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九章
同時,主殿,書房,輕輕的叩門聲。
火蓮端着夜宵安靜的跨門而入,燈光下,北冥手持書卷,專注的發呆,面容隽秀如玉,靜谧氣氛的滿是想念的味道。
火蓮不由沉默了會兒,将食盒放在書桌上,将湯品點心一樣樣取出,像個賢惠的妻子,“岚,夜深了,吃些夜宵,早些休息。”
北冥眨了眨眼,仿佛從夢中初醒,看了看火蓮,又看了看香氣撲鼻的夜宵。
“嗯,”他輕應了聲,又有些無奈的道“火蓮,你的心意我知道,可……”
不待北冥說完,火蓮已微笑着打斷他的話,“沒關系!”轉而取出湯匙攪了攪湯品,叮囑,“岚趁熱喝吧,這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呢。”
北冥一聲嘆息,想着至今未有消息傳來的那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與火蓮說開。
“也罷!”輕揉着眉心,北冥将湯水送入口中。
“好喝嗎?”火蓮輕問。
“嗯,”北冥低低應道,未擡眉眼。
火蓮聞言微笑,美好的光澤淺淺的在眉目間流轉。她是如此容易滿足,只需小小一句贊美,就可以幸福的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可湯匙再小,那小小一盞也有喝完的那刻。
火蓮低着頭,慢慢的收拾着殘羹,忽然問北冥,“他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北冥袖中的手掌慢慢握拳,“不過沒關系,司影會回來的,他應過我。”
“是麽?”火蓮的面容隐在長發的陰影下,“若他回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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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去找他,蒼冥府的後山就那麽大,總是能找到的。”
火蓮忽然擡頭,面色有些蒼白,“那他若死了呢?”
手中茶盞猝然落地,摔得粉碎。
心中絞痛,幾乎不能承受。北冥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如今一想想就如刀絞。
那個男人,似乎永遠都在他身邊,無論是素日的沉默,還是臨別時的鮮活,總掩蓋不了男人的強悍本質,好像永遠不會被打敗,也永遠不會離開。
這樣的男人,他甚至許好了一生誓言的男人,怎麽會死,怎麽能死?
“他若死了,”北冥最後說,“他就算死了,我也會去找他。”
司影若死了,北冥流岚也不會選她。
火蓮拎着食盒推門而出,門外盡是漆黑,烏雲遮月,也遮去她眼角一滴晶瑩。
司影殿刑室
進門前,影十三看了眼天色,天際是灰蒙蒙的亮,看來已經過了一晚。
沉默的推門,邁入,關門。入眼滿簾漆黑,即便最微小的光線也透不過。因此而得名的,司影殿的最深處刑室,黑牢。
他對這裏并不陌生,熟練地走到刑室的角落,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将火把點燃。
可怖的刑具一一顯露出來,卻意外的整潔,可見是被人用心整理過。
影十三淡漠的環視一圈,視線停在對角處安靜盤坐的人身上。
“知道是什麽時辰?”他問。
司影睫毛微微輕輕一顫,沉靜如水的眸子回望過來,“剛發作過第八次,已過四個時辰。”
暗香盈袖,專用于控制司影殿暗衛。中藥後,內力全失,且每半個時辰一發作,發作之時,疼痛蝕骨。藥效二十四時辰,若連續中此藥三次,則解藥亦不能解,終其此生,疼痛纏身。
因此藥涉及落霞谷根本,故藥物控制嚴格。僅掌握在歷代谷主手中,連各殿殿主都不曾觸碰。
那麽,藥物從何來。
司影輕輕眨眼,墨老谷主的面容在眼中隐隐顯現。
其實自看到影十三那張臉時,司影便想了明白,無論是影十三入刑堂,還是回蒼冥府取物,都是設計好的陰謀。無論他是否取物成功,墨老谷主想來都不會放過他。
挺直了因疼痛無力的腰背,司影目光冷然,“本殿記得,影十三是最知規矩的,不知還記得暗害一殿之主,該當的什麽懲處?”
影十三正擺弄刑架的手微微一頓,随即走到司影面前停下。
輕輕伸手褪去司影全身衣物,将已經失力的人輕巧的扶起來,挂在刑架上,影十三後退幾步站好,聲音平穩得有些木然。
“主人命令優先于谷規。”
司影一時間無語,他看的清楚,影十三行動間衣袖上扯,手臂上鞭痕道道。
是新傷,刑傷。
看來刑堂的規矩,對于眼前之人,終不是虛設。
第一鞭狠戾的落在小腹上的時候,司影身體輕微的向內收縮,本能的減少刑鞭帶來的傷害,卻無法避免的在結實緊致的腹部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印記。
這不是受罰,是熬刑,是一場近乎沒有勝算的戰争。艱難的過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等待主人來救他。
他的主人,會來救他。
影十三停了停,轉到司影身後,随即“啪”的一聲,鞭子劃破寒冷的空氣,無情的掠過背脊,又是一道血痕,新鮮的血液順着傷口滑向臀部和大腿。
刑鞭下滑,在臀上一點,随即同樣強烈的痛楚襲上臀部,之後是繃得筆直的手臂和膝窩。
“第一輪。”結束後,影十三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司影安靜的閉着眼,虛弱得任由被吊起的手臂支撐着全身的重量。新增的鞭痕在不溫柔的對待下,慢慢撕裂,濺起的血花落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
五鞭,一輪。五鞭,一輪。
同樣從司影殿最底層一路血痕的厮殺出來,本質裏極為相似的他們,清楚的知道對方的弱點。同樣,也知道,如何才能讓對方更痛苦更快崩潰。
默默算了算時間,司影問,“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本殿?”
影十三正慢慢清洗着刑鞭上沾染的血跡,“十三沒有接到主人銷毀司影殿主的命令。”
“為什麽?”司影追問,從心口處開始,疼痛一點一點的蔓延,熟悉的蝕骨一樣的劇痛,緩慢的占領了全身。
第九次發作,開始了。
“主人想司影殿主親口說,司影不愛北冥流岚。”影十三頓了頓,“只要司影殿主承認,主人會留下您的性命。”
之後,影十三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含混的說了什麽,可越來越劇烈的痛楚令司影無力聽清。“什麽?”他問。
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落在青石地面上。
影十三木然的臉勉強勾勒出些許自嘲,清冷的目光投向眼前明顯失了神智的人,“十三說,主人想聽淩木的孩子承認,為了活着,他會放棄對主人的愛。”
但我們都知道,那對于我們,會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藥效退去的下一刻,影十三手中的鞭子又準又狠的落在司影小腹的傷口上,原本止住的血又一次汩汩流出,痛感翻倍似的疊加。接下來雷厲風行的四鞭,像機器般準确的印在之前的鞭痕上,司影悶哼一聲,完全不同于藥效作用于骨子裏的疼痛,鞭子打在肉體上,原本在藥效下漸漸麻木的感知,仿佛被尖銳的鋼針一針一針的挑起,喚醒了渾身肌肉對于疼痛的敏感度,震顫般誠實的反映在腦海中。
“第二輪。”影十三木然的近乎冷酷的觀察着司影的反應,光線下赤囧裸的身子因疼痛而輕輕顫動,汗水血水混雜着染紅了地面,刺鼻的血腥氣盈滿整個刑室。
……
濃濃的鹽水無情的潑在眼前蒼白的軀體上,司影身子不自然的痙攣着,睫毛顫抖着,輕輕睜開雙眼,口中無意識的呢喃,“主人……”
幾乎是立刻,經久訓練之下,理智回籠,司影抿緊唇,臉色蒼白如紙。過多的失血和藥性的折磨正令他經歷着從未有過的虛弱。
影十三一絲不茍的揮着刑鞭,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直到最後一鞭落下。
“第十輪。”他将司影從刑架上解下,安放在刑室一角。“你挺不過五天。”影十三冷靜斷言。
“嗯。”司影低低喘息,他沒有反駁,對于影十三,他并無怨恨,影十三和曾經的他一樣,只是握在別人手中的刀,身不由己的愛上握刀的人。
影十三沒有說話,平靜的看着司影。
司影虛弱的一笑,他懂影十三的意思,“我不會說那句話。”他頓了頓,“若是你,你也不會。做你該做的事情。”司影合上眼,我會等我的主人來救我。
十三面無表情的将鐐铐鎖上司影手腳,沉默的推門而出。
刑室中只剩司影一人,他艱難的翻身,将頭深深埋在地上,伸出舌頭,舔舐着地面上的水漬,冰涼苦澀的鹽水混着血水咽進口中。司影一下一下舔着,他需要水,需要鹽分,需要堅持得更久些,需要等到他的主人。
……
之後的日子裏,仍舊是持續的刑罰和折磨,同樣的、規律的、仿佛永遠不會停止的疼痛,令司影幾乎對時間的流逝失去了感知。只模糊的,按着暗香盈袖發作的次數,一點一點算着時日。
而自那次醒來,察覺到暗香盈袖的作用過去後,擡頭茫然的環視白天黑夜裏一般漆黑得只有火把的刑室,司影便徹底放棄了計算。倒是影十三謹慎起見,再次施用了次。
又一次熬過十輪鞭刑,司影頹然倚在冰涼的牆壁上,刑室的大門緩緩的撤開,一抹纖細的人影逆着光,亭亭玉立。
原來是白日了。司影想。
那抹身影安靜的,一步一步走近,身後大門緩緩關上。
這人美好的面容顯露出來。
卻是火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