原諒你。”
北冥輕輕在司影耳邊呵氣。
“就算用心機,也可以。因為……”
“司影這樣吃醋的樣子,很可愛呢。”
司影臉一下子紅個通透。
他想說,屬下沒有。卻怎麽也說不出。
“其實,我很高興。”北冥把頭埋在司影肩頭,聲音低低的。
“你像現在這樣,會難過,會害羞,會吃醋。我很高興,真的。”
因為喜歡了你,才不想你再那般無知無覺。
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北冥将司影抱在懷裏,坐回椅子上。
手一招,桌上一食盒順勢落到面前。
北冥饒有興致的将蓋子打開。
瞬時,臘八粥的清香四溢。
北冥取出瓷勺攪了一攪,将一勺含進口中。
懷中司影眸色黯淡,這并不是他的那份。
卻不料主人戲谑般的瞥他一眼,忽地扶住他後腦。
熱辣辣的吻上他的唇。
溫熱的粥食被牽引着下咽。
主人舔了舔他的唇,意猶未盡。
“我知道。”北冥笑開。“你不會不知我不喜吃桂圓。”
早膳後,兩人按着習俗,一并至淩霄殿向墨離殇問安。
這是司影那日之後第一次見墨離殇。
出乎意料的,墨老谷主并未如前幾日,對兩人的相偕而至憤而不滿。
只是懶散的倚在主位上,極淡極淡的,看了司影一眼。
司影瞬間僵直了脊背。
本能的,對危險的探知力,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他站在北冥身後,躬身行禮。
“岚兒的粥品,為師收到了。”
墨離殇寬了寬茶,神色溫和灑然。“是為師喜歡的口味,岚兒有心了。”
北冥有些羞赧。他何曾為這些瑣事費心過,不過是司影早早準備妥當的。
直覺想解釋,卻聽墨離殇繼續道。
“下人揣摩上意,獻上的殷勤,身為上位者,只安心受着便是,無需愧疚。這便是門戶之差,地位之別。那下位之人,若因主上的寬慈,此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墨離殇擡眼看了北冥一眼,話音卻是對着司影而來。
“司影殿主,你說,當如何處置?”
片刻沉默。
在兩人的注視下,司影抿緊唇,安靜的再次躬身行了一禮。
緩緩的開口,低沉如清流擊水。
“有礙主人者,殺!”
司影随即挺身,立得筆直,面沉如水,帶着深邃的決然。
“若是于主人無礙,就算只留着做主人的玩物,供主人逗趣兒,那也是主人的東西。”
“除非主人有命,否則……哪個也別想動上一動!”
空曠的廳堂,清晨明亮的光線漫漫而入,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中起舞。
映得衆人表情模糊不清。
司影話音落後,墨離殇依舊悠閑坐在主位,姿勢也沒有稍變。
可就算身在其外的北冥,也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緊迫的氣氛。
如同一根弦,被繃到極致。
司影額上的冷汗緩緩順着面頰流下。
啪嗒一聲,滴落在地上。
“師傅。”北冥上前一步,擋在司影身前。
弦陡然斷落。
司影在墨離殇的威壓之下,再站不住,向前撲跪在地。
那不但是多年根植在腦海中的上位者的威迫,更是武學上的絕對壓制。
司影面色慘白。
可仍不服輸一般,倔強的,決絕的,直視着墨離殇模糊的容顏。
血絲溢出嘴角,刺眼的紅。
“夠了,師傅。”北冥彎膝,面向主位,跪在司影之前。
“師傅,你知道,岚兒總是會護他周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