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親事心事我将心事告訴你,不要生氣了……

綠柳居的四色蒸餃很好吃,煙雨一連吃了兩個,便悄悄地擱下了筷箸。

其實她不曾在外頭吃過席,這一次是頭一回以自己的身份受到邀請。

昨兒瞧見那個請柬上頭寫着“盛姑娘臺啓”,叫煙雨覺得很是鄭重其事,娘親接過來的時候,笑着喊她:“盛姑娘,是請你去吃酒的。”

顧家的姑娘少爺們都很喜歡谷懷旗,不光是他言談風趣,行事也很有章程,于是這一回在綠柳居宴請,以至于家裏頭的姑娘少爺幾乎都來了。

顧瑁總是瞧谷懷旗不順眼,見他又站起身在瑞從兄的桌席邊侃侃而談,于是翻了個白眼,扯着煙雨說悄悄話兒,“就數他愛出風頭。”

煙雨夾了一塊茄汁刀魚放進了顧瑁的碗裏頭,小聲說,“大家都喜歡他啊……”

她心裏總裝着些事,不由地又追問了一句,“你今兒見着小舅舅了麽?”

顧瑁啊了一聲,茫然地轉過頭,“沒見着啊。聽說近些時日陛下常不能視朝,閣臣們忙的跟六月裏的扇子一樣。你找寧舅舅有事麽?”

煙雨心虛地低下頭,胡亂地舉着小湯匙吃了一口空。

“不不不,我只是問問。”

顧瑁沒心沒肺地又往谷懷旗那裏看了,二房的顧珑卻戳了戳煙雨的手,問她們,“我聽說,琅琊公主尋死覓活地要嫁給寧叔父,這幾日在宮裏正鬧着呢……”

煙雨臉色一白,手垂下來,小湯匙就擱在了瓷碗裏,叮當一聲響。

是了,先前在獅子嶺參加飛英花會的時候,琅琊公主就說自己是她們倆的舅母,還因了她和顧瑁沒有随聲附和,而尋她倆的麻煩。

原來是真的喜歡極了小舅舅。

顧瑁說着是啊,搭腔道:“我知道。可寧舅舅才不會同意尚主呢。”

她瞧了瞧四周,又湊到煙雨和顧珑的眼跟前兒說,“皇後娘娘同太婆婆說幾回,太婆婆就拒絕幾回,可惜那位琅琊公主一直苦追不放的,太婆婆這才催着北地的呂家姑娘來咱們府上,好擋一擋公主這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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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珑托着腮啧啧,“前有那個遠嫁了的程家小姐,後頭又來一個琅琊公主,寧叔父若還不娶個夫人來,還得叫多少人心碎。若是從前和呂家小姐的婚事不解除,這會兒怕是早就成婚了吧?”

顧瑁撇撇嘴,“那位幹姨母嬌嬌弱弱的,動不動就紅眼眶掉金豆子,我可不喜歡她做我舅母。”她扯了一把煙雨,“是不是,煙雨。”

煙雨這一時只覺得失魂落魄的,腦袋都快要埋進眼前的一碗西瓜盅裏了,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顧珑就問她,“一時吃了酒席,往你們那制藝鋪子轉一圈兒?”

顧瑁自然答應,“轉一轉可以,可要真金白銀地去捧場,可千萬別開口白讨。”

顧珑就笑着錘她一下,兩人自有生意經要讨論,煙雨卻在一旁心沉到了海底。

谷懷旗說,算着時辰,七夕一過,谷家的那位姑娘就能到金陵了。

後兒就是七夕,小舅舅這邊兒給了她一個明月珠,送了一只小兔兒搗藥,那一頭卻急着讓呂家姑娘快些來,可真會氣人啊。

她想到這兒,再也吃不下一口飯,怏怏地站了起身,想在檻窗外的連廊上站一站,青缇就過來囑咐,“姑奶奶特意來叮囑了,不能一個人走動。”

煙雨點點頭,無精打采地走上連廊,望着金陵城連綿起伏的屋頂,遙遙地又看向那長長的城牆,分辨出那裏是武定門。

要不就早些和娘親回廣陵吧。

若是這樣一直耽擱着不動身,說不得能親眼看見小舅舅同呂家小姐成婚,到時候她大約會心痛地死掉。

她腦海裏浮現出小舅舅溫和的笑,想着那樣好看的笑容往後就要對着旁的姑娘了,煙雨的鼻子就有點兒酸。

悄悄拭了拭眼下的淚,煙雨趴在了欄杆上,正想着心事,忽然聽見後頭有一個文氣的男聲響起,喚了一聲煙雨姑娘。

是明質初,他站在煙雨身後,笑着解釋道:“屋子裏太熱,出來透透氣。”

煙雨回身看他,聞言點了點頭,并沒什麽想攀談的心緒。

明質初其實是一名武将,可卻生了一身的文弱氣質,若是只見他文雅的模樣,任誰都想象不到,他能将一百二十斤長/槍舞的虎虎生風。

明質初自打第一回 見了煙雨,回去苦思了兩日,便往綏遠的家裏去了信。

他父母親都是開明之人,既然在家鄉時沒給他定親,他能在京城遇上一個好的,那也省去了不少麻煩,至于家世什麽的,老話兒不是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嘛,只要有個溫良的品質,那就不成問題。

他得了父母親的首肯,此時的言談舉止就有了幾分底氣。

平日裏不好相見,又不能成日價往人家姑娘府上跑,他也曾問過谷懷旗,知道煙雨姑娘年紀尚小,家裏正在給她物色着夫婿,故而今日有這樣的機會,明質初就攢了莫大的勇氣,想來問一問她。

他走上前,站在了煙雨的側旁,他是個知禮的,并不靠的很近,只微微側身望着她。

煙雨不慣和生人這樣站着,心裏便有些局促,她悄悄往後退了半步,打起精神道:“……透了一時氣,這會兒舒坦了。”

她說先回去了,正想走,明質初卻開了口,眼神緊張。

“盛姑娘,請恕我冒昧。我想問一問,你家大人可曾為你定了親事?”他雖然早知她沒有定親,但到底還是要詢問她一句。

煙雨覺得他的确很冒昧,面上就有些小小的愕然。

念着他是谷懷旗的好友,她便勉強搖了搖頭道不曾。

明質初舒了一口氣,垂着眼眸,一鼓作氣将心裏的話說出來。

“盛姑娘……我雖不是什麽大才,到底有一顆上進的心,家世不算上等,可父母都是忠良之輩,”他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來,嗓音也有些微微地顫抖,“倘或姑娘沒有可心的人選,可否考慮一下小可……”

他不敢擡頭看煙雨的表情,“如若姑娘不棄,我便會遣官媒上門向令慈提親,從今往後一定會待姑娘好,生生世世。”

煙雨怔在了原地。

一個人誠心不誠心,能從他的言談舉止中看出來。

明質初此時垂着眼眸,鼻梁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肩頭也在微微顫抖,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

雖然唐突,可還是能感受他的誠心。

明質初說完,從袖袋裏遞出來一沓薄薄的簿子,遞在了煙雨的手上,雙頰一直紅到了脖頸,垂着頭匆匆說道,“姑娘若是有了答案,同谷懷旗知會一聲,不管什麽結果,小可都能坦然接受。”

他說罷,再也不敢看煙雨的神情,飛也似地回了席中。

煙雨将這沓小簿子攥在手中,只覺得燙手,忽見顧瑁站起身過來尋她,煙雨一時慌亂,将簿子裝進了袖袋中,站在連廊上吹風。

顧瑁稀奇古怪地看着煙雨,指了指酒席上的明質初,“他怎麽紅着臉出去了?可是向你求娶了?”

煙雨呀了一聲兒,“你怎麽知道?”她将手裏的簿子遞在顧瑁手裏,有些茫然,“加上這一回,我同他才見了兩面……”

顧瑁連忙就要翻,煙雨一下子将她的手遮住,環着她背轉了身看廊外,悄聲兒說,“不要看呀,若是叫明家公子瞧見我把他的書信随意給旁人看,他該傷心了。”

顧瑁就聽她話将書信放進了袖袋裏,“這有什麽呀,往後若是有旁人給我寫情信,我也會給你看的。”

她問煙雨,“你是如何想的?我瞧着明質初很好,生的也很文雅,不似谷懷旗那般油腔滑調,即便他喜歡你,也不曾做出任何逾禮的行為……”

煙雨茫然地說:“他好不好的我不知道,我要回去問過我娘親才是。”

顧瑁看了她一眼,“這麽說你不反感他?那就有戲。”

煙雨就覺得她說的不對,“我只是覺得他很真誠,至于旁的,我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她在心裏又想起小舅舅來,喃喃地說,“而且我的女兒,往後是要叫顧糕糕的呀……”

顧瑁在一旁聽了個囫囵,瞪着眼睛看她,“顧糕糕?這麽難聽的名兒起給你家女兒,她長大之後要恨死你了。”

她沒覺出來顧糕糕這個名字的異常,只随口嘲笑她,果然煙雨就碰了碰顧瑁的肩頭,同她鬥嘴,“顧糕糕很好聽啊,你不覺得很軟糯香甜?”

顧瑁就挑着眉毛想反駁,忽聽得外頭谷懷旗說散席,要同他的同窗們一道去校場操練去,顧瑁就和煙雨、顧珑顧玳等人,一道兒往樓下走去。

樓下自有顧家的馬車停了三五輛,谷懷旗從樓下來,直喚顧瑁做小帽子,問她去不去瞧自己去騎馬射箭,顧瑁就落在後頭同谷懷旗說話。

煙雨站在臺階前找顧瑁的車子,卻見最頂頭那一輛深闊的黑榆木馬車,明明是顧瑁的馬車,車窗子上還懸着紗幔簾子,此時被掀起了一角,明澈的天光曬進去,顯出一雙靜深如江海的眼眸,望住了階上的煙雨。

她的視線撞上他的,心裏一瞬有如江水奔騰,攜風卷浪而來。

煙雨回身望了正同谷懷旗鬥嘴氣得直跺腳的瑁瑁,只能硬着頭皮,提着裙子上了車。

她抓着帳簾一角,悄悄向裏探頭,向着小舅舅問了一句,“您怎麽來了。”

顧以寧嗯了聲,眸色溫柔,“我來接你回家。”

煙雨挪着步子上去了,在窗下小舅舅的桌案對面坐下。

回想起上一回她和小舅舅一道去集市閑逛,她還同小舅舅在馬車上說着話聊天,這一次卻同他生着氣,氣氛很尴尬。

馬車還在等瑁瑁,煙雨就望着窗外不做聲,便聽耳側小舅舅的聲音響起來。

“我将我的心事告訴你,你……”他頓了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他的嗓音低低,依約呆了幾分哄孩子一般的寵溺意味,煙雨聞言微怔,慢慢扭過臉去,卻第一眼瞧見了小舅舅的襟領口,別了一只嬰兒粉的貓兒爪。

她的心跳了一跳,眼神慢慢從那只貓兒爪,上移至顧以寧的面龐。

顧以寧坐在那兒,沉金冷玉的氣度,使夏日午後的辰光都安寧下來。

小小的貓兒爪同他荼白的衣衫意外地合襯,他沉靜、從容,連帶着那只貓兒爪都多了幾分嚴肅。

沒來由地,煙雨又有些想哭,忽然又想到方才顧瑁說的那句話:幹姨母嬌嬌弱弱,動不動就紅眼眶掉眼淚……

想來,小舅舅也曾經這樣哄過別人吧?

煙雨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努力收回去,小聲說,“您做什麽別着我的貓兒爪子?難道您也百爪撓心嗎?”

顧以寧說是,煙雨知道百爪撓心的滋味,便軟下了心腸,“那您将心事同我說說看……”

顧以寧緩緩地說:“明質初……”

他忽然不知從何說起,這便頓了頓,“你的親事,不可草率……”

煙雨怔了怔,方才明質初将将向她陳了情,這頭小舅舅就提起了他,她不懂他的意思,蹙着眉頭問他:“我的親事,是您的心事?”

顧以寧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煙雨登時有些心虛,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那該是我娘親的心事才對……”言多必有失,她不自覺地說道,“明質初,他也沒同我說什麽呀。”

不知道為什麽,煙雨不願意自己同旁的男子牽扯在一起,她又不喜歡他們,只歡喜小舅舅一個,可是小舅舅卻要迎娶旁人了。

她趴在窗沿兒上,還未及等來小舅舅的回音,卻聽小鹿一般雀躍的腳步聲想起來,旋即顧瑁噔噔噔上了車,看也不看地把方才明質初給煙雨的書信遞給她。

“快些把明質初給你的信收好。”她說着,忽然見煙雨的眼神裏多了幾分驚恐,又依約覺察到旁邊有兩道冰涼的視線,顧瑁如芒在背,扭頭看了看顧以寧,讪笑了幾聲。

“都說娘親舅大。寧舅舅,方才明質初向濛濛求親,您快些給她參詳參詳。”

金陵有個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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