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她慢慢地抱住他
關睿本來心情其實不好,和關正航那番對話令他情緒有些低落,但是此刻看到張牙舞爪卻顧念着睡覺的老太太,不敢發出聲音的路南溪,他心情倏然明朗了些。
他捉着她手臂,将她從病床邊往門口拉。
路南溪一頭霧水被他帶到病房一側的大立櫃旁,她眼神還是兇惡的,這裏距離病床遠了,她壓低聲說出口:“你別胡扯,仙女是不會流口水的。”
關睿看她一眼,聲音也很輕:“仙女?”
路南溪仰着臉,挺胸擡頭小聲道:“對啊,我,仙女本仙。”
關睿:“……”
多大的臉。
他實在想笑,唇角止不住地上揚,單手從一側的桌上拎起個紙盒,“給仙女上供。”
路南溪沒出去吃飯,一直陪着奶奶,他回來的路上途徑一家甜品店,想起一起吃飯的幾回她格外熱衷于甜點,就買了個藍莓蛋糕帶過來。
果然,路南溪看到蛋糕,态度有變。
她其實是有點意外,驚詫到盯着紙盒足足幾秒沒出聲,直到關睿又問她:“餓不餓?”
他語氣溫柔,态度算是誠懇。
路南溪實實在在感受了一把小鹿亂撞的感覺,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抿着嘴唇沒說話。
關睿将紙盒放回桌上,“我看着奶奶,你先吃東西。”
男人走開了,路南溪還在原地站了幾分鐘,才有動作,拉了個椅子坐在桌邊打開盒子,慢吞吞地吃完了這個蛋糕。
蛋糕很甜,非常甜,是她吃過最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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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下午醒來,精神頭還不錯,路南溪和關睿便推着輪椅帶人下去曬了會兒太陽。
關睿原本特意空出這一天的時間陪老太太,然而在回病房之前,關睿接到何念薇的電話。
何念薇工作效率很高,他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今晚他就可以見那三個路萬成鎖定的意向客戶,何念薇已經約了晚上的飯局。
他和老太太還有路南溪說晚上有工作便離開醫院去了飯店。
這件事本身沒太大難度,梁烨那邊只是打聲招呼就能解決,至于另外兩個寰亞的合作商,他在晚飯席間含沙射影地同他們透露,路萬成這人在做生意方面沒什麽誠信。
“我聽說那塊地他現在報價到了六百萬,當初和我報價是三百萬,和我一個外省想要過來投資的朋友報價又是四百五十萬,路萬成這個人,要價全看對方臉。”
坐在飯店包廂裏,關睿點了支煙,面不改色地說着謊:“那塊地商業價值不大,買完地還要投進去大筆錢,也不見得就能賺錢,比起那兒,我覺得西江那邊的地更有開發價值。”
兩個本來還在考慮和路萬成買地的老總聞言都生出些退卻的心,其中一個問:“路萬成真和您報價那麽低?跟我說的可是六百萬,這也差太多了吧。”
關睿深深吸了口煙,“你要是不信,就當我沒說,真看中了你就買吧,那塊地路萬成應該挺急着出手的,是他過世的老婆留下來的,他還指望靠這塊地還銀行的債。”
他這麽一說,對方更不想買了,嘀咕了一聲:“那這地挺晦氣。”
梁烨端着酒杯喝酒,往關睿這邊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另外一個老總想了想,“既然關總您看好西江那邊的地,能不能給推薦個渠道?您有沒有已經看中可開發的地方?”
話題被轉開,關睿淡淡笑了,“我要是已經看好肯定自己偷偷買。”
衆人都笑起來。
“不過,西江那邊我确實要規劃一個比較大的休閑度假屋項目,到時候周邊都能帶起來,這件事還需要慢慢合計。”
聞言,兩位老總眼睛都是一亮,紛紛叫他發財要帶上他們。
關睿欣然應允。
飯局結束後,兩位老總帶着助理前邊走了,梁烨終于等到周圍沒人,跟關睿一起去停車場的時候立刻就問:“你搞什麽飛機?”
關睿回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你這擺明了就是不讓路萬成賣地,”梁烨皺眉,“而且那個劉總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你今晚這一通話,估計這幾天就能傳出去,別說給剛剛那倆人賣地,路萬成在江城肯定是找不到人買了,怕是在外省找買主都困難。”
“那正合我意。”關睿語氣依舊淡然。
梁烨不解,“路萬成得罪你了?”
“打着我詢價的名義胡亂擡價算不算?”
梁烨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這手段雖然缺德了些,但你以前也不是會計較這些的人。”
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很空曠,遠遠地,關睿瞥見何念薇站在前方他的車旁正安靜等待,他步子慢了慢,扭頭看梁烨,又開口:“那塊地,你不要買,我要讓那塊地爛在路萬成手裏。”
梁烨眉心擰更緊,“什麽仇什麽怨?”
“路萬成是南溪的父親,但是他婚內出軌,還有私生女……南溪的母親過世後,他占了那塊地,想要倒賣了還債。”
梁烨頓時了然,這是要為路南溪出頭。
兩人又前行幾步,梁烨忽然問:“路南溪知道你和蘇嫱的事嗎?”
這下輪到關睿蹙眉,“我和蘇嫱什麽事?”
梁烨想了想,“也是,你們并沒在一起過,但……”
高中時梁烨和關睿同校,對這事兒知道得非常清楚,關睿是沒和蘇嫱在一起過,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根本沒來得及在一起,蘇嫱家裏就出了變故,也正是因為這變故,導致關睿和蘇嫱之間橫了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兒。
梁烨總覺得十七八那會兒談的感情都非常微妙,純粹,卻不至于傷筋動骨,他高中還談過兩個女朋友,如今就連長相都已經模糊在記憶裏,但他覺得關睿和他不同。
過去這些年,關睿很少提及蘇嫱,可梁烨覺得他是在乎蘇嫱的,不然,就不會有意無意地打聽蘇嫱的下落,知道蘇嫱進入影視圈後,用錢給蘇嫱開路,從她名不見經傳投資到她大火。
更重要的是,關睿後來身邊就一直沒有女人,甚至在多數人都會選修戀愛的大學四年裏,面對多少女生的有意靠近,他都不為所動,長達數年的絕對空窗,讓梁烨一度懷疑他的取向,也就是某次玩笑裏起了“關和尚”這麽個綽號,一叫就是好幾年。
梁烨想,關睿這也算是因為蘇嫱而遁入空門了。
最近梁烨為自己的結論找到了新的佐證——那就是路南溪的這張臉,這麽多年過去,關睿找的居然是一張相似的臉,就沖這張和蘇嫱相似的臉,關睿就這麽寵路南溪。
梁烨覺得這劇情看起來非常的虐戀情深,蘇嫱要是知道,一定感動到哭,路南溪就有點慘了,是個替代品。
最關鍵的是,這對于關睿來說太苦了,他想到這就有點說不下去,他用一種充滿愛憐和惋惜的眼神看着關睿,看得關睿一陣惡心。
關睿冷冷開口:“但什麽?”
“沒什麽。”梁烨覺得,還是不要給人傷口上撒鹽了。
畢竟關睿和蘇嫱的結束是有點慘烈的。
關睿懶得理他。
幾個人酒局上都喝了酒,梁烨帶着自己的司機,上車就走了,關睿則吩咐何念薇送自己回醫院。
然而車子才駛動不久他就接到路南溪的電話,老太太的狀況惡化了。
化療剛結束時并沒有很明顯的反應,但到了晚上卻出現不明原因的咳血,出血量有些危險,醫生正在急救。
路南溪在給他打電話之前也通知了關正航,關正航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挂斷電話後,關睿讓何念薇加速。
市區有限速,縱然他心急如焚,還是在路上耽擱了二十分鐘才到醫院。
下車後他是跑着去的。
病房裏并非他想象的景象,急救已經結束,病房恢複了安靜,只是老太太閉眼躺在病床上,身體被接上心電監護儀,還帶着吸氧的鼻管,兩只手都在輸液,一邊是血漿,一邊是藥物,旁邊還有個正在看着心電監護儀屏幕記錄數據的護士。
關正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面色凝重,路南溪站在床尾,聽見腳步聲時扭頭看過來。
與他目光撞上,她眼圈一紅,小聲告訴他:“醫生說還沒有脫離化療後的危險期……咳嗽可能是腫瘤導致,也有可能是感染導致,已經做了痰檢在等結果。”
關睿一言不發地走過來,站在她身旁,看着病床上的人。
老太太的臉白得毫無血色,阖着眼的樣子仿佛睡着了。
幾個小時之前還一起曬太陽談笑的人,這個早上還鬧着要他結婚的人,此刻了無生氣地躺在這裏,關睿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無力感,不能用錢或者權利解決的問題,讓他痛恨起除了等待什麽也不能做的自己。
這一夜,老太太一直深陷于昏迷中,淩晨五點護士試圖叫醒人,老太太迷迷糊糊半睜了下眼睛,就又閉上了。
值班醫生過來看了一眼,告訴他們,長時間的深度昏迷也很危險,如果中午之前人不能轉清醒,需要送入重症監護室。
淩晨六點多,關正航還坐在病床旁邊,關睿拿着煙出去了。
病房氣氛壓抑,他覺得心髒都快受不了,急需透口氣。
醫院安全出口處設有吸煙區,但是燈壞了,這個時間推開門進去,一個人也不見,唯有安靜而空曠的樓梯間。
時間太早,照進來的光線昏暗,關睿一夜沒合眼,身體有種虛脫感,緩緩靠住牆壁,慢吞吞地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來。
在他點煙之前,推門的聲音又響起,他淡淡瞥去一眼,看到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路南溪走過來,她也一晚上沒睡,面色透出幾分憔悴,對他說:“看護來了……給大家帶了早飯,你餓不餓?要不要回去吃東西?”
“不餓,”他将已經拿出來的打火機塞回衣兜裏,那支沒點燃的香煙在手指間轉了一圈,沉聲問她:“昨晚,吓到你了?”
路南溪垂着眼,就站在他身邊,她搖了搖頭,話說得有點慢:“以前……我媽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但是,無論是否經歷過,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那種無措和揪心的感覺都不會因為有經驗而少一分。
關睿手裏撚着煙,足足幾分鐘,兩人都沒說話。
路南溪擡手揉了下眼角,似乎在安慰自己一般地道:“會沒事的……奶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
關睿默了默,“嗯”了一聲。
空氣又變得安靜,路南溪深吸口氣,強打精神擡起頭,“那我先回病房,你也早點過來吃點東西,不然……”
她話沒說完,他忽然擡起空着的手,攥住她手臂輕輕一拉。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将她拽進懷裏,松手之後就立刻攬住她後腰,摟得很緊。
路南溪身高在女孩子裏算高的,有一米七二,但是在一米八九的男人懷裏,還是略顯嬌小,他俯身低頭,鼻息間充盈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路南溪猝不及防,本能地一動,男人的聲音就非常近距離地從耳畔傳過來。
“別動行嗎……就一會兒。”
她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從他的聲音裏聽出的不只是疲憊和難過,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脆弱。
她感覺心底某個角落迅速坍塌下去,軟得不像話。
她在他懷裏的身體也從僵硬軟化下來,時間感很模糊,不知過了幾秒,或是幾分鐘,伸出手,慢慢地抱住他。
她的手在他背上輕撫了好幾下,軟聲貼在他耳邊說話。
“沒事的……我陪着你,肯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