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六章
“夠了,師傅。”北冥彎膝,面向主位,跪在司影之前。
“師傅,你知道,岚兒總是會護他周全。”
……
墨離殇眼中掠過一抹追憶,嘴上卻嗤笑道:“你能護他一時,還能護他一輩子不成?”
“更何況…”墨離殇指了指在北冥下跪後,就恭敬低頭跪好的司影。“他那外人面前狼崽子一般的性子,還真能讓你圈養了?”
“不信?呵,”墨離殇搖搖頭,舉杯咽下一口香茗,冷聲吩咐。“司影,把頭擡起來!”
司影握緊拳,應着墨離殇的命令,緩緩擡頭。
平靜安順的面容下,隐不住的桀骜。
“你在不忿麽?”
北冥愕然回首,他不信向來懂事的司影竟會對師傅心懷不滿。
便如他,雖為了司影忤逆師傅,卻也心懷愧疚。
只是不得不做罷了。
他對司影愛重,故而縱容寵溺他,可若司影因此恃寵而驕,不忿不滿。這真的是自己想看到的?看來,家法之類,确有必要。
司影卻只安靜的伏身,叩首在地。
“回話!”北冥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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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影确有不忿。”
墨離殇在主位上淡淡的看。
北冥沉默一會兒,又問:“為何?”
“主人,”司影似有猶豫,聲音喑啞,“主人不應為司影跪別人。”
北冥心中一暖,不由莞爾。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這樣一幅張牙舞爪想咬人的模樣做什麽?”
淡淡的溫馨在兩人間湧動。
墨離殇撫掌大笑,“好一番主仆情深!”
“北冥流岚!為師自幼教你的天地君親師,你是統統忘個幹淨!”
“岚兒不敢!”北冥大驚,“岚兒知錯!”
“既如此,”墨離殇廣袖一指,“去外面,好好反省!”
“是!”北冥起身,一禮到地。轉身向外行去。
司影沉默着,跟在北冥身後。主人受責,他自然沒有在殿內安穩着的道理。
“至于司影殿主……”墨離殇又道。
司影蹙眉,轉身,大氅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輕輕的落下。
他脊背挺直,像一柄孤傲的,只有主人可拔出的寶劍。
“請墨老谷主吩咐。”
“留下,本座有話說與你。”
司影聞言看向北冥,北冥微微點頭。
司影這才躬身對墨離殇一禮,恭敬道:“還請墨老谷主稍待。司影不敬之處,願領刑責。”
言罷也不等墨離殇反應。便緊随北冥流岚出殿而去。
殿外積雪已被清理幹淨,只是青磚依舊冰涼。
北冥當先快走幾步,猛地回首,語氣有些嚴厲。
“司影,你出來做什麽?”
司影低着頭,手指摸上大氅盤口,利索的将大氅解下。
稍稍一折,矮身跪下,将其平鋪在地上。
“地上涼,主人傷還未好全,小心受寒。”
北冥低低嘆息一聲,“你自己小心。”
他屈膝在大氅上跪好,平和的囑咐。
“我說過,只要你不背我負我,無論什麽錯,我都會原諒你。”
北冥看着這個向來堅強的男人有些泛紅的眼。
“所以,不要太讓自己吃虧。也不必因覺得牽連我而內疚。護着你,我心甘情願。”
伸手摸了摸男人棱角分明的臉,“就像你對我一般。”
司影艱難的勾起唇角,“主人所受,司影寧願十倍相換。”
“嗯,你的心意,我自知曉。”北冥微笑,“且去吧。”
卻見司影也不敢起身,就膝行着向殿內而去。
不由扶額,帶着笑意命令,“不必如此,起身吧。我允許你。”
司影剛踏入淩霄殿中,一個紙包淩空落入他懷裏。
擡頭便見,墨離殇一身紅裳,灑灑然,早不似之前憤怒模樣。
“本座與你最後一次機會,”他說,“臘月十五那日岚兒生日宴上,将此藥融入酒中,哄岚兒喝下。做成了,你便自可以再做你的殿主,否則……”
墨離殇眸中閃過一抹殺機,“不要怪本座留不得你!”
司影緩緩蹙眉,将紙包打開,用指尖蘸些許粉末,在舌尖一嘗。
閉目感受着身體的變化。
“是夢裏花落。”一種極烈的□。
墨離殇漫不經心的點頭,“正是。”
司影卻不急着回答,反而搖頭道:“火姑娘不會同意。”
他想起那個梅樹下如火的女子的驕傲,想來她更願堂堂正正的奪取自己的愛情吧。
“主人也不會同意。”
司影将紙包扔到一旁的火爐中。
“司影更不會同意。”
“墨老谷主何必以此試探司影?司影絕不會做危害主人之事。”
墨離殇沒說話,只是坐直了身體。
司影恭敬一禮。
“其實司影一直有一事不明。”
“說!”
“墨老谷主為何如此反對主人與司影之事?”
墨離殇撫了撫袖子,“你能給他什麽?”
“權勢,地位,金錢,這些岚兒都不缺。”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岚兒缺一個孩子,而這,你給不了他!”
“而蓮兒能給。”
司影神色不變,袖中的拳卻死死的握緊。
他忽的擡頭,“男人生子之事雖少見,可也偶有聽聞。墨老谷主何妨直說?”
“直說是司影身份卑微,配主人不起。”
墨離殇眼中厲芒一閃而過,他冷笑道:“本座為何要否認?”
“當初本座給過你機會,做只可飛天際的鷹。是你對岚兒心存戀求,非要做這低人一等的奴才。”他冷哼一聲,“自甘下賤!與你那父親倒是相像得很!”
“父親……他……”
他已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直率的孩子了,早就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事關幼時孺慕崇拜的父親,還是忍不住失了分寸。
“沒錯!”墨離殇微笑的有些殘忍,“也算是輪回惡果,當年竟似如今這般形式,可北冥風迷途知返,否則,若真有那情比金堅之說,哪裏有岚兒和你這段孽緣!”
司影如遭雷擊,他不由猛地向前緊走幾步,心中驚澀,又有些恍然。
他模模糊糊想起,當年父母琴瑟和諧時,北冥伯父偶然流露出的愧悔,和父親那無奈認命,卻不怨不悔的神态。
司影身子瑟縮一下,那一直在墨老谷主面前,強撐着,僞裝着,浸了滿背冷汗,帶着主人期許的堅強與桀骜,瞬間被這話擊得粉碎。若墨老谷主所言屬實,那這對于兩人何其殘忍。
他自是知道,父親與北冥伯父亦是自幼相識的,其間情分可會比他與主人之間少上半分?可北冥伯父到底娶妻生子,父親也有了母親和自己。
他無法想象,當年父親是如何看着北冥伯父迎親,是如何以侍衛奴仆般的身份,向新婦跪伏行禮,喚出那一聲主母。
他也無法理解,當年北冥伯父以何種心态親自為父親母親主持婚禮,生生将心上之人拱手相送。
司影相信,北冥伯父與父親之間也曾有過生死盟誓,可誓言熬不過現實的冷酷。
主人與他的存在,都代表着一段感情的背叛。
那麽,他又憑什麽相信,他與主人之間,主仆早已分明的鴻溝之下,可以有長長久久的奢望。
司影垂眸,掩去眼中的支離破碎,慢慢笑了。
那個在主人寵愛縱容之下,不自覺延續的美夢,是否,應當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