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娛樂圈]迷人病
作者:匹薩娘子
文案:
從孤兒院棄兒到娛樂圈傳奇,薄熒的一生充滿争議,有人認為她是天使羽翼上那一支潔白的羽毛,也有人認為她是地獄傳來的罪惡呢喃。
而她自己,從始至終想要的不過是一束微光。
一個暗黑向的瑪麗蘇故事,一張白蓮花如何成為黑蓮花的動圖GIF。
校園霸淩、社會歧視、□□疑雲,黑暗的盡頭,是毀滅還是新生?
女主屬性:美,非常美+努力型天才+黑化
結局HE,事業線60%,感情線40%。
每一個人物都是灰色的,沒有絕對的黑或白,我把挖掘探索的權利交給你們[笑]
閱讀指南:
1.設定架空現代,文中出現的歌曲影視大多都有原型
2.這個世界不是只有黑暗,只是正好女主遇到的大多是黑暗
3.看文前請先接受女主有異常魅力的設定
4.沒有傻白甜,這是成人的游樂場
5.在這個成人游樂場中,最狠的人才能笑到最後,誰被虐得最多,誰就會變成最狠的人
6.狗血一籮筐
7.謹慎站隊,站錯CP不過一句……愛過
8.日常埋伏筆和細節,所有事件都有征兆
9.不要相信劇中人物的第一印象,你永遠不能第一眼就看穿一個人的本性
10.寫文以來沒有删過一個差評,你可以直言不喜歡我或者我的文,但請勿人身攻擊,扇人耳光請做好被扇耳光的準備
11.收回上一句話,有的評論看了簡直糟心,誰還不是小公主咋滴
12.可以催更,但是不回複催更留言,可以抱怨短小,但是不回複抱怨留言,就是這麽任性噗噗
內容标簽: 都市情緣 娛樂圈 複仇虐渣
搜索關鍵字:主角:薄熒 ┃ 配角:暫無 ┃ 其它: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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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北樹鎮的冬天從來沒有餘地,刀子似的寒風一天接一天從不停歇,幾天前的小雪雖然讓小鎮福利院中從未見過雪的孩子們高興了一場,但也把鎮裏的溫度驟然拉到了零下十度,憑福利院收到的那些舊衣捐贈,現在就顯得不夠看了,即便是福利院最皮的孩子,大多也不願再到室外游戲。
大多——也就說明還有例外,比如現在這一小群在福利院空曠的後院裏跑來跑去的十幾歲孩童。
一個胖胖的小女孩,身上的棉衣不知多久沒洗了,從一開始的明黃已經變成了灰黃,她的手裏捏着兩個變了形的水氣球,黑亮的眼睛裏閃着興奮,一路小跑地跑到年紀更大,領頭的女孩那裏,大聲問道:
“到處都找不到!現在怎麽辦?薄熒肯定躲起來了!”
如果說問話的小女孩還能稱為圓潤,那麽這個叫屈瑤梅的女孩就是實打實的肥壯了,她看起來大概有十四五歲,矮胖的身體勒在一件灰色的棉襖裏,像香腸一樣勒成了一截一截。
毫無疑問這件不合身的棉襖并沒有狹小到壓迫她的胸腔,因為女孩的聲音非常響亮,中氣十足:
“薄豬喜歡躲在那邊的小樹林裏,你們去看看有沒有人。”
加上問話的女孩,立刻就有三四個孩子噔噔噔的跑去了,他們的手裏都或多或少的拿着水球,如果這個氣溫下被水氣球打到了,就算是強壯的大人恐怕也吃不消吧。
屈瑤梅也帶着剩下的孩子向後院邊緣裏的那幾十棵樹走去。
走到一半,打前鋒的那幾個孩子回來了:“薄豬不在!沒有人!”
作為孩子首領的屈瑤梅思考了一下:“跑了就跑了,我們先回去——薄豬看到我們回去了肯定不敢回來,就讓她在外面凍着吧。”
屈瑤梅身後的孩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們遺憾地捏着手裏的水氣球,有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聲:“那我們的水球怎麽辦?”
這回屈瑤梅很快就回答了:“把水倒掉,氣球留着,我們下次再玩。”
一群孩子很快結伴哄鬧着離開了後院,一溜煙地鑽進了相對來說溫暖得多的福利院。
後院重新陷入寧靜。
過了不知多久,小樹林裏一棵灰撲撲的樹上,發出了微弱的動靜,一個纖瘦的白色身影正抓着樹幹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忽然,她一腳落空,就這麽從半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
那棵樹并不高,只要不是頭朝下,摔下來也不會存在死亡或者殘疾的危險,但是那個從樹上摔下來的女孩卻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只有背部無規則地顫動才顯示她依然還有呼吸。過了好一會,女孩動作緩慢地坐了起來。
這是一個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女孩,當她擡起臉的時候,好像把周圍的一切都照亮了。
“薄熒!薄熒!”遠遠地,傳來焦急地呼喊,女孩聽到這聲音,眼裏閃過一絲混雜着期待和害怕的複雜情緒。
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還遺留着黑色殘雪的土地上,白色棉襖擦着黃泥和灰塵,濕淋淋地貼在身上,比早春桃花還要嬌嫩的雙唇微微顫抖着,只有一抹淡到快要消失的粉色浮在這瓣桃花裏,水墨色的瞳孔像是涵蓋了整個夏夜的星光,僅僅是看上一眼,就要讓人心都揉碎了。
“衣服濕了怎麽不趕快回去!”陳厚大步走到薄熒面前,心疼地把她從冰冷的地上拉了起來。
陳厚沒有去問她為什麽會搞成這樣,他彎腰想要去牽她的手,薄熒卻錯過他的手,握住了自己濕淋淋的衣擺沉默不語地擰着,啪嗒啪嗒,擠出來的冷水在地上積了一個小水坑。
“別白費功夫了,趕快回去,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陳厚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帶着她向福利院走去。
薄熒打了個哆嗦,甩了甩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的手指,小聲說道:“明年你還會在這裏嗎?”
“會啊,只要你還在這裏,我就繼續做這裏的義工。”陳厚毫不猶豫說道。
“可是他們說你明年就要回廣海讀書了。”薄熒擡起頭。
陳厚看向薄熒,從她的眼神裏,他竟然一時弄不清薄熒是期望他回去,還是不回去。
“我不回去。”陳厚說。薄熒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從這一聲應答裏,陳厚依然沒弄清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兩人走到福利院後門,薄熒停了下來,小聲說道:“我想自己進去。”
陳厚沒有問為什麽,就像他從來沒有問過薄豬是什麽意思,也沒有問過她身上時不時出現的淤青是怎麽回事,他總是将薄熒當作一個正常的普通人看待,而她身上的那些不正常,他似乎都看不到。
現在這個時間,孩子們都被叫到食堂去完成學校布置的的作業了,宿舍裏沒人,薄熒飛快地洗了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抱上作業趕快跑向食堂。
食堂裏幾張長桌前都已經坐滿了學生,監管的護工單獨坐在一張長桌前,看見薄熒,皺着眉頭放下手中的書,不悅地說了一句:“怎麽才來。”
一陣壓低了的笑聲從那幾張坐滿了孩子的長桌上發出。
護工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薄熒遲到的原因,她只是例行問了一句,就不耐煩地說道:“快去找個位置坐下。”
薄熒找了個遠離人群的邊緣位置坐下,護工見怪不怪什麽也沒說。
八點到十點是大孩子們的學習時間,坐在這裏的孩子最小也有十歲了。雖說是學習時間,但是兩個小時裏,孩子們的交談嬉鬧從未停歇,只有薄熒從頭到尾沒有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
“嘻嘻——書呆子薄豬!”一個紙團打在她的頭上,她頭也不擡。
十四歲的薄熒在一次次的反抗無能,求助無用後,學會了忍受,大部分情況下,忍受能夠讓她免受一些更嚴重的傷害。
孩子們扔了幾個紙團後也就膩了,在護工的監管下他們也不能玩更“有趣”的游戲,所以很快他們就放過了薄熒。
學習時間結束後,所有孩子們都被趕着回了宿舍,和薄熒同住的四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地聚在一張床上聊天,薄熒像個透明人一樣默默地準備好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又默默地收拾掉自己床上黑色的橡皮屑、不知擦了什麽的髒紙團、一只只剩一小截的鉛筆頭——和枕頭下的一板感冒藥。
薄熒知道一定是陳厚送來的,她照着背後的說明吞了三顆下去,然後把剩下的藥藏在了床板下。
第二天是周一,按照規定薄熒要去鎮上的初中上課。
學校的日子通常是太平的,只要薄熒不在課間進入到隔壁班屈瑤梅的眼睛裏,那麽這一天她都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學校裏的其他學生雖然對薄熒也從來沒有好臉,但和福利院裏的“游戲”比起來,這些人施加在薄熒身上的嘲諷和孤立算不得什麽。
課間突然走進來的班主任趙泉從第一排開始,恨鐵不成鋼地挨個敲醒了伏在桌面睡覺的學生,走到安安靜靜坐在桌前看書的薄熒面前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學習的怎麽樣了?還有一年就是中考了,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初中的,我希望你在中考中也能保持這個成績,學習上一定不能松懈。”趙泉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嚴肅地說道。
當他的目光掃向薄熒身後那張無人的空課桌時,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李巍昂又沒來?!”
沒人敢回答他,好在班主任也不需要回答,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風一樣地走出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去給李巍昂的家長打電話告狀去了。
從某種方面來說,薄熒比趙泉更希望看到李巍昂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李巍昂雖然天天打架鬥毆,但他從來沒有欺負過薄熒,他喜歡自己搞出來的是非,但卻不能容忍別人在他的地盤上弄出是非,屈瑤梅不到這個班來找薄熒“玩”,最大原因就是這裏有個李巍昂在坐鎮,她手下二胖的那顆門牙,就是在她帶着人來這個班欺負薄熒的時候被李巍昂打掉的,二胖踢薄熒的桌子恐吓她的時候,薄熒的椅子也跟着撞到了後面的課桌上,不巧——上面趴着一個睡覺的李巍昂。
後面的事也不用說了,直到現在二胖也不敢和李巍昂走在一條路上。
放學的下課鈴一響,薄熒就背着印花掉了一半的鐵皮書包飛快離開了學校,每一天的放學時間都是薄熒和屈瑤梅鬥智鬥勇的時候,好在,大多數時候是薄熒勝,這次也不例外。
只要沒在放學路上碰到屈瑤梅,那麽接下來的時間就會是薄熒一天最快樂輕松的時候,路上行人的指點和注視都變得無所謂。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幸福雜貨店,看見坐在臺階上織毛衣的老人,不由地露出笑容小跑過去:“婆婆!”
☆、第 2 章
幸福雜貨店名字叫店,實際只是一個居民樓一樓住戶延伸出來的一張小攤位,鋪面大概也就一張桌子大小,上面擺放着一毛錢一顆的水果糖、三毛一粒的巧克力球,還有吹泡泡的玩具、幾塊錢一個的變形金剛模型、雞精和鹽——似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在這張小小的攤位上找到。
薄熒在這裏有一張專屬的塑料小板凳,原本是放在門口向陽的地方——婆婆希望她能多曬曬太陽,但是她執意把它搬到了石階上靠近進門的地方,這樣她的背後就有了一面遮擋的半人高水泥牆,薄熒不希望被人看見她在婆婆這裏,特別是屈瑤梅她們,她害怕自己的存在給婆婆造成麻煩,婆婆說不動她,後來就幹脆把自己的椅子也搬到了門口。
“這兩天降溫啦,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穿上厚衣服。”銀發蒼蒼的老人坐在塑料的扶手椅上,把打了一半的紅色毛衣放到腿上。
在薄熒猜測那件毛衣是不是婆婆打給孫女的時候,婆婆已經伸手過來翻開了薄熒的衣擺,一邊檢查着她穿了幾件,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這件棉衣薄了點,我看你上次穿的白棉襖就挺好的,怎麽不穿啦?”
“洗了,還沒幹。”薄熒說。
老人又搖搖頭:“這麽講究幹什麽,我們以前都是一件棉襖一個冬天,過完了冬再洗,你看你,不冷麽?”
薄熒搖搖頭:“不冷。”
冷的是福利院,是這裏以外的世界,和婆婆在一起的時候,薄熒從來不會覺得冷。
“做作業嗎?”老人問。
薄熒點點頭,從書包裏開始拿作業,老人則熟練地從牆角拉出一張迷你的塑料小桌,薄熒把書本放在上面就開始做作業了,這是兩人一直以來的默契。
“喝飲料嗎?”老人看着埋頭做作業的薄熒。
薄熒下意識推拒,老人卻已經打開了一罐易拉罐,“是我想喝,但是我喝不完,你幫我喝一點吧。”老人笑眯眯地把易拉罐放到小桌上。
“那您先喝吧……”
“你先喝,你喝不完的我再喝!”老人摸了摸薄熒的頭,低下頭拿起織了一半的毛衣重新織了起來。
薄熒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桌上的可樂,她經常看到學校裏的其他孩子手裏提着這個名字的黑色飲料,但是她從來沒有喝過。
小心地拿起喝了一口,味道很奇妙,但是她并不讨厭。
織着毛衣的老人偷偷看着薄熒的行為,嘴角露出笑容。
十二歲的薄熒有兩個喜歡的地方,一個是學校,一個是幸福雜貨店,銀發的老人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告訴薄熒,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曙光,世界上總是好人居多,只要薄熒堅持下去,保持着一顆善良的心,其他人總會看到薄熒的好,就像她一樣,就像外來的陳厚一樣。
所以薄熒一直在堅持。她一直在反省。成績好的人總是受人尊敬一些,所以她所有時間都用在了埋頭苦讀上;影後鐘娴寧逝去的那一年,她的最後一部電影在電視上翻來覆去的重播,一群小孩哭得稀裏嘩啦,所以她偷偷模仿鐘娴寧的言行舉止,不光鐘娴寧,幾乎每一個被孩子們熱烈讨論過的明星薄熒都模仿過,她模仿過很多人,以為只要像他們喜歡的人,就會成為他們喜歡的人——
“裝模作樣!”
“笑什麽笑?怪不得他們說你生下來就會勾人!”
只可惜,最後她都失敗了。
眼看時間就要到達六點,薄熒收拾好書包,就要告別老人。
“等等,你拿着這個。”
老人忽然把手伸了過來,薄熒感覺有什麽東西留在了自己的耳邊。老人收回手後,薄熒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個凹凸不平的發夾。
“這樣好看多啦。”老人笑道,她看薄熒要說話,立刻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收下婆婆就生氣了!”
薄熒躊躇了一下,對老人露出了笑容:“謝謝婆婆。”
“真好看。”老人看着薄熒,帶笑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愁緒:“可惜……太好看了。”
薄熒不解地看着老人,後者卻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微微笑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臨走的時候,薄熒将美工課上自己裁的窗花送給了婆婆,老人很高興,直說回去就貼在卧室裏。
離開雜貨店後,薄熒獨自走在回福利院的路上,道路兩旁的樹上挂着灰撲撲的紅燈籠,街邊的小店也都在門口貼上了福字,穿着嶄新的大紅色棉襖的幼童在家長的看護下搖搖晃晃地在店門口跑着,這些都跟薄熒沒有一點關系。
屬于她的,只有冰冷的福利院,她伸手把頭上的發夾取了下來,是一只紫色的塑料蝴蝶,做工劣質,但是薄熒依然把它緊緊握在手心,好像這就是她的所有。
一個似乎是和家人走失的幼童站在路邊哭泣,薄熒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輕聲問道:“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別碰我的孩子!”一聲怒喝突然從身後傳來,一個女人匆匆忙忙走來把一瓶酸奶塞進孩童手裏:“我不是說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拿着你的牛奶,快走!再哭我就打你了!”女人護着自己的孩子,擡起頭來嫌惡地看了怔住的薄熒一眼,那是一種露骨的嫌棄和惡心,深深地刺入薄熒毫無防備的內心。
女人拉扯着她的孩子走後,薄熒垂下頭來,無視街邊不知是哪一家店鋪裏傳來的一聲嗤笑,若無其事往福利院走去。
走過一家超市的時候,樹幹下一個紙盒裏發出的微弱貓叫吸引了薄熒的注意。她不由走了過去,紙盒裏面是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幼貓,貓咪瘦骨嶙峋,除了白色的前腿外,身上的黑色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色,它仰着頭,看見注視着它的薄熒,更加用力地叫了起來。
紙盒裏除了幾張皺皺巴巴的報紙外再沒有任何能保暖的東西,薄熒看着用上全身力氣朝她鳴叫的黑貓,無法挪開腳步了。
“請問,那只貓為什麽會放在那裏?”薄熒轉身禮貌地詢問坐在超市門口的女人,對方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望着天空,薄熒問第二遍的時候,她十分兇惡地扭頭來吼道:“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扔在那裏的!”
薄熒又低頭看向紙盒裏的幼貓,貓叫的更加凄慘了。
半晌後,薄熒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一樣,彎腰抱起了盒子,“如果有人來找貓,請告訴他……我放學後都會經過這裏,謝謝。”
在薄熒彎腰去抱起盒子的時候,那個女人冷笑一聲,語氣尖銳地說:“裝什麽裝,這裏可沒有男人。”
薄熒的動作頓了頓,随即緊緊攥住了紙箱的邊緣,她想說什麽,最後卻只是沉默地咬住了嘴唇,抱着紙箱轉身離開了。
對薄熒來說,這是一個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她無法控制他人的人心,卻要因為他人的人心而擔起後果。
薄熒看向箱中的幼貓,幼貓又喵喵叫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飼養動物,但是她無法把它扔在那裏不管,或許是她知道深夜來臨後迎接它的只有死亡,也或許是她從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幫助這只貓,或許只是希望有人也可以幫助同樣的她。
當她回到福利院的時候,正趕上分發過冬衣物,好的衣服已經被挑走了,來得遲的幾個孩子正在那些樣式老舊或是有些污漬的舊衣服上挑挑揀揀。
看見薄熒,陳厚立刻招呼她走近:“怎麽來的這麽遲,你是最後一個了。”
幾個孩子帶着敵意的目光落在薄熒的身上,其中就有一個昨天在她身上砸了水球的女孩。
薄熒低聲說:“沒關系,我拿剩下的就好了。”
陳厚卻笑着從桌下裏拿出了一件接近全新的粉色棉衣,“瞧我,這裏還有一件剛剛忘了拿出來,大小和你正好差不多,你就拿這件吧!”
那個女孩的眼睛瞪在粉色的棉衣上,再看向薄熒的時候,嫉恨的火光都要把她的眼睛燒紅了。
盡管薄熒想要推開這件棉衣,陳厚卻依然把衣服塞到了薄熒的手裏,在她推回去之前,陳厚的手就已經背到了身後。
女孩瞪了薄熒一眼,抓緊了手裏的衣服,轉身飛快跑走了。薄熒懂那一眼的含義,“你等着!”,她去找屈瑤梅了。
實際上,在陳厚來之前,薄熒在福利院的日子并沒有這麽難熬。陳厚是福利院裏最受歡迎的義工,親切,幽默,年輕,因為信教的緣故,陳厚永遠都是那麽溫和,他填補了福利院孩子們心中哥哥的那個位置,沒有人不喜歡他,薄熒是,屈瑤梅也是。而陳厚雖然對每個孩子都好,但薄熒永遠是最特殊的一個。
所以福利院裏孩子們針對薄熒的排擠孤立順水行舟地升級成暴力欺淩。
☆、第 3 章
薄熒找了一個沒有其他人的時機,對陳厚提出希望他收養小黑貓後,意料之外的,陳厚竟然輕松答應了。
“好啊,我幫你養在教職工休息室裏。”
“其他人不會說什麽嗎?”薄熒有些擔心。
“不會,食堂阿姨一直在抱怨有老鼠,我說是我買來捉老鼠的,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讓薄熒一直擔心的事就這麽輕松解決了,當天晚上,陳厚就把“自己買來的貓”介紹給了大家,這只叫白手套的貓獲得了一致的歡迎,甚至讓屈瑤梅都暫時忘記了找薄熒麻煩的事情,孩子們擠在休息室裏好奇地看着這位新成員,薄熒則遠遠躲在門外望着熱鬧的房間,她不能靠近,因為白手套只要一看見她就會朝她走來,她要站得遠遠地,假裝和白手套沒有任何關系。
在這個地方,只有不和她扯上關系,才能輕松地活下去。
白手套到福利院後,薄熒很少去看它,只有偶爾在沒人的時候,她才能偷偷抱起白手套撫摸一會,白手套胖了——白手套的毛更光滑了——她好像突然多了一個孩子似的,既高興又悵然。
白手套帶來的喜悅只是暫時的,不管薄熒如何抗拒,又一個周末如期而至。
福利院裏身體健康的孩子只占少數,更多的則是殘疾兒童和嬰兒,小至兔唇大到肢體殘疾,有的眼口歪斜,有的智商低下,凡是周末的白天,薄熒和其他身體健康的大孩子就要頂替護工來照看這些衣服上滿身口水的殘疾小孩,看着他們為了一顆糖果而互相厮打,消毒水和屎尿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薄熒記憶裏最初的恐懼。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的晚上,薄熒聽說以前來過一次的南安夫婦又來了,好像已經确定了想要領養的孩子人選。她裝作不在意地從談話的兩個孩子身邊走過,轉過走廊後卻飛奔起來,一直跑到院長辦公室前,停下讓急促的呼吸緩了一會後,薄熒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
過了一會,任院長嚴肅的聲音才從裏面傳來出來:“進來。”
薄熒小心地推開門,走進去後看見南安來的夫婦果然站在辦公室裏。和薄熒設想的不同,他們身邊已經站了一個小孩,薄熒認得,是福利院裏一個沉默寡言的六歲女孩。
“有什麽事嗎?”任院長坐在高高的辦公桌後,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眼鏡,聲音平直無波地說。
“鄭天和林奇雄又在打架了。”薄熒随口把來的時候看見的事情說了出來。
“去和護工說。”似乎不願意在兩位客人面前談論孩子們打架的話題,任院長略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好。”
薄熒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前的時候,終究不甘心地轉過頭來:
“為什麽改變主意了?”
南安來的夫婦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薄熒又追問道:“是我年齡大了嗎?”
兩人越發窘迫,男人愧疚地躲開了她的視線,女人則求助地看向院長。
任院長開口說話了,她用那張永遠維持着嚴肅表情的臉冷硬地說:“考慮到你的父母是親兄妹,你的身上或許有未顯露症狀的遺傳疾病,多方權衡下,我向他們推薦了更為合适的人選。”
她用一種“可以了嗎?”的表情看着薄熒。
薄熒無法置信地瞪着任院長,不敢相信她就這麽輕易地在人前撕開了她心裏最隐秘的傷口。猛烈的羞恥如洪水一般淹沒了薄熒的頭頂,她的神智像是繃成了一條線,耳裏發出嗡嗡的耳鳴聲。
“我有必要告訴領養人每一個孩子的真實情況,這是我的職責。”任院長嚴厲地看着薄熒,補充道。
薄熒咬住嘴唇,轉身沖出了門。
“薄熒——”
經過陳厚的時候,薄熒頓了一下,更快地跑走了。
這個世界很大,但是能容納薄熒的地方很少。
陳厚毫不費力地在小樹林裏找到了薄熒,她就那麽無助地蹲在地上,自己抱着自己,蜷縮着,顫抖着,在陳厚的心裏,薄熒就像上帝遺留在凡間的天使,她的美用上任何一個詞來形容都是玷污。她是那麽可憐,失去了上帝的庇護,流落凡間。塵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膚,寒冬凍裂了聖潔的唇瓣,無辜遭受着愚昧衆生施與的壓迫和鬥争。
這是上帝給予她的試煉,他不能幹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被她影響。
薄熒的存在就像他的氧氣。
如果他不去追随,他就無法呼吸。
他信上帝。
但如果薄熒是神,那他會是這位神最初,也是最虔誠的信徒。
“別哭啦。”
陳厚蹲下身,心疼地扳開薄熒死死掐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她仰起臉,臉上沒有一絲淚痕,連睫毛都是幹爽的,但是眼眶裏卻在閃着水光,樹林裏吹過的風是冷的,但是被薄熒看着的陳厚卻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燃燒。
陳厚着迷地靠近了她的臉,“別哭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是從他喉嚨裏發出,倒像是地獄裏某個惡魔說出的誘惑。
在吻到她的眼瞳之前,身下的人劇烈掙紮了起來,“別怕,別怕。”陳厚柔聲安慰着,一邊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
“呃!”陳厚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捂着下身松開了對薄熒的桎梏。
薄熒害怕地看着他,從她臉上陳厚并沒有看到震驚的神色,她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陳厚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她的敏銳,并為這個發現從心底深處感到興奮。
“別走……”陳厚跪在地上,□□着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秒,薄熒轉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天地之大,卻沒有一個薄熒的容身之處。無論她如何努力,沒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福利院的大門口。南安來的夫婦正在牽着小女孩上一輛銀色的轎車,她的頭上已經別了一個粉色的發箍,女人彎下腰對她說着什麽,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單手扶在小女孩的肩上,小心地護着她坐上了汽車。
誰都沒有看見薄熒。
就好像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正視過薄熒一樣。
轎車在她眼前絕塵而去,塵土大得模糊了薄熒的視界。
從這一天開始,薄熒開始躲避陳厚。但是陳厚依然在看見薄熒的時候親切地招呼她,薄熒的餐盤裏依然有着最豐厚的菜色,他的微笑甚至沒有一絲變化,就好像那天小樹林裏的事情只是薄熒的一個狂想。
但是薄熒知道這不是幻想。小樹林裏的事除了她和陳厚,還有第三個見證人。
當薄熒被屈瑤梅帶人堵在放學後的操場時,屈瑤梅的眼裏閃着刺骨的惡意,她們搶走薄熒的書包,裏面有上課的書本,還有薄熒唯一完全擁有的蝴蝶發夾,她們哈哈大笑着将薄熒的書包來回丢擲,薄熒去追這個人,這個人就将書包丢到下一個人那裏。薄熒倔強地去追,然後就會有人在她轉身的時候趁機在她背後踹上一腳。
她痛,但是她不叫,不哭。
薄熒看見教學樓上有兩個端着茶杯的老師正在看着這場鬧劇交談,她死死盯着那扇窗口,卻看見她們神色如常地一邊交談一邊走離了窗邊。
“你們在幹什麽!”傳來一聲大喝,卻不是教師的聲音。
薄熒轉頭看去,李巍昂帶着怒火大步走了過來,他的身邊還有幾個慣常和他一起厮混的男孩。
被欺辱的時候薄熒沒有慌張,但這時候她反而忍不住低下了頭——她不想讓李巍昂看見她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屈瑤梅身邊的人縮了一下,但是屈瑤梅卻沒有退縮,她冷笑道:“李巍昂,你又來英雄救美?”
“我不準你動我班上的人。”李巍昂往前走了一步,冷聲說道。
“呸。”屈瑤梅啐了一口,望着那群男生,大聲說:“她在外面勾引人就算了,現在還勾引了我們福利院的義工,如果你阻止我教訓她,那就說明你也被她勾引了!”
李巍昂身後的男孩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我現在不教訓她,她以後就要勾引更多人,你們的爸爸,你們的爺爺,她都要——”屈瑤梅話沒說完,薄熒已經撲了上去。
看到薄熒朝她撲來,屈瑤梅将早已等候多時的一巴掌拍到薄熒臉上,伴随着清脆響亮的一聲耳光,薄熒被她鍋底一樣厚實堅硬的手掌掄到地上,嘴裏當下就漫出了血腥味,半個臉頰都沒了知覺。
李巍昂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屈瑤梅卻惡狠狠地轉頭朝他叫道:“你幫她就是喜歡她!”
李巍昂的喉嚨動了動,他的眼球慌亂地在眼眶裏晃動了一下,他看了屈瑤梅,看了身邊盯着他的兄弟,就是沒看地上的薄熒。
他無力地罵了一句髒話,似乎是在還擊屈瑤梅對他的污蔑。
忽然有人尖叫一聲,原來是薄熒趁所有人關注李巍昂的時候搶回了她的書包,她沒有管身後屈瑤梅的大叫,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學校。
☆、第 4 章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
但是喜歡薄熒的只有一只貓。
白手套長胖了,薄熒把它撿回來的時候還只有手掌那麽大,瘦得皮包骨頭,現在它已經長得油光水滑,個子倒沒有長多少。食堂的阿姨見着它就寶貝、寶貝地叫,誇獎它昨天又抓了多少只老鼠。
福利院的大家都很喜歡白手套,但是白手套見到他們都是冷冷地、高傲地,像一只不近人情的貓。沒有人知道,它會像一只寵物貓一樣舔舐薄熒的手掌心,用身體輕輕摩擦薄熒的腳腕。
薄熒很喜歡它,因為她是這只貓最喜歡的人,世界上人那麽多,但是薄熒只在一只貓的心中有着“最”的地位。
陳厚打開教職工休息室的門時,看見的就是薄熒蹲在白手套面前撫摸它腦袋的場景。
“來看白手套?”陳厚一如既往地溫和笑道。
薄熒沒有料到這個時間他會回來休息室,含糊嗯了一聲就朝門口走去。
“這麽快就走了?不多陪它玩玩?”
“不了……我走了。”薄熒沒有停頓,低着頭走出了休息室。
陳厚沒有攔她,臉上的微笑在薄熒走後多了絲陰冷。
當天晚上,陳厚将想要看白手套的屈瑤梅帶回了休息室。
“白手套真幸福啊,這麽多人來看它,怪不得現在食量也越來越好了。”陳厚笑眯眯地看着和屈瑤梅玩的白手套。
“是嗎?今天還有誰來看它啦?”屈瑤梅笑得很開心。
“薄熒呀。”陳厚笑道:“白手套可喜歡她了,每次都喵喵叫着讓她摸,還舔她的手心……”
屈瑤梅的笑容僵硬了,她的手本來在努力逗弄白手套希望能摸一摸它,現在她攥緊了手指收了回來。
“白手套還有這樣一面啊?”屈瑤梅望着自顧自理毛的白手套說。
“對啊,因為白手套本來就是薄熒的貓嘛。”陳厚說。
可憐的天使流落凡間。
塵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膚,寒冬凍裂了聖潔的唇瓣,無辜遭受着愚昧衆生施與的壓迫和鬥争。
她絕望,她彷徨。到最後,她會發現,只有自己這裏,才是唯一能容納她的地方。
越接近年末,街上點綴的中國紅就越多,就連福利院裏也有了過年的氣息,任院長不知找了哪裏贊助了一箱煙花,分發給福利院裏的孩子。環境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從第一個向薄熒投擲出煙花的孩子開始,煙花在福利院裏就失去了本來的意義,每次出門上學,薄熒都要提心吊膽地走過內院到大門的這段距離,提防着一個不注意就會扔向她的鞭炮。
她臉上的傷依然沒消,甚至嘴裏的傷口都還在時不時地流血,福利院的護工在對她和屈瑤梅分別進行象征性的批評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被打的第二天,薄熒在課桌抽屜裏發現了兩張未拆封的膏藥貼,她面不改色地将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薄熒不敢頂着這樣的臉去見婆婆,因此她失去了最後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聲帶在薄熒這裏失去了作用。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在發瘋邊緣,一個和外界完全沒有交集的人,她無法确定自己是否還活着,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存在,她活着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還未死去。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和路邊被人驅趕的野狗沒什麽區別,但是當她看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野狗時,又覺得自己比野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