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的名字?”
阿鼓自是聽不懂這位仙尊在說什麽, 但是,她後悔跟着喬商過來了,這哪裏是什麽機遇,明明就是危機。
陸續有弟子過來這邊, 上仙喊道:“都離開這裏, 馬上!下山去!”
弟子們一開始還在猶豫, 任誰都看的出來, 他們的仙尊不對勁,他們的師父遇到了麻煩。
上仙們都在喝令自己的徒弟, 弟子們不敢不從,馬上,這裏只剩仙尊與三位上仙了, 阿鼓不知道喬商過來的位置在哪裏,能不能魚目混珠地跟着離開這裏,但阿鼓的位置卻是不能的,她離他們太近,只要她站出來,一定會被發現的。
幾位上仙若是再後退幾步,就要退到她這裏來了。阿鼓不敢再擡頭偷看, 她幹脆把頭一低,徹底趴在草叢中,只願他們不要真的打起來。
可惜事與願違, 阿鼓聽到他們談崩了, 然後又是一波威壓, 阿鼓的位置又被波及了,這一次她再忍不住,胸腔像是裂開了一樣, 她噴出了血來。
啓鳌知道自己失控了,但他不在乎,兩年來的低調尋找就換來了這樣的結果。他錯了,就不該從一開始隐瞞神跡的消息,他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那麽就會有各路人馬幫他去尋找,以他的修為,只要神跡出現,他都能察覺到,以他的修為,屆時搶過來就可。
至于這樣會不會引起世界震動,魔族重現,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以前的啓鳌一心尋找神跡,為的是複神,現在則是為了複活攀古。
厚尚他們自然不會同意他這樣做,他們勸他,據理力争,想要喚醒他為天下、為大道的胸懷,可他們不明白,他現在所求已不是這些。
說不通就只有打了,沒有人能阻止他把神跡的消息傳出去。
可就在此時,啓鳌放在身上的那少了一息的神跡,忽然應感起來。他收了劍,環視周圍,馬上就發現了草叢中有異動。
他一下子就鎖定了目标,探出手去,一個靈修實體從草叢中伏了起來。一見到她的血,啓鳌體內的神跡開始發燙。這時已不用神跡應感,他就知道被偷掉的那一息神跡終于找到了。
啓鳌激動到手有些抖,被他控制住的靈體,伏在空中不穩,似有掉落的危險。
厚尚馬上喊道:“仙尊冷靜,這姑娘是無辜的,先把她放下來吧。”
被提醒了的啓鳌,手上留了分寸,不是為了無辜的生命,而是為了她身上的神跡。況且她有可能算不上無辜,當年那個藏在殿內的東西,與這個靈修到底有沒有關系尚未可知。
厚尚等人不知這人是誰,她所着衣服也不是山上弟子,臉生的很,不是任何一派的弟子。但仙尊顯然在見了她後,不似剛才那麽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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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鼓體內靈力亂竄,吐出一口血去也沒有好多少。不僅如此,她還被發現了,此時正被那個可怕的仙尊控制在手中。
她忽然被放了下來,阿鼓從趴着的狀态慢慢地跪坐起來,擡起頭來,就見仙尊提着劍朝她走了過來,她很是怕他,可又動彈不了。
眼見着仙尊朝她伸出了手來,身體被一股強大的靈識入侵,阿鼓雙手扶地,痛苦地發不出一個音,整個過程只能忍耐。
啓鳌根本不想探尋這息神跡是如何到的這靈修體內,他目标明确只要神跡。
可是,他無論怎樣侵靈入體,都查不到那息神跡的實體。收起靈識,啓鳌面帶疑惑與急躁,怎麽會找不到?
想到當初珠言上山之前,體內的神跡也是探不到的,但那日取神跡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所以是因為完全沒有修為嗎,一個毫無根基連天伏期都沒到的初生靈修,連擁有的一息神跡都無顯現之能。
心裏明白現在着急也沒有用,修為不到一定的階段,這息神跡是取不出來的。但他眼中還是起了狠意,打算再次對眼前這個可疑靈修探查一遍。
阿鼓察覺到他的企圖,不能再來一次了,她會死的,于是艱難解釋道:“我是來上山拜師的,拜的是正清殿厚尚上仙,守門弟子讓我去後門,我是被那裏的一個光洞吸過來的。仙尊明鑒,我是靈修不是妖道。”
厚尚眼見那小靈修快要承受不住仙尊的靈侵,為了救她道:“尊上,她确實是來拜我正清殿的靈修,誤入了光洞這才出現在這裏。”
啓鳌聞此言,倒是住了手。是他太急了,在他內心的光全部滅掉之際,在他決定不管不顧做最後一搏的時候,這抹成為他絕望源頭的神跡就這樣從天而降。
重新燃起希望的啓鳌知道,這抹神跡能否被順利取回,關乎攀古是否能夠複生,因此更加不可如此莽撞取之。
體內的威壓全部消失,侵入的靈識慢慢消散,就在阿鼓覺得她終于活了過來時,一道銀光從眼前劃過,還沒待她看清,泛着寒光的劍尖抵在了她的脖頸上。
執劍的仙尊厲聲問道:“從哪裏來?如何成為的靈修?有一句假話,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阿鼓如實道:“我是從墨淵裏出來的靈修。”
“墨淵?”啓鳌看了一眼烏天四,想起來那是個什麽地方,難道上神飛升前丢棄玉念的垃圾場,也能出神跡?
也不是不可能,烏天四也是從那裏出來的并能位列仙班,可見那裏的機緣不少。況且神跡本就飄忽不定,在哪裏出現都不奇怪。
啓鳌打量身前跪着的靈修,他剛才探查她體內各個角落,雖沒有找到神跡的實體,但卻探得出,這小靈修的靈力詭異般充沛。
珠言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被他強力拽出了神跡,剛剛如果這個靈修體內的神跡能被他探到,他會毫不猶豫地再做一遍。
可惜,她與珠言一樣,在未開始修煉、修為低階時,神跡都是探不到實體的。如果像對珠言那樣的生取神跡,恐生變誤事。
啓鳌勸着自己,不急,一息神跡已現,可徐徐圖之。他已經等了三年,就是再等三十年又如何,只要能複活攀古、再見到攀古,他等的起。
啓鳌手中的玄罡,變回了正常長短的樣子,然後被他收了起來。
厚尚、烏天四與留風互相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麽,差點爆走的尊上竟然平和了下來。
正納悶間,厚尚忽聽仙尊問道:“你說束心宮怎麽了?”
厚尚收了心思,如實答道:“束心宮有從死寂中複蘇的跡象,大頂有紅光閃過,而後有風而進,有鳥駐足。”
啓鳌心中忽然升起了希望,死寂複蘇,神跡出現,是不是代表他還有機會。
雖然被稱為仙尊的這個神仙收了劍,但阿鼓還是緊緊地盯着他,生怕他再拿出什麽法寶對付她,她只是個小靈修,大能面前是經不起這樣折騰的。
在盯着他的過程中,阿鼓是眼見這位仙尊是如何變臉的。這時的他收了戾氣與瘋魔,清風朗月的樣子倒真符合一位仙尊的形象。
忽然他向她看來,阿鼓一驚。他慢慢走近她,阿鼓又緊張了起來,就聽他語氣溫和地問道:“你是來拜師的?”
“嗯?嗯。”阿鼓點頭。
啓鳌扭頭對着厚尚:“你收了她嗎?”
厚尚:“還沒有。”
啓鳌:“不用收了,從今天開始,你是我游鳌宮第十一徒。你的名字?”
“阿鼓。”
他的眼神變了,不知是不是阿鼓的錯覺,連那三位上仙也俱是一驚。她茫然四顧,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
突如其來的這段安靜時間裏,阿鼓不知道,剛親口說出要收她為十一徒的師父,心裏的殺氣升起又降下。
但凡啓鳌能馬上取了這一息神跡,他現在就動手殺了她。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當初被偷走的一息神跡在她身上,而她偏巧叫阿古。
“阿古?你姓什麽?”厚尚問道。
阿鼓:“沒有姓,我就叫阿鼓,樂鼓的鼓。”
這句話一出口,阿鼓感覺空氣中的緊張氣氛松馳了許多。
“樂鼓的鼓?不好聽。為師給你取個新的。”啓鳌語氣溫和,心裏卻憎惡地要命,哪怕不是同字,她也不配擁有。
阿鼓想,她還沒答應要做他的徒弟,但看這意思,仙尊親自開口了,就算她不入他門下,別的仙派也不會收她了。
拜師一事上她做不了主,但改名字她卻是不願意的,遂開口道:“不用了,尊上。我喜歡這個名字。”
啓鳌冷冷地看着她,直到看得阿鼓心下惶惶,他才又道:“随你。但你要叫我師尊。”
阿鼓:“師,師尊。”
“起來,随我回去。”
阿鼓站了兩次才站起來,路過厚尚上仙身邊時,她求助的目光看向他。厚尚上仙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忽想起答應允參之事,她轉向烏天四上仙,拘了一禮道:“上仙,與我同來的朋友,今日被您仙門的師兄選中,可否請你告訴他一聲我現在的情況,讓他不要擔心。謝謝上仙了。”
望着這個同樣出自于墨淵的靈修,烏天四點了點頭。
“還不過來?”
阿鼓被師尊叫的一驚,“來了師尊。”
待她與仙尊的身影從殘牆邁進游鳌宮,眼見那堵牆慢慢地被修複重啓,完好如初。所有一切都被擋在了殿牆之內,什麽都窺不見了。
“這,什麽情況?就一個同名,還不同字,就招了做徒弟了?”烏天四先問了出來。
留風若有所思道,“不對啊,在她報名字前,尊上就已收了她。”
厚尚:“與名字無關,可能與那丢失的一息神跡有關。”
厚尚說完,望向束心宮方向,他有時也希望自己的蔔算不要那麽準,但異像已展開,一切自有天意。
游鳌宮內,阿鼓忐忑地跟着今天剛認識的陌生師尊。她見過他提劍似魔的一刻,也見過他平和清朗的一刻,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或許兩個都是,于阿鼓來說,跟在這樣喜怒無常的師尊身邊,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
師尊忽然停下了腳步,只見他站在院子一角,伸出手甩出一個東西,那東西好像是個木質結構體,只有桃子大小,一入到地裏,開始掀土而出,變大變壯。
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小院子撥地而起。
啓鳌待院子與屋子蓋好,連頭都沒有回地對阿鼓說:“以後你就住這裏,墨淵雖被人诟病,但裏面出過上仙是事實,堕入邪道的也有不少,出身不能決定什麽,還要靠你自己後天的修煉。本尊剛才探靈入體,發現你靈力頗為豐厚,但修為卻是一點底子都沒有,往後要勤加修練,争取早日進階。”
新房子就在師尊大殿對面,院子裏有花有草,還有一棵小樹,房間是個套間,起居兩室都有了。說不驚喜是不可能的,阿鼓喜歡極了她的新住所。
而且師尊剛才說的那番話,也是毫無私心一心助她修為的勸誡之言,真誠與否,阿鼓還是聽地出來的。
她這次是發自真心地對師尊進行了感謝 :“謝謝師尊,我會努力的。”
難得師尊聽了,對她笑了一下,“你肯勤勉就好,不要讓本尊失望。現在就開始修煉吧,我先教你如何進入天伏期。”
“現在,就開始嗎?”阿鼓有些驚訝于師尊的效率,她雖然缺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但于修煉一事,她也是從墨淵裏孕育而出的,知道此事欲速則不達,太過激進反而會是得其反。
就說這山上的弟子,修練個幾十上百年而進不了階的很正常。
但師尊要求嚴格是好事,她本來就是來學本事的,能碰到個認真不敷衍的好師父,自然要感恩知足。
聽到師尊問她:“有問題嗎?”
語氣并無斥責之意,但能感到他的冷意,阿鼓不想給師尊留下個偷懶怕苦的印象,馬上道:“沒有,師尊。我們開始吧。”
啓鳌這才點點頭,語速放慢,開始一句一句地教她……
啓鳌教的十分認真,阿鼓學的也認真,不知不覺間,屋裏比外面暗的越來越多,天要黑了。
阿鼓雖十分想跟上師尊的節奏,但越學到後面越發現,有些力不從心。她堅持着沒敢言語,終于在又一次運氣走全身的時候,道氣沒有跟上,她被自己的真氣回向攻擊,捂住肚子痛叫了一聲。
啓鳌這才驚覺,他一直沒有停下來,而這小靈修竟也跟了下來,天伏期竟讓她走了一半大道境,擁有第一道基底修為,指日可待。
啓鳌心下寬慰,如果她能一直這個速度,用不了三年,待到進階到天靈期時,他就可以取了那息神跡,與存在他身上的殘缺神跡合二為一,讓神跡重現。
啓鳌站起身來,淡淡道:“今日就先到這裏吧,你睡前再自行運行一遍,以後也要勤加苦練,不可懈怠。”
師尊叫了停後,阿鼓忍着剛才被回向攻擊的腹疼,恭送了師尊。
屋中院中現在只餘阿鼓一人,她躺在榻上蜷縮着身子,等待着反向攻擊的痛苦過去。
阿鼓從床榻的位置,能看到外面剛才師尊教她道法的房間,也能看到窗外的院子,再遠些還能看到師尊所在大殿的屋頂一角。
她該感到榮幸或是高興的吧。喬商不是說,能看到仙尊就是得了大機遇,像她這樣被收為徒弟,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雖然先前對師尊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自從收了她為徒後,給她蓋房子,讓她住在他自己的院子裏,還親力親為地教她最基礎的道法,她該感到滿足的不是嗎。
可是這會兒,天全黑了下來,一個人躺在床上忍着腹痛,竟覺得有些孤獨與委屈,剛才她被回向攻擊的時候,師尊一句話都沒有問,是對她失望了嗎。
是啊,這只是第一關築底修為的天伏期,她都能被自己傷到,不知跟師尊的另外十位徒弟比起來,她是不是太笨了。
想到此,阿鼓忽然想到,喬商說過,仙尊的徒弟好像是被他的道侶殺死的,也不知死去的那位是師姐還是師兄?
慢慢地,阿鼓的眼睛合了上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并沒有停止,她想到喬商去了哪裏,安不安全,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還有允參,烏天四上仙有沒有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他現在怎麽樣了?過了上仙那一關了嗎?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如果現在他在就好了,她相信,允參知道她修煉不當受傷了,一定會關心她的。
帶着這些思緒,阿鼓陷入了夢鄉。
同時,在游鳌宮大殿內,啓鳌望着那張空榻,久久地出神。
不知就這樣看了多久,他坐在榻上,把手伸到榻中央,好像那裏還有餘溫,能溫暖他冰涼的手,冰涼的心。
他喃喃道:“你吓壞我了知道嗎,但你也不想死的吧,否則束心宮怎麽會從死寂中蘇醒。我剛去看過了,你那四個把自己變成肉靈僵身,替你守四門的徒弟,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是不是等到某一天,他們醒來之時,就是你歸來之日?”
啓鳌說着,躺到了榻邊上,面對着他一直撫摸的地方,又道:“不過你放心,我終于找到了當初離你而去的那一息神跡,這次我又要再養、再教一個身帶取不出神跡的靈體了,她說她叫阿鼓,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這樣叫她的,這世界于我來說,只有一個阿古。”
啓鳌閉上眼睛,“珠言臨死前說你是魔,我其實以前也懷疑過,但現在,誰在乎呢,我倒希望你是魔,因為我知道神跡的出現,一定會伴随着魔息的現世。”
“阿古,你若真是魔,就拿出你的本事讓我領略一番吧,我很期待我們的再次相見,無論你是什麽,你都是我的道侶。”
啓鳌閉着目,額間卻隐隐有一顆完整的靈魂若隐若現,啓鳌摸着自己的額頭,見她還在,這才放下心來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