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啓鳌看着攀古臉……
赤黎燃盡自己給予珠言的一擊, 令他半形不保,最終現了原形砸在了地上。
一雙狐貍眼,死死盯着閉着眼睛撲躺在地上的文茵,它吐出的血染紅了脖頸處唯一一塊雪白的狐貍毛。
珠言倚在大石上, 緊緊盯着那只赤狐, 她有把握, 它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但她也不能放松警惕。
忽然,她感到遠處有異動, 是師父來了嗎?
見到來人,珠言一驚,怎麽是他先到的。
薛祝一眼就看到了文茵, 他馬上過去探查,忽聽一道聲音在喊:“館主小心妖狐。”
薛祝根本沒有朝發生喊聲的方向看,他面目陰沉,眼睛赤紅,一遍遍地往文茵身上施法,但文茵毫無反應。
小狐貍見薛祝前來,眼中都是希冀, 本已渙散的意識,強撐着回攏了一絲。這種逞強令它的視線開始模糊,它看到薛祝跪坐在那裏不動了, 為什麽不救她?
接着又看到, 薛祝站了起來, 一步一步朝着它走來。
他一把握住貫穿它身體的那把劍的劍柄,慢慢地撥了出來,劍身一經撥出, 胸口的毛也染紅了,它成了一只名符其實的赤狐。
赤黎仰頭看向薛祝,它已不能發聲,它知道他誤會了。
“你怎麽還沒死,沒死也好,正好我再用她的劍殺你一回,終究,你最後是死在她的劍下。”薛祝陰冷含怒的聲音裏加雜着空洞,他赤紅的眼,也是空洞的。
赤黎不屑于解釋,但文茵不能白死,兇手還好好地活着,得意于自己的傑作,他不知道珠言的目的是什麽,但絕不想被她算計成功。
赤黎的狐貍原身開始掙動,眼神也清明起來,看在薛祝眼中,妖孽還在妄想逃脫。
他一劍刺下去,本就強弩之弓的赤黎,再也掙不動了。只能用好不容易清明過來的眼神看看薛祝,再看看遠處的文茵,看看薛祝,看看文茵……
薛祝堅毅的眼神散了一下,他從這狐貍的眼中,沒有看到任何死前該有的情緒,他看向文茵的眼神是悲傷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沒了往日敵對的情緒,變得很複雜,像是在給他留遺言,在拜托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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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狐貍忽然看向了另一處,它的眼神變了,變得恨意濃重,像是要把對方碎屍萬段。就這樣瞪着咽了最後一口氣,直至妖魂消散,它的眼都沒有閉上。
薛祝順着狐貍的目光望去,大石邊倚着的正是剛才出言提醒他的人。他這才看清,這人是游鳌宮的,不止,她還是明祖懷疑的害道祈的幕後黑手。
薛祝不再看那狐貍一眼,他提着劍朝珠言走去。
他雖然與文茵常說,狐妖是騙子,是會害了她的,讓她遠離。但薛祝心裏也清楚,那妖狐并不會真的傷了文茵,它幾次前來犯險,甚至連他正一館的人都有手下留情,不過是因為文茵的一句,休要傷我同門。
這樣的妖狐殺死了文茵,他是不信的,只不過先前,被他身上的劍誤導了,他以為是文茵刺中他,妖狐惱羞成怒反殺了文茵。
可在看到妖狐臨死前的樣子,它雖口不能言,但薛祝竟懂了他的意思。
珠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本就奇怪,還有為什麽文茵死了,而在妖狐那裏得不到一點情份、相反是它最為憎恨的正道弟子卻只是受了點傷?
珠言向後倚了倚,薛祝提劍朝她走來的樣子過于可怕,沒道理啊,那狐妖連茍延殘喘都困難,根本不可能說出對她不利的話,薛祝為什麽沖着她來了?
珠言心下一驚,糟糕,不會是為了他師父吧。趁着現在的亂局,把她這個被師父偏愛的徒弟殺掉,好讓攀古上仙獨占她師父。
一定是這樣,換位思考,如果現在她是薛祝,她一定會這樣做。十幾年人界獨自讨生活的經歷,練就了珠言事事只從自己的利益思考問題,抓住任何能抓住的機會,手起刀落,不要猶豫,就是她的處事原則。
現在,薛祝抓住了替他師父鏟除障礙的機會,珠言相信,他一定不會放棄的。
薛祝把劍一甩,妖狐的血濺了她一臉,這血天生含帶妖毒,珠言的臉、脖子都感到了刺痛。果然,他是要來對她不利的。
“說,怎麽回事,敢撒謊就殺了你。”
珠言哭了:“館主師兄,你怎麽了,我是靈蘭山的弟子啊。你不要這樣,我害怕。”
薛祝:“我知道你是誰,你不要以為你是仙尊的徒弟,我就不敢殺你。說!”
不像是要殺她,好像是在懷疑她。
珠言表現出一副徹底被吓壞的樣子,“我,我今日與正清殿的師姐還有師弟,來東山做尋識标記的,就聽到遠處有打鬥聲,”她哭兩聲蹦幾個字,拖延時間等待師父。
薛祝打斷她:“人呢?正清殿的人呢?怎麽就你在此?”
珠言:“就是在說此事啊,我一點都沒隐瞞的,師姐師弟都可以作證,我們是碰巧遇到狐妖的。”
“快說!”劍橫在了她的脖頸處。
“師姐她們圍住狐妖,但還是不敵,”
薛祝失去了耐心,“那狐貍說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胡說八道,死透了的狐貍,什麽時候說話了。
“館主師兄,你在說什麽啊,我幹什麽了?我差點也被他殺了。”
“那狐貍不會舍得殺文茵,而它看你的眼神,看仇人一般,你不說實話,別怪我用道法窺真。”
珠言害怕了,她不知道薛祝所說的道法是什麽,如果真能讓他找到證據,還不如現在死在他劍下。
見她不說話,薛祝的劍刃又進了一步,這回割破了珠言的脖子,妖血入體,珠言痛苦地叫了一聲。與此同時,一道掌波襲來,薛祝手中的劍碎了,他也被逼的後退了幾步。
是仙尊來了。
“師父,救我。館主師兄瘋了,他要殺我。”
“有我在,誰也殺不了你。”
啓鳌說完手一撫珠言的脖子,她的痛苦一下子沒了,那裏也不流血了。之後,啓鳌又拿出一枚丹藥讓她吃了,“運大成境,可馬上恢複。”
薛祝看着地上的碎劍,眼睛再次赤紅。
仙尊站在他面前,質問道:“同為靈蘭山弟子,你竟敢傷同門。”
薛祝:“她有可疑,文茵的死或與她有關。”
“那你也不可傷她,她若有錯,自有我這個師父擔着,你不過問我,說想私刑逼供?”
“仙尊不是一次護短了,如果今日一切皆是她為,仙尊是否可以做到大義滅親?”
啓鳌回顧了一下四圍,大致明白了情況,薛祝的徒弟死了,與她糾纏的妖狐也死了,可這跟珠言有什麽關系?
“我遇到正清殿的弟子,她們都說是珠言救走了你徒弟。”
薛祝把段劍一段一段地撿了起來,然後來到文茵身邊,把段劍放在她旁邊。這是他給她的劍,剛得的時候,她可開心壞了,當寶貝似的,到她修出靈力的時候,就把此劍設為了本命劍。
是什麽時候對這女孩的感情不一樣了呢?她安靜、忠厚,是個易心軟的女孩,有她一直在身邊,薛祝覺得日子過得十分安寧。
後來,讓他安寧且從不惹事的徒弟,若出了大,。麻煩。
他在痛心的同時,還被巨大的憤怒所籠罩。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不是個苛刻的師父,徒弟被騙了犯了錯,他該罰罰,重新教就好了。為什麽這次會如此生氣?
後來他才明白,是嫉妒燒燙了他的心,妒火中燒說的就是他。
可文茵呢,她傳統守舊,在認清狐妖身份之前,她已對此妖傾心,可在知道了對方是妖後,她可以決絕地斬下一切,包括今日手刃妖狐。
這樣心性的女孩,對他這個師父,自然是當親師來對待的。薛祝還發現,她忠厚老實的表像下,藏着一顆敏感的心。
在他有意捅破自己對她的心思後,文茵巧妙地打消了他這個念頭,她讓他明白,他們之間永遠只能是師徒,一旦他打破這層關系,她就沒有師父了,也不會再呆在正一館。
薛祝怕了,他是真不敢。她資質一般,現在還在凡修階段,這樣的孩子放到外面,妖魔鬼怪橫生、各路大能當道的世界去,他怎能放心。
于是,薛祝安分地當着她的師父,再不敢多想一分,唯一入了心魔的,就是那狐妖。他一定要除了狐妖,而文茵傷愈後,也只這一個心願。
她被狐妖所惑,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師門、祖師門,文茵不能原諒自己,也不能原諒狐妖,所以,正一館以除掉狐妖為當前最重要的任務,雙方一直在糾纏不休。
薛祝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除了當事兩個人,倒是沒有再多連累一人。
只是,巨大的悲痛,失落,不甘,統統圍繞着他,他除了嫉妒狐妖,又多了份羨慕,與文茵死在了同一時,不用忍受此後漫漫歲月裏的無望,他們終是甩下了他,某種意義上共達了彼岸。
薛祝脫下自己的外衫,給文茵蓋了上去。
仙尊看着薛祝這一系列動作,他已開始在心中謀劃,待薛祝膽敢以下犯上,他到底該拿他怎麽辦,可以傷到什麽程度。
這在以前是不用考慮的,有弟子敢膽跟他動手,啓鳌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當然,幾百年過去了,他只在剛立山時,碰到過這種情況。
當時那弟子犯了錯,與自己動手是因為不服氣,還妄想跑下山去免了懲罰。啓鳌根本不給他活命的機會,對這種敢與他動手的,自然是一招就把對方打得靈滅體碎。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又出了薛祝這麽個天生反骨,對他師父就經常以下犯上。放以前,啓鳌根本不用糾結,用那時的方法對待就好,但他深知攀古對待徒弟的态度,自己又與她因起誓當日的事而鬧不痛快。
真的一擊殺之,恐沒法與她交待,哪怕薛祝因悲痛而發瘋,對自己大不敬,他完全占理的情況下,也心有顧忌,需忍耐一時。
薛祝做好一切起身,他看了眼還在調息運功的珠言,“仙尊,我沒有親眼看到珠言做了什麽,但我的徒弟,以及她與狐妖的事,我還是清楚的,他們的死都有蹊跷。”
仙尊怒道:“那狐妖是個什麽東西,你還要為了它的死而發難同門?!”
薛祝握了握拳,“那狐妖自是活該,可我的徒弟與仙尊的愛徒一樣,都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她的死我要有個交代!”
“你要什麽交代,珠言是在救她,你是在污蔑靈蘭山天沖期的高階弟子在害人嗎?薛祝,控制你的情緒,不要發瘋了。”
“仙尊也說我瘋了,那我就瘋一場給你看吧,今日,我不需要證據,我就是知道珠言害了我的徒弟。”
薛祝沖出去的同時,撥出了自己的本命劍,直指仙尊。
啓鳌皺眉,不能直接滅了他,麻煩。
啓鳌收着他的招式,不敢全力以赴,卻見薛祝在半途中,只把本命劍朝他擲了過來,而他人拐到了一邊正在運功的珠言那裏,空出的手中,喚出了法術,正是要對珠言下狠手。
啓鳌因為只使出了幾分力,對付了薛祝的本命劍後,若想及時救下珠言,要重新使出全力,可時間上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喚出了親靈環。此物不用手,心意與主人相通後,就可出鞘。
親靈環被召出後,瞬間化成了下山猛虎狀,它一口吞下了薛祝手中的法術球,薛祝用另一只手去打,猛虎再次張開了口,眼見薛祝的胳膊不保,他被人推開了。
猛虎的血盆大口還是有了着口之地,嗷嗚一口下去,牙上帶了血。
攀古忍着肩膀的疼痛,回手拍向親靈環化作的猛虎,“孽畜!”
“不要!”珠言忽道一聲就要來救。
眼見攀古那一掌就要打到她的身上,混亂中,啓鳌趕過來沖開了她們。啓鳌護着珠言回身打座,待一回看,他心下一驚。
親靈環竟在這檔口,在同樣的位置,繼續狠咬了攀古一口。
“禁!”啓鳌驚懼中開口,猛虎變成了金環,掉到了地上。
而攀古落地後,被薛祝扶住,摸了他一手的血。
親靈環所幻猛虎不是真的老虎,是寶物法器道術的一種,如果是普通咬傷,就是咬掉攀古一只胳膊,也是不礙的。
但法器道術造成這樣的傷害,就有些麻煩了。
攀古的肩膀被“咬”了兩下,一下比一下狠,失掉的血肉,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攀古看着地上的親靈環,這靈物一向自傲。以前,除了他的主人誰也不放在眼裏,四位上仙裏,三位都曾被它幻做的猛獸吼過。
攀古雖沒被吼過,但它也從來不親近她。甚至可以說對她頗為冷淡疏離。攀古自是不驚訝,靈物與主人心意相通,仙尊也是這麽對她的。
直到珠言的出現,高冷倨傲的親靈環,在珠言面前像個小寵物一般,着實讓人驚奇。所以大家才說,仙尊有多疼他那小徒,連親靈環都感應到了。
這些就算攀古都能理解,也無法理解剛才的一幕,親靈環沒有主人的命令,竟會主動發起攻擊,那是不是能說明,在仙尊心裏,至少那一刻,他對她是充滿敵意,除之後快的。
親靈環選擇了保護珠言,傷害了她,這也代表了仙尊的意志。
攀古的心雖已對仙尊關閉,但還是難受了一下,也就一下,瞬間就随熱血而逝了。
“你,”啓鳌看着攀古臉上的表情,從震驚不信,到了然,再到釋然,不過一瞬。
他忽然有些詞窮,最後想到,此“咬”傷若是不及時處理,還是很麻煩的。他給珠言下了個保護圈,然後收回親靈環,打算過去看看攀古的傷。
剛朝她邁一步,她與薛祝同時後退,啓鳌站定道:“你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不用,”攀古剛說了兩個字,大地開始搖晃,山間所有鳥類都從林中沖出,在空中四下亂撞,有撞在一起的再紛紛落下,還能聽到野獸咆哮的聲音。
一時間,地動山搖,天地變色。
“是大祟。”啓鳌平靜道。
“師父。”珠言沒經歷過上一個祟年,不知大祟出世該是什麽樣。
“沒事。”啓鳌拍了拍珠言緊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安慰道。
此時,什麽紛争都要暫停,全力對付大邪物才是上策。
大祟一百二十年才出一次,出世後極餓,只要是喘氣的,它全都要吞噬,讓它多留活一秒,就不知多少生靈會被塗炭。
攀古正要撕下袖子下擺,被薛祝制止,他撕下他的半截衣袖,遞給了師父。
攀古也不講究了,拿過來快速地往肩膀上一纏,算是對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其他的也顧不得了,有什麽事等除了大祟再說。
啓鳌只看了她一眼,沒再做聲。此等“咬”傷,處理起來極費時間,極麻煩,現在确實是顧不上。
啓鳌收回視線,起道法召喚術,令所有靈蘭山弟子,除每派留少許人等看山外,都要往這裏來,集群力以滅大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