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取晚上的盒飯,劇組的兩個透明飯盒中一個裝菜一個裝飯,裝菜的飯盒裏是兩葷一素,薄熒看到有紅燒肉和番茄炒蛋的時候還在心裏雀躍了一下,身後的兩位工作人員卻在抱怨開了:
“番茄炒蛋,我光看見番茄了。”
“紅燒肉全是肥的,顏色那麽淺,一看就不好吃。”
薄熒聽到她們的對話,不由又仔細看了眼領到的盒飯裏的菜,在她看來劇組的盒飯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她在福利院裏吃的比這裏差多了,除了陳厚掌勺分飯的那天,吃不飽、菜裏沒肉都是常态,和福利院比起來,這裏至少管飽,作為主創之一,甚至可以吃完了再去要。
“領到盒飯了?走吧,主演們都去那邊吃。”在《地獄與玫瑰》中飾演胡雪母親的古妍霭走了過來,對薄熒友善地說。
古妍霭比薄熒先領到盒飯,現在是怕她找不到地方吃飯特意來接她的,薄熒領會到她的好意,連忙笑着說好。
古妍霭把薄熒領到了片場一角,為了不破壞拍攝場地,所有人都在寒風瑟瑟的戶外吃飯,主創們聚集的地方有着建築擋風,比完全露在寒風中的工作人員要好上一些。在這裏,孟上秋和副導演柯敬江圍着一張塑料小方桌吃着盒飯,其他人則把菜放在保溫箱上,端着裝有米飯的一次性飯盒就開吃了。
“來來來,女兒來這兒。”陳冕看見薄熒,包着一嘴巴米飯就火速轉身,從身後拖出一張塑料凳子來。
旁邊人都笑了起來。
薄熒笑着在他拿出來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
“第一天拍戲,感覺怎麽樣?”已經吃完了坐在一旁休息的戚容問道。
“還不錯。”薄熒笑道。
“還要再努力一點,”孟上秋擡頭看了她一眼:“差了點火候,整體也不是那麽放得開,以現在這個狀态,後期的拍攝肯定是過不了的。”
薄熒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裏,雖然在衆人面前被說讓她有些尴尬,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說道:“我會努力的。”
“這才第一天,薄熒已經做得不錯了。”戚容笑着打圓場。
吃過晚飯後,休息了十來分鐘,劇組馬上又投入了夜戲的拍攝,一直到晚上九點半,一天的拍攝工作才算結束。
坐着劇組安排的大巴統一回賓館的時候,坐在薄熒旁邊的古妍霭合眼休息,薄熒則睜着眼繼續無聲研讀自己的劇本,不時在上面寫下一些自己的注釋,因為是第一天拍攝,人們雖然累,但大多很興奮,大巴上小聲的說話聲一直沒停,坐在薄熒前排的兩名女性工作人員更是叽叽喳喳地讨論着今天的娛樂新聞。
“鄲鴻裕居然宣布将在明年退出歌壇,搞什麽啊,鄲天王不唱了?快告訴我今天是愚人節!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嗚嗚嗚……”
“人家才不需要你的同意呢——哎,我看看,新聞稿上說鄲鴻裕今後會減少工作,在明年六月徹底退居幕後,專注作曲……他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啊?什麽到了後年大家還能想起他就謝天謝地了?”
“說的是他的小師弟吧?我聽說銀河娛樂為了這一天早就培養好了秘密武器,捂得可嚴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鄲天王的一半才華。”一聲傷心的感嘆。
“用得着你操心?”另一名女生嘁了一聲。
十多分鐘後,大巴在一個招牌上的金箔都有些脫落的小賓館前停了下來,人們鬧哄哄地拿着自己的東西相繼下車。
因為經費緊張,沒人是單獨一間房間,主創好一些,大多是雙人間,其他工作人員都是三人間。
薄熒和戚容分到了一間,這個結果在她意料之外,她還以為戚容會和孟上秋一間,她會跟着古妍霭或楊姐呢。
戚容将最後一張房卡分給工作人員後,親切地摟着薄熒的肩膀往電梯那裏走去:“等久了吧,我們走。”
和其他人的大包小包比起來,兩人都過于輕松了些,戚容的行李提前讓先走的孟上秋給提到了房間門口,薄熒則是本來就沒帶什麽行李,日常用品只有幾件換洗衣物,書包裏絕大多數重量都來自複習用的厚厚課本。進了房間後,薄熒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今晚要用的課本和劇本整理了出來。
戚容見薄熒要學習,主動關掉了剛打開的電視。
“沒關系,您看您的,不會影響我的。”薄熒連忙說道。
“沒事,我看不看電視都行,反正累了一天,看會手機就睡了。”戚容說。
“那我開着燈會不會影響您?”
“我帶了眼罩,你不用管我。”戚容說完後又加了一句:“晚上別熬久了,身體最重要。”
薄熒答應後,戚容就去洗漱了,薄熒在之後也去洗了個澡,回來後就立即翻開學校的課本看了起來,她還帶了一本舊作業本,用來做課本後的練習題,因為以前上課一直很認真的緣故,薄熒基礎在那,自學起來也不會太過困難,戚容看手機看了一會,跟薄熒說了一聲後就戴上眼罩睡了,薄熒則是寫寫看看,一直奮戰到十二點才關上了課本。
感覺有點困了,薄熒起身去浴室沖了個冷水臉,因為戚容已經睡了的緣故,薄熒水量開得很小,匆匆洗了一遍就趕緊坐回了桌前,這一次她拿起的是《地獄與玫瑰》的劇本,開始研讀明天要拍攝的戲份。
一直奮戰到深夜兩點,薄熒才收拾東西上床睡覺。
早上六點,鬧鐘響後薄熒又立即起床,和戚容洗漱好後到賓館餐廳吃早餐。吃完早飯後,一群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片場拍攝。
像這樣忙碌但充實的日子一直重複上演着,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一月,跨年的當天孟上秋自掏腰包請各位主創們吃了一頓火鍋,也是薄熒人生中吃的第一頓火鍋,大人們都喝着啤酒,戚容為不能喝酒的薄熒和其他人特意叫了豆奶,這一晚所有人都很高興,以至于第二天的拍攝時間被臨時改成了從下午開始,好讓包括孟上秋和陳冕在內的衆多宿醉人士有足夠的時間醒酒。
就在薄熒以為她在劇組的生活會一直這麽順利下去直到結束的時候,她早有意識,卻一直心存僥幸的隐患終于爆發了。
“卡!”
孟上秋臉色難看地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這已經是同一場次中他喊出的第七聲卡了。
電影拍攝用的膠片,每一次重拍都是在燒錢,劇組預算本就不寬裕,七次重拍下來,孟上秋的臉色已經黑如煤炭。
“肢體太僵硬,眼神裏也沒有東西,你眼中的胡雪就是這個樣子嗎?”孟上秋厲聲說。
孟上秋的黑面閻王之名在片場早就人盡皆知,被他說哭的臉皮薄的演員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就在其他人以為薄熒也難逃這關時,孟上秋只是将實現從她身上移開,語氣冷怒地扔下一句:“先拍下一場。”
薄熒想要再祈求一次機會,和她演對手戲的陳冕對她搖了搖頭,輕聲說:“你先出去休息一會吧。”
薄熒不由咬住嘴唇,在衆目睽睽之下低着頭走出拍攝場地,她的心中充滿慌亂、難堪,以及害怕就此失去容身之地的恐懼。
出于這種恐懼,她拿出劇本拼命研讀劇情和自己的臺詞——盡管她已經倒背如流。薄熒一直等着有人通知自己重拍,但是直到華燈初上,拍攝的中心傳來拍攝結束的歡呼聲,薄熒都沒有等到通知。
當天晚上的盒飯,薄熒第一次沒有吃完。
晚上回到賓館後,戚容說要出去一會,離開了房間,薄熒留在房間裏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海裏全是白天被一次次喊卡的場景。
猶豫了很久後,薄熒最後還是放下了書本,拿起房卡走出了房間,她想要去當面向孟上秋道個歉。
按着記憶中陳冕提過的房間號找過去,按響門鈴後卻許久都沒有人來開門,薄熒失望地正要轉身離開時,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尋找過後,薄熒發現味道的來源地就在走廊盡頭的消防門外。
薄熒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走到虛掩的消防門前,聽到了裏面傳來了孟上秋的聲音,薄熒心下驚喜,正要推門進入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攝影指導柯敬江的聲音:
“孟導,你還得再開導開導薄熒,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的。”
薄熒的手一頓,慢慢放了下來。
“你以為我沒說過?拍戲第一天我就告訴她這個狀态後期的拍攝肯定通不過。”孟上秋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得好好說,小姑娘第一次拍攝,肯定放不開了,我第一次拍戲比她差遠了,僵得像個木頭。”陳冕的聲音:“再多給她一點時間。”
“可是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戚容的聲音。
消防門外一時靜了下來,半晌後還是孟上秋開口了:“我們還有多少錢?”
“雖然我已經盡量削減了花費,但是最多也只能将拍攝維持到二月上旬,再長我們就承擔不起場地和工作人員的花費了。”戚容說。
“加上我投的一百萬,我們不是一共有四百萬的資金嗎?”陳冕凝重的聲音裏帶有一絲疑問。
“我們拍攝用的硬件設備都是可選擇範圍內最好的。”戚容說。
門內又靜了下來,薄熒不敢再聽下去,快步離開了消防門。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請動動你的手指,收藏文章、收藏作者、多多評論!匹薩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快點上月榜,請合力托舉起這塊十一寸的芝心大匹薩好麽!!
☆、第 15 章
薄熒心存的一點小小僥幸在第二天被冷水不留情地澆滅。
因為過于緊張,她連一些平常的小劇情也演不好了,在第四次被喊卡之後,孟上秋忍無可忍地怒吼道:“你到底在幹什麽,薄熒?!”
薄熒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戚容連忙從一旁走進拍攝場地摟住薄熒的肩,對孟上秋說道:“讓她休息一會,先拍下一條吧。”
薄熒被戚容摟着肩走出了拍攝中心。
“怎麽了?告訴戚阿姨,你是有什麽心事嗎?”
薄熒難堪地搖搖頭,因為不想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看戲目光,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戚容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打起精神來,你之前就做的很好,現在一定也可以的。”
又安慰了薄熒幾句後,戚容被一名財務部的工作人員叫走了。
大約孟上秋對薄熒今天的表現已經不抱希望,薄熒再看到調整後的拍攝通告榜上已經沒有了她的戲。
作為電影的女主角,像薄熒這樣在片場無所事事,冷板凳上坐一天的除了她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當天晚上坐大巴回賓館的時候,薄熒明顯感覺到平常都要和她寒暄幾句的工作人員變冷淡了,因為飾演胡雪母親的古妍霭的戲份殺青,回程的時候薄熒身邊只有一個空位,這讓她的孤單感更加明顯。
明明身在千裏之外,薄熒卻好像又回到了北樹鎮,比在北樹鎮更冷,更絕望,她的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恐慌,她要失去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容身之所了,這股恐慌勝過她在北樹鎮的百倍,質變成絕望。薄熒這才知道,除了混合着屎尿味的消毒水氣味,世界上還有一種恐怖叫做得到又失去。
回到賓館房間後,戚容去到了浴室接一個電話,薄熒呆呆地坐在桌前,翻開的課本保持着那一頁已經超過十五分鐘,她盯着那一頁一動不動,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除了X。
“我不知道你還在猶豫什麽?”X側着頭,趴在書桌上看着她:“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趕回北樹鎮的。”
薄熒握緊了放在桌上的雙手,目光直視着課本上空白的一點。
“我不想演。”
“這好辦啊,向我許願吧。”X立馬興奮地擡起頭來,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她一動作,身上的飾物又發出了一陣風鈴般的清脆響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裏詭異地響着。
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薄熒說話,X失望地重新趴到了桌上,又是一陣風鈴響。
“如果我真的盡力去演這個角色,人們會不會以為胡雪這個角色就是我?”薄熒在心中忽然開口。
“有這個可能。”X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我不敢演。”
“那麽你就要接受灰溜溜逃回北樹鎮的結局。”
“我不願意。”薄熒本就攥在一起的拳頭握的更緊了。
“可是你必須二選其一。”X惡趣味地笑了:“告訴我,你選擇哪一條路?”
薄熒沒有回答。
她一動不動的背影在昏黃的臺燈光線下顯得無力又孤獨。
薄熒成為劇組NG王的第三天,她的戲份被全數排到了最後,她在賓館吃早餐的時候還聽到旁邊桌人的竊竊私語:
“今天肯定要加班了,倒黴。”
“孟導對她也算有耐心了,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你看平時只來雷陣雨的人現在都會下小雨點了,上次我見孟導罵那個小配角的時候才算狠呢,活活把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罵哭。”
薄熒裝作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安靜吃完了早餐。
下午四點的時候,其他人的日戲都拍攝結束,剩下的就是讓所有人都在心中發憷的薄熒。
“演員就位。”孟上秋冷冰冰地說。
“加油。”戚容拍了拍薄熒的肩,走出拍攝中心。和薄熒拍對手戲的陳冕一如往常,在服裝師為他整理衣服的時候沖薄熒笑了笑。
這一幕已經讓薄熒NG了兩天,拍的是沈石青把胡雪從夏令營中接出,在公路旅行的中途告知她母親張婉已經因車禍去世的事。
鏡頭從陳冕身上開始。
穿着黑色毛衣的沈石青獨自半躺在賓館雙人的大床上,在隔壁房間不斷傳出的哭泣聲中神色凝重而疲憊地捂住了臉。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胡雪情況的時候,少女一邊哭泣着一邊從沒有開燈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她穿着一套明顯不合身的男士睡衣,頭發散亂,赤着凝白光潔的小腳踩到了沈石青的床上,伏在大床的另一邊背對着沈石青不斷抽泣着。
沈石青坐了起來,兩只手交互搓握着,顯露出一股不安的焦慮。
胡雪依然在哭,她的眼淚打濕了枕巾,在上面洇出了一朵花,漆黑的羽睫上沾滿水珠,美好又令人心碎。
“別哭了,已經沒事了。”沈石青說。
胡雪又抽泣了幾下,帶着哭音說道:“怎麽可能會沒事,我的媽媽死了。”
沈石青看着她,雙手試探地放上她的肩頭,前傾着身體慢慢靠了上去。
“你和我在一起會非常快樂,我保證會好好照顧你。”沈石青的手指撫過胡雪被淚水沾濕,黏在臉頰上的黑發,用一種克制隐忍的語氣說道:“別哭了,求你別哭了,我的小蝴蝶。”
“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去很多地方。”沈石青一邊撫摸着她臉頰邊的頭發一邊說道。
“但是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胡雪依舊背着着他,不斷抽噎着。
“我們可以有個新家。”沈石青說:“等我的畫展結束,跟我去美國,你會喜歡那裏的。”
“我在家裏的東西怎麽辦?還有媽媽的房子——”
“我會處理好的,你想帶什麽東西走?”
“我的衣服——我的唱片——”
“我會把它寄到美國,同時我可以買新的送給你。”沈石青撫摸着因為抽泣而不斷顫抖的少女身體,柔聲哄道。
“我會買最漂亮的衣服給你,還有你想要的任何新唱片。”沈石青說。
“2號鏡頭機位推進,我要薄熒的臉部特寫。”監視器前的孟上秋突然說。
随着鏡頭的推進,薄熒臉上的神情也在放大,在沒有開燈的黑暗房間,少女滿臉淚痕的臉在夜色中有一種禁忌的美感,既讓人想要将她擁入懷中呵護,又能夠激起人內心深處渴望施虐的惡劣一面。不需要臺詞,僅僅只是露出那張美得動人心魄的臉,薄熒就能夠成為任何場合的主角,孟上秋擔憂的正是這一點,她是否能夠壓住外貌給人的沖擊,将觀衆帶回電影中來,而不是淪為布景中的一個美麗花瓶?
孟上秋選擇薄熒作為女主角可以說是這部電影中他冒的最大的險,在看到薄熒的一瞬間他就确定這個少女就是他想象中的“胡雪”。她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孟上秋一直沒有把握,而她最近兩天的表現似乎在說他選錯了人,但是現在——他确信自己賭對了。
大部分遭受差評,被指責“不會演戲”“像個木頭”“千人一面”的演員都有一個通病,他們無法精準地控制自己的微表情,浮誇僵硬的表現總是提醒觀衆自己在觀看一場表演,“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對表演者來說,指的是通過改變眼周肌肉和瞳孔大小就能傳遞出多種微妙情緒,面部的肌肉變化和嘴角的弧度也是觀衆從演員臉上讀取情感的一大途徑,好的演員需要對外界保持高敏感性,記憶他們在生活中感受的、看到的一切情感,再在需要的時候從回憶中釋放它,除了天賦外,這還需要一定閱歷。
薄熒的表現令人驚喜,孟上秋甚至無法将監視器中的少女和昨天在鏡頭前僵硬木讷的人化為同一個人。
胡雪的抽泣轉為無聲的抽噎,她的雙唇緊抿,目光倔強地盯着空無一物的黑暗,在那雙黑得沒有一絲光亮,不斷流下無聲眼淚的眼眸中,漸漸出現了某種若隐若現的影子,在這漆黑不見光的土壤下,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地冒頭,即使隔着一個屏幕,孟上秋都能感受到它炙熱的溫度。
這是《地獄與玫瑰》拍攝至今,他看到的最好的一個眼神表演!片場寂靜無聲,人們的呼吸聲都在不知不覺中安靜了。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胡雪說。
“當然可以,什麽事都行。”沈石青回答。
胡雪忽然翻過身,主動摟住了沈石青,沈石青的手也順勢摟上了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
“發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胡雪的手往下滑,抓住了沈石青敞開的睡衣領子:“我沒有其他親戚了,我死都不要被送到孤兒院那種可怕的地方。”
在她說話的時候,淚珠不斷往下滴落,從她的下巴滑落,滾進雪地一般白皙潔淨的胸口,少女的峰線隐隐約約,沈石青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移走,抱着胡雪的雙手卻不由自主收緊了。
“當然不會了,你會和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第 16 章
當孟上秋喊“過”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片場好一會後,衆人才回過神來。
陳冕放開薄熒,薄熒從床上坐起,半期待半忐忑地看着孟上秋。
“不錯。”孟上秋點了點頭,言簡意赅地說。
這是他自影片開拍後說的第一句不錯,薄熒的臉上立即揚起了笑意。
趁勝追擊,休息幾分鐘後,薄熒立即又開始了下一場拍攝,幾場下來無一NG,迅速趕上了進度。
賓館的最後一場戲拍的是胡雪和沈石青的争吵,這是兩人在劇中爆發的唯一一次争吵,也是胡雪在片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靈釋放。
沈石青從胡雪的鋼琴老師嘴裏得知胡雪已經翹掉了兩周的鋼琴課,暴怒的沈石青為此将胡雪從學校的晚會排練中強行帶走,在無盡的争吵中,兩人回到臨時住所,沈石青将大吵大叫的胡雪扔到沙發,鎖上門,又去砰地一聲砸上窗戶,表情猙獰地一掌拍在沙發背脊上。
“門窗都關上了,叫吧,讓我看看你能吼多大聲,快吼吧!”
沈石青不斷追問胡雪在每周六/四點到六點的兩個小時內做了什麽,和誰在一起,他指責胡雪浪蕩不堪,胡亂臆測胡雪和其他男孩的關系,胡雪則歇斯底裏地對他怒吼:“我恨你!我恨你!”
“你恨我?是我在負擔你的一切生活費用,你身上的漂亮衣服昂貴首飾哪一件不是我買的?沒有我,你現在只會在孤兒院裏和其他孤兒搶糖吃!胡雪!胡雪!”沈石青面目猙獰,一遍一遍咬牙切齒地念着小惡魔的名字:“你有什麽資格恨我?!”
胡雪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她的動作之快、之突然,讓怒意滿面的沈石青都愣了一下。
“你殺了我媽媽!你連我也一起殺掉了!”胡雪凄厲地尖叫道。
她的尖叫在客廳裏連最後一絲餘音都消失後,客廳靜得像是一個入夜的墳墓。
胡雪重新坐了下來,在沙發上蜷成一團,将自己的臉埋入曲起的膝蓋中,沈石青注視着她,臉上的怒容被束手無策的濃濃悲哀取代。
“對不起,對不起。”
他只有不斷道歉,伸手想要去擁抱這個讓他心碎,不斷在愛與恨的分界中間折磨他的小惡魔。
他的手在剛剛碰到胡雪手臂的時候就被打掉了。
“別碰我。”
胡雪帶着鼻音的聲音從臂彎下冷冷傳出。
“過。”
孟上秋喊過的聲音傳出後,陳冕笑着拍了拍薄熒的頭:“好樣的,一夜不見,這演技是脫骨重生啊,晚上陳哥哥自費請你吃個大雞腿吧。”
薄熒擡起頭回以一個微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什麽哥哥,三十幾的人了也不害臊。”戚容笑着走了過來:“今天的進度提前完成,收拾東西準備回賓館了。”
“我……”陳冕正要說話,走過來的孟上秋淡淡接了一句:“人老心不老。”
“……孟哥,你這是損我還是誇我呢?”陳冕說。
孟上秋沒管陳冕,看向薄熒:“今天演的不錯。”
這是第二聲不錯了,薄熒心情很好,微笑的弧度也變大了:“還要謝謝大家之前對我的包容。”
“找準狀态就好。”孟上秋點頭。
因為下定了決心,薄熒在接下來的拍攝中一直順順利利,新年的那幾天劇組也沒有休息,全天趕工,薄熒也在記憶中留下了有史以來最快樂的一個新年,沒有福利院裏大人的冷眼,也沒有其他孩子跟風的捉弄,她吃得飽飽的,蓋着溫暖的大棉被,有人對她和顏悅色的說話,還會誇她有天賦,對她笑。
也就是這個時候起,薄熒堅定了走這一條路的決心,她相信自己的生活正在變好,婆婆說的曙光已經就在眼前。
二月初的時候,劇組結束了最後一場戲,比預計的殺青時間還要早上一周,孟上秋心情大好決定舉辦殺青宴。
吃的還是火鍋,地點則選在了尚門市的市中心,飯桌人歡聲笑語不斷,男男女女面前都擺着一杯啤酒,就連沒有喝酒的女工作人員也紅光滿面。
薄熒吃飽後借口出去透氣,溜出了滿是煙味的火鍋店,室外的寒風吹走了她臉上的熱氣,讓她的心情也跟着輕盈起來。
電影上映後會發生什麽事她控制不了,薄熒能做的僅僅只是享受現在。
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薄熒準備回到店內,視線随意掃過街角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街角昏黃的路燈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蜷縮在垃圾堆中,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和黑色長褲,看起來不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薄熒左右看了下,店門口只有她一人,旁邊店鋪的門口倒是站着四五個正在熱絡聊天的大人,但是他們似乎沒人看見路燈下的老人。
薄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擡腳往路燈下走去。
随着距離越近,薄熒就越肯定這是一個和家人走失的老人,她衣着單薄,像是剛剛才從溫暖的室內出來,鞋面幹淨嶄新,沒有一點泥漬,雖然臉上被凍得蒼白沒有血色,但是臉頰有肉,不像是生活困難吃不起飯的樣子。
“老奶奶,您一個人嗎?您的家人去哪裏了?”薄熒站在老人面前柔聲問道。
老人茫然地盯着地面一點沒有回答,兩只布滿皺紋的手凍得發青。
薄熒無奈地四下張望,她和火鍋店隔壁店門前站着的其中一位女性對上了視線,對方馬上移走了視線,重新投入了熱火朝天的聊天。
薄熒只好收回視線,脫下自己身上棉衣披在老人身上,這一次,老人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還是茫然的。
“老奶奶,您知道您家人的電話號碼嗎?您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嗎?”薄熒變着法子詢問,但是老人始終一話不發。
“我看見她從那裏來的。”
薄熒擡起頭,看見是剛剛和她對視的那位女性,她站在店門口,袖着手朝薄熒說道,其他人都已經走進了店門,她說完後也跟着轉身走進了店鋪。
薄熒低頭看了眼可憐的老人,估摸着劇組的慶功宴離結束還早,她将老人從垃圾袋旁扶了起來:“老奶奶,我帶您去找您的家人。”
老人順從沉默地站了起來,薄熒摸到她身上的毛衣,是她從來沒有摸過的柔軟度,比劇組一個工作人員向她炫耀過的兩千塊的羊絨毛衣還要柔軟親膚。
這條街上大多是餐飲酒店,沒有岔路,薄熒扶着老人朝剛剛那位女性指明的方向走去,但是走了很久,走到人煙罕至的街道盡頭後,她還是沒看見任何像是老人家人的人。
薄熒在一盞路燈下停了下來,她冷得手指都沒有知覺了,卻還是用這只沒有知覺的手指替老人拉起了她的棉衣衣領。
“媽!媽!你怎麽在這兒?!”
就在薄熒準備帶老人回火鍋店借電話報警的時候,一聲呼聲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薄熒轉過頭的時候,一個女人正從十幾米外,停在馬路邊上的黑色汽車上沖下。
她快步跑到老人面前,耳垂下镂空的菱形鑽石耳飾在晃動下閃着璀璨的光芒,身上比老人穿得還少,外套下竟然是一條禮服長裙,保養得當的臉部皮膚細膩光滑,只有眼角的一點魚尾紋出賣了她的年齡。
在确認老人沒有受傷後,女人立即将手裏抱着的羽絨服給老人裹上了,她的動作太快,薄熒都來不及提醒她自己的棉衣還被老人穿在身上。女人把羽絨服給老人裹上後才想起還站在一邊的薄熒,她擡起頭,在看清薄熒的長相後,除了眼底一絲怔愣外,沒有明顯失态。
“多謝你照看我母親了。”女人說道:“你在哪裏發現她的?”
“就在前面一點的火鍋店門口。”薄熒說。
“媽怎麽樣了?有沒有事?”比女人慢一步下車的男人這時才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他問的是老人的情況,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着薄熒。
“媽沒事,是這位小妹妹找到了她。”女人看着後一步走來的男人,語氣生疏而客氣:“我的錢包放在車上,你先幫我謝謝小妹妹吧。”
“小姑娘,是你照看了老人吧?真是謝謝你了,叔叔沒什麽好送你的……”男人伸手摸向西裝內側的口袋,拿出了一個咖啡色的真皮錢包,随手就抽出一沓百元大鈔遞給薄熒。
“沒關系的,老奶奶找到家人就好。”薄熒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地看向女人:“奶奶身上穿的棉衣是我的……”
兩人這才注意到薄熒只穿着薄薄一件單衣,女人愣了愣,立即把老人身上的棉衣脫下還給了薄熒。
“小姑娘,真是太謝謝你了。”女人再次說。
男人還想說什麽,女人微微蹙了蹙眉頭,語氣依然是冷漠淡然的:“兒子還在車外等着。”
薄熒的視線投向馬路邊的汽車,一個少年倚在車邊看着這裏,既沒打算過來,也看不出要進車的意思,在他所處的昏暗光線下,薄熒只能看出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外衣,脖子上圍了一條黑白格子的圍巾,臉卻模糊在了夜色裏。
“好吧好吧。”男人回頭看了眼兒子,對薄熒再次道了一聲謝後和女人一齊走了。
薄熒穿上自己的棉衣,轉身往回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祝我的寶寶們聖誕夜快樂~~~每個人都心想事成~~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劇情正好進行到重要人物出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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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薩有幾個問題想問下,我看到有兩個讀者反饋說不理解為什麽北樹鎮那麽多人都沒道理的排斥女主,其他人呢?也覺得難以想象嗎?我先總結下我在文裏為了闡明這個為什麽,側面埋下的一些線索,按出現的先後順序排列。
首先是女主的自白,說在陳厚來之前,她的日子沒有這麽難過,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指以前就過的很好,只是沒有現在這麽差,由此可知福利院中孩子們的暴力欺淩是由陳厚的偏愛帶來的,打個重點,請記住,陳厚為男性。
第二個線索,撿到白手套那裏,店鋪門口坐的女人,她說“裝什麽裝,這裏可沒有男人。”這句話的意思是,沒有男人在這裏,讓薄熒不要裝腔作勢,也就是說,她的心裏認為薄熒總是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裝腔作勢,簡稱“勾引人”。她的這個想法是哪裏來的,可能是她自己的老公被薄熒的外表吸引,也可能是認識的人的老公被薄熒的外表吸引,她因為這個人的關系對薄熒保有偏見,也有可能根本沒有見過薄熒“勾引人”只是人人都這麽說,她也就這麽認為了。敲黑板,這裏引來偏見的也是男人對薄熒的偏愛。
第三個線索,薄熒從戶海市試鏡回來,被任院長叫到辦公室責罵,出來後門口兩個護工的談話:
“我早就說過她不會安穩的,瞧,都開始夜不歸宿了,誰知道去哪兒鬼混了。”
“任院長也是可憐,每個月都會接到對她的投訴,都不知道替她挨了多少罵。”
“你不是結婚了嗎?別讓你老公到這裏來,這個小狐貍精誰都迷。”
由此可知,薄熒真的是誰都迷[攤手],福利院裏曾有過受害護工,來投訴的人,大概也和被薄熒外表吸引的男人脫不了關系。
好啦,這就是主要的三個理由,你們都注意到了嗎?在這個基礎上,你們是否覺得還不夠明了,需要再做補充?
我知道很多文都是喜歡把推理呀心理什麽的過程寫的很細,讓讀者像是上帝一樣,我喜歡保留一部分,留個線頭給讀者自己去拆,不過因為筆力問題,有可能我留的線頭太短太不顯眼,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大家的積極反饋啦,大家放心給我提意見,匹薩有顆強心髒,不方,也不傷感情!這次也是感謝這兩位反饋的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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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文章裏看見被和諧的口口,請務必反饋!
☆、第 17 章
電影殺青後,陳冕馬不停蹄地趕到另一個城市去飾演配角,聽說這次是和當紅小生配戲,一個臺詞全靠後期、拍十部電視劇全部一個表情的當紅小生,看陳冕離開時愁眉苦臉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了。而送薄熒回北樹鎮的任務,自然就由孟上秋和戚容負責。
孟上秋和戚容把薄熒送到任院長手裏,又寒暄了一會後,任院長讓薄熒再把兩人送出福利院。
“我們就走了啊,好好照顧自己,電影有什麽消息我會打電話給你的。”戚容從搖下的車窗裏對薄熒說道。
“好,戚阿姨孟叔叔再見,路上小心。”薄熒彎下腰,對車窗裏的兩人說道。
薄熒送走兩人後,回到福利院立馬遭到了圍堵。
“喂!薄……薄豬!聽說你拍……拍電影去了?”一個比薄熒高上一頭的男孩用力推了薄熒一把,在他身後不遠,幾個年齡和薄熒相仿的男孩女孩在不懷好意地竊笑着。
被他們支使來推薄熒的是福利院中一名智力低下的男孩,和薄熒一樣,在福利院中也是不受歡迎的存在,薄熒記得他剛來的時候已經有□□歲了,至少在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但是幾年後他的衣服上就沾滿了口水,見人就喊媽媽爸爸,臉上總是露着讨好的傻笑。
薄熒面無表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