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撥雪尋春您是可愛的祖宗

小孩子的喜歡,不見得有多深刻,見着新奇好玩的人和事,扭頭就能忘。

她新結識了顧瑁,又是脾氣性格極為相投的,便有說不完的話。

因着第二日要去飛英花會,顧瑁陪着煙雨上山,索性賴在了斜月山房裏,到了晚間甚至還同煙雨一起泡了個澡,一直到打了落更,顧瑁還不願意回去,最後叫西府的老嬷嬷給好說歹說勸了走。

臨走了她還安排,“明兒我梳百合髻,正中別你送我的甜櫻桃,你記得戴那只淡黃小鴨梨,可別忘記了,咱們明兒要做一對兒水果小姊妹。”

煙雨就在門前點頭,小轎子把顧瑁擡下三五級臺階了,她還從小窗子裏探出腦袋來,叮囑煙雨,“我送你的嵌寶石的金镯子記得要戴啊!不然咱倆搭不上了。”

煙雨十多年來頭一回交了要好的朋友,一直站在門前目送着她,看了良久才掩了門,高高興興地進了正廳。

顧南音同雲檀正在燈下為煙雨熨明日要穿的衣裳,見濛濛彎着眉眼進來了,笑着問道:“明日跟着太主出門,只記得最緊要的一宗就成……”

“少說話,答不上來的就低着頭不言聲。”煙雨接過娘親的話,挨着娘親坐了,“您別老燈下做活兒,沒得眼睛看壞了。”

顧南音應了一聲,手下依舊不停,“我瞧着這瑁姑娘也是個乖巧靈動的,倒讓我想到她娘親的樣子來。那年她出閣,我也随着姐妹們去送她,只記得她在蓋頭下偷着笑——我記得她是嫁了可心的郎君啊……”

雲檀在一旁附和着說是啊,“那一位姑奶奶瞧着就是位溫慈的人。可見女兒家活着當真不易,無論何等家世,倘或遇上了壞種,這一輩子就毀了。”

顧南音卻說她說的不對,“女兒家的一輩子長着呢,遇上個把不良人,人生就毀了?姑奶奶我往後好着呢!”

雲檀天生就溫良些,得了姑奶奶這樣一聲說,默默想了一會兒,又總結道,“是了,依我看,還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顧南音聞言,想到了什麽,問煙雨道:“聽說六公子前些時日遇了襲,昨兒你去探過病了,可有什麽大礙?”

煙雨聞言呀了一聲兒,忽地覺得自己沒心沒肺的,同顧瑁在一處玩,竟然将小舅舅給忘到雲天外了。

他雖沒什麽大礙了,可還要休養,她今日冒冒失失闖過去了,哪裏算是探病,搗亂去了吧?

“是心口朝上受了傷,聽說傷口還有毒。”煙雨想着說話,越說越心驚,“是領我一道兒出去采買時,遇上了刺客……”

Advertisement

顧南音聞言一驚,和雲檀對了個眼色,問道,“你可沒同娘親說……”

煙雨歉疚地不敢擡頭看娘親,“……我怕說了,您不讓我再出門了。”

顧南音聞言不由地自省,女兒打五歲來了顧府,同自己一道兒深居簡出,除了山房門前的一畝三分地,出門子的機會少之又少,難得出去一次,還在害怕自己知道責怪她。

“濛濛,娘親不怪你。”她把嗓音放溫柔,摸了摸煙雨的頭,“今兒要早睡,明日高高興興地玩兒去。”

煙雨看着娘親溫柔的眼神,覺得安心了許多,這才同青缇一道進了卧房不提。

到了第二日清晨,果有小轎來接煙雨,到了西府門前,兩輛華麗馬車挨在一處停着,頭前一輛制式華麗,後一輛車窗墜了琉璃珠做的簾子,這一時掀了一半兒,顧瑁的面龐像是春日梨花一般美麗,正趴在車窗上向她招手。

煙雨向她眨了眨眼睛笑,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向西府望過去。

小舅舅這會兒在做什麽呢?傷勢将将好了些,應當不會即刻就去上朝去吧?

她心裏的悵惘一閃而過,重新拾掇了心緒,規規矩矩地走到太主娘娘的馬車前,行了個禮。

“孩兒拜見太主娘娘。”

随車的老嬷嬷打了一半兒帳簾兒,梁太主溫慈的面龐露出來,她笑着叫煙雨起身,“好孩子,今兒拾掇地真好看。”她同身邊的老嬷嬷逗趣兒,“果然人老了,就愛看鮮鮮亮亮的小美人兒,可愛極了。”

太主娘娘笑起來,每一根皺紋都是溫柔的,煙雨覺得她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可愛的小美人兒。

“愛笑人有萬古青春。”煙雨赧然地說,“瑁姐姐同孩兒可愛,您就是可愛的祖宗……”

小姑娘的嗓音輕軟,她有一雙純質的眼睛,望着人時,無端令人信服。

太主娘娘笑起來,像是海棠花兒落在了眼眉,依稀瞧出了幾分少女時期的盛容。

“你聽聽,這孩子比蜜還甜,可真叫人疼!”許是這樣的可愛小美人兒惹起了她的一些回憶,眸色愈發溫柔了,“快去吧,瑁兒等你等的心急,你兩個湊一處才有趣兒。”

煙雨應了一聲,這便上了顧瑁的馬車。

顧瑁的馬車像個小屋子,軟塌書案、布偶娃娃小香爐樣樣皆有,她引着煙雨坐下,丢給她一個軟枕抱着,才笑着說,“從前兒小的時候常出遠門,馬車就像第二個家一樣。”

煙雨很喜歡這樣的陳設,彎着眼眉說道,“我同你不一樣,娘親不怎麽叫我出門,山房裏只有一擡小轎子,長年累月地不動彈,都快被蟲子蛀壞了。”

馬車慢慢地走起來,出了府門上了官道便飛馳起來,煙雨覺得很新鮮,雙手扒在窗子上向外看。

顧瑁就擠在了一旁,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咱們今日去的,是琅琊公主在獅子嶺的別業,坐馬車大約要走一個多時辰。”

煙雨瞧着馬車後綿延的護衛車隊,呀了一聲,“這麽說來,今晚要很晚才能回來了?”

顧瑁興奮地點點頭,“說不得不回來了呢!那邊有溫泉宮,咱們去泡一泡。”她見煙雨就着窗子向外看,又道,“東府的太太姑娘在後頭呢,她們從東門坐車出來,彙在了車隊裏。”

煙雨哦了一聲,縮回了腦袋。

顧瑁知道她不愛見東府的那些人,這便也陪着她在車子裏睡了一時,再醒來時,窗外變了光景,大片大片的綠映入眼簾,再行一會兒,眼前突然開闊起來,煙雨瞧見了一座粉牆圍砌的小園林,那門秀雅,上方探出幾枝花兒來。

煙雨有些好奇,“這兒可是公主別業的後院兒?”

顧瑁一知半解,問起身邊的侍女飲溪,“你不是打聽了這回飛英花會的一切相關麽?來說說。”

飲溪一身靈通正等着姑娘來問,此時來了精神,仔仔細細地回話。

“回姑娘的話,這裏叫做青藜園,乃是內閣次輔盛大人安葬親眷的墓園。”

顧瑁一聽是程務青的繼父,這便倒豎了眉,呸了一聲兒,“晦氣。這樣好的地界,竟被他占去做墓園,朝廷真該查一查他的賬目清白不清白。”

煙雨不言聲,悄悄向一閃而過的那片墓園望了望,只覺得心裏莫名起了悵然。

飲溪繼續道,“奴婢聽說,盛大人至孝,每一月都會來這裏小住數日。”

顧瑁不耐煩聽這等事,嗤之以鼻,“修個這般大的墓園,顯得世上就他一個大孝子似的,指不定在裏頭幹什麽壞事呢!”

兩個小姑娘并頭說着話,沒過一時馬車便停了下來,外頭有齊齊的跪拜聲,口呼着太主金安。

煙雨在馬車裏惴惴不安。

平日裏只知道太主娘娘貴為大長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可當真到了這樣的地界,真切地見着了皇家的威儀,那等感覺也不一樣。

馬車慢慢兒駛進了園子,從窗上的珠簾望出去,開闊的一片山野,竟似有農田沃野,其間還有農夫正耕作。

再沿着道路走了許久,才看到淺溪碧水,亭臺樓閣,一派江南氣象。

馬車在停靠着碧舸小舟的湖岸邊停下,顧瑁先下,回身又向煙雨伸出手去,“咱倆手牽着手走。”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能有人同她一直在一起,這多麽令人安心啊。

煙雨心裏感激着,牽着她的手下了車,周遭的仆婦便圍簇了上來,擁着她們往正廳去了。

那正廳建在水的正中心,四周伸出去四條木質的小路去,梁太主領着顧瑁和煙雨,後頭又跟着東府的顧珑與顧琢,徑自進了水榭。

那琅琊公主梁冰銜只得十八歲,生了一張嬌俏的小圓臉,她見梁太主來了,這便熱情地迎了上去,口中喚着姑奶奶,将梁太主奉上了主位。

“聞聽着姑奶奶要帶着府裏的姑娘來,侄孫女兒委實高興,那廂已然為您備下了卧房,一時開了席,您若了玩累了,便去歇息。”

太主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将顧瑁并幾個人都喚了過來,向着琅琊公主道,“這些孩子都是我的重孫兒,有姑娘家的有兒子家的,就想來參加你這飛英花會,我也稀罕,跟着過來瞧瞧吧。”

琅琊公主雖才十八歲,比這些女孩子們大不了多少,但因着梁太主的緣由,理所當然地升了一輩兒,這會兒不得不端出了長輩的樣子,笑着同這些女孩子們寒暄了幾句。

琅琊公主身為當今天子頂頂小的女兒,最是個恣意的性情,她一一打量過去,另外三個顧姓女孩子雖都是清麗的美人兒,可那個叫做盛煙雨的女孩子,卻委實漂亮的驚魂。

她于是佯裝無意地問起她,“這個小姑娘倒不姓顧。”

煙雨心裏一沉,還未及回答,便聽太主在一旁道,“她是府裏四姑奶奶的女兒。”

琅琊公主哦了一聲,似乎是在想着什麽,又狀似閑适地叫姑娘們坐下,問道,“侄孫女兒聽聞寧表哥有幾日未上朝了,可是家裏有事?”

梁太主笑了笑。

他那陛下侄子同她明裏暗裏說過好幾回,想叫阿虞尚琅琊公主,可惜阿虞無意尚主,斷然拒絕,其後琅琊公主一直未出降,今日她又主動問及問起阿虞來,看來眼下還抱着這個念頭。

她道的确如此,“那孩子近來處理府中要務,同陛下告了幾日假。”

她見琅琊公主還有些躍躍欲試的眼神,生怕她又纏着自己問個不停,于是清咳了一聲兒道,“這會兒日頭還沒上中天,我且去眯一會兒。”

于是水榭衆人恭送了了太主。

琅琊公主見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這便将審視地目光落在了顧家的四個姑娘身上。

她叫顧琢和顧珑先退下,只留下了顧瑁同煙雨,和顏悅色地賞了她二人一人一個瑪瑙镯子。

顧瑁和煙雨不免心裏惴惴不安,叩謝了公主之後,便聽琅琊公主掩了口笑,“娘親舅大,外甥女兒一定比侄女更親舅舅——我問你們,你們寧舅舅今兒有沒有說來?”

冷不防地說起小舅舅,煙雨只覺得忐忑,顧瑁膽子更大一些,回公主的話道,“也許會來吧。您尋寧舅舅有事麽?”

琅琊公主唇畔現出了一個淺笑窩,她笑着說無事,又道,“今兒飛英花會,我多看顧你們倆一些。”

見兩個小姑娘眼神裏有些訝異,這位琅琊公主梁冰銜赧然一笑,拿纖手撫了撫鬓發,笑向她們。

“權當是,未來舅母對你們的愛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