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穿過他朝福利院裏面走去,男孩伸出髒兮兮的手拉住她,薄熒用力一甩,甩開他的手,在身後的嬉笑聲中快步離開了。

她還要忍,不能在這時候生事。

薄熒沒想到自己的等待有點長。一個月後,她依然沒接到戚容的聯系電話,她去問過任院長,任院長說戚容那方沒有聯絡,任院長不是說謊的人,所以戚容的确沒有打來過電話。

薄熒心中有點不安,好在離開的時候她留了戚容的電話,借着放學後的空隙,她溜到報亭準備給戚容打個電話。

報亭老板收走五角錢後把座機電話拿了出來,薄熒按照記憶中的電話號碼打去,電話還沒接通薄熒就放下了話筒。

她忽然伸手拿起了一份娛樂雜志,當紅偶像的人物封面上印着幾排勁爆的內容提要,名導出軌、偶像曝光地下情……在這些加大加黑的标題下面,有一行相較起來不是那麽引人注目的标題:

“公映審查不過關?博格尼大師愛徒新電影恐觸礁!”

薄熒最後沒有打電話,而是買下了這份雜志。她的臉色大概很難看,因為報亭老板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薄熒是在河邊看完了這份雜志,從大石頭上起身的時候她手腳冰涼,如墜冰窟,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才發現這就是發現屈瑤梅屍體的那條河。

為了避免麻煩,薄熒将雜志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空手回了福利院。

美夢破碎了,她又回到了肮髒、污濁、痛苦和絕望的現實。

夢想破碎了,但薄熒的現實還要繼續。三個月後就是中考,薄熒的目标是在中考中取得省市第一的成績,争取學費全免入讀省會城市最好的高中,因為拍攝電影而分心的幾個月,無疑影響到了她的成績,她需要在剩下的三個月中提升至少二十分的成績才有把握拿下本年的省市第一。

從早上五點起床,到晚上一點休息,薄熒的每一個小時都列有計劃,她盡量不浪費一分鐘時間,全心投入學習不僅是為了即将來臨的中考,也是為了不讓自己有空去回想夢中的一切。

就在她勉強能夠平靜地想起她人生中最快樂的那段日子時,四月初,一個電話打破了薄熒的平靜。

“薄熒,我是戚阿姨。”

戚容的聲音從話筒那裏傳來的時候薄熒還有些懵,不敢相信,她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椅上的任院長,收回了目光。

“戚阿姨,你好。”

“抱歉這麽久一直沒聯系你,我們忙着跑電影的事,也不想讓你失望,等到事情确定了你孟叔叔馬上就讓我打電話來了。”

“什麽确定?”

“之前我們拍的那部電影一直通不過公映審查,找了很多人也沒辦法,最後還是你孟叔叔的一個好朋友說願意做推薦人,把電影推薦給戛納電影節組委會,我們剛剛收到通知,電影被選為了這一屆的開幕電影!”

“真的嗎?”薄熒的聲音跟着對方揚了起來,她完全忘記了旁邊還坐着一個表情嚴厲的任院長,聲音激動到顫抖。

這比她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就算她是個外行,戛納電影節這個詞也是如雷貫耳,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每年多少電影擠破了頭想要出現在影展上,多少明星想出各式各樣的辦法去蹭紅毯,這是一個比戶海電視臺還要巨大、不可直視的龐然大物,猛地砸到薄熒頭上,砸得她都快失去思考能力。

“真的!劇組的全部主創五月十二號都要動身前往戛納,你孟叔叔想要讓你一起去,你看有沒有這個時間?”

薄熒看了一眼任院長:“我願意,但是您要先和我們院長商量。”

“行,我知道了,我會和你們院長說的。”戚容在電話那頭爽快地說道。

薄熒把電話遞還給院長後,院長聽了幾句後就立即回絕道:“不行。”

薄熒心裏一急:“院長……”

任院長擡起手來,嚴厲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知道,我聽說過這個影展……那又怎麽樣?薄熒還有兩個月就要參加中考,你要她跟着你們出國,參加那什麽電影展?三天也不行,這不是時間的問題——”

任院長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

“別說薄熒沒有護照,就是有我也不會同意,這件事我不會讓步的。”

挂斷電話後,任院長轉頭看向薄熒:“不要因為拍了一部電影就本末倒置,只有學習才能改變命運,這句話對福利院的孩子來說格外适用。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對于不能出國參加電影展,薄熒雖然失望,但也不至于像得知電影很有可能白拍的時候那樣沮喪消沉,畢竟她去不去都不會影響電影成為開幕影片這一事實。

調整好心态的薄熒很快就重新投入到了繁忙的學習中,戛納電影節開展的第二天,薄熒放學後專程去了一趟鎮上的書店,用半個月的零花錢買下一本用加大加粗字體在封面醒目寫上“國産電影的崛起?驚豔戛納電影節的《地獄與玫瑰》!”的娛樂報刊。

還是老樣子,她在河邊看完了這份報刊,不過這回她沒舍得扔,而是把有關電影的那一頁給裁了下來,帶回福利院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舊棉衣裏。

六月十四日,薄熒結束了最後升學考試的最後一門考試,她一邊在心中估着分數,一邊往福利院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回福利院大門時,薄熒還在憂心忡忡地回憶自己寫下的某個答案是否正确,直到有護工通知她去院長辦公室一趟的時候薄熒才從考試中回過神來。

走進院長辦公室的時候,薄熒又驚又喜地看見了兩個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身影。

“孟叔叔!戚阿姨!”即使不看鏡子,薄熒也知道自己的神情立即明朗了起來。

戚容單手摟住薄熒,臉上露着親切的笑容:“好久不見,薄熒,考得怎麽樣?”

“還算正常發揮。”

“我和你孟叔叔來這裏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戚容按住薄熒肩膀,身體略低下來,平視着薄熒,臉上的神情帶着一抹嚴肅。

薄熒看了眼孟上秋,發現對方的表情也很嚴肅,在平時的嚴肅表情上還要再上一層的嚴肅,在這不尋常的氣氛中,薄熒不由不安起來,腦中瞬間閃過衆多壞的可能。

“……是什麽?”

“我們想收養你,你願意嗎?”

從戚容口中說出的話對薄熒來說無疑比電影參加國際電影展還要更具沖擊性,她懵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戚容,又看了看孟上秋,再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任院長,呆呆地問了句:“真的嗎?”

“真的,我和孟叔叔考慮了很久,為了不影響你的中考一直拖到現在才來問你。你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嗎?”

薄熒的眼淚猛地從眼眶中流了出來:“我願意!”

戚容這才笑了起來,她用手指抹去薄熒的眼淚,直起身笑道:“回去收拾東西吧,我們辦好相關手續,星期天的時候來接你。”

薄熒正要沖出門,忽然停下腳步,猶豫地看向任院長。

“我已經告知過他們你的背景了,孟先生和戚女士并不介意。”任院長還是像往常那樣用平直無波、總是冷冷的聲音說道。

薄熒看向戚容和孟上秋,戚容對她微笑,孟上秋還是那副表情,嘴角卻隐有上揚,薄熒看着他們,哽咽着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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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薄熒要離開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一天之內迅速傳遍了整個福利院。

剛剛從期末考試中緩過神來的孩子們非常憤怒,每一個人都想走,想到環境更好的家庭生活,想要擁有父愛和母愛,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願意領養薄熒,大環境下他們潛移默化的認知就是,薄熒應該是無人問津的,像一碰就會染上臊氣的羊肉,像路邊某條野狗留下的排洩物,被嫌惡才是正常的,如果連路邊的排洩物都被選擇了,那麽留下來的他們算是什麽?

被嫉妒沖昏頭腦的孤兒們對薄熒的嫌惡從這一刻起升級為仇恨,任院長為了福利院的臉面不得不給護工們下了死命令,在薄熒離開福利院前的這幾天一定要保護她的安全,好在學校已經不用再去,薄熒只要呆在護工和福利院老師的眼皮底下就不會有事,但是任院長要護工和老師防範的是孩子,她不知道,在福利院之中除了孩子,還有一個對薄熒虎視眈眈的成年人。

考試結束後,沒有人再在晚上使用由食堂改造的學習室,除了薄熒。

當陳厚的手臂從背後環住薄熒的時候,薄熒才猛然發現學習室裏原本坐在門口玩手機的護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放手!”薄熒從陳厚的手臂中用力掙紮出來,拿起桌上的圓規轉身又驚又怒地對準陳厚。

“你為什麽要走?”陳厚癡癡地看着她,神情就像被抛下的小狗,但是薄熒知道,她面對的不是長着奶牙的可憐小狗,而是一個披着人皮,長着利齒的怪物,只要她一個疏忽,他就能将她拖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他們願意收養我。”薄熒說。

“不,他們不是真心的。”陳厚說:“那個男的想要你……就像我一樣,就像所有人一樣……”

“別把其他人說得像你一樣肮髒。”薄熒聽不下去了,她快速地拿起桌上的東西朝門口走去。

“你為什麽還不明白?!”陳厚在她身後吼道:“不論你去了哪裏,你都不會獲得幸福的!你被惡魔詛咒了,只有上帝才能救你!只有我才能幫你!”

薄熒抱着自己的書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學習室。

陳厚抱着頭慢慢蹲下身,在無人的學習室中久久沒有動彈。

星期天的上午,薄熒苦苦等候的一刻終于來了。

戚容帶來了一個大行李箱來裝她的衣物,然而在看見薄熒那些洗得發白甚至還有補丁的衣服後,戚容轉而決定讓薄熒一件衣服都不帶。最後這個大箱子裏的空間全便宜了薄熒的課本和筆記,薄熒想要拖這個像石塊一樣沉甸甸的行李箱,戚容卻搖頭将拉手握在了手裏。

薄熒跟着戚容踏出福利院大門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新生開始了。

她想起了兩年前在這裏看見的場景,和她約定好收養她的夫婦帶着別的女孩從她眼前絕塵而去,兩年後的今天,她也将随着別人一起離開,離開這個她深惡痛絕,想要從記憶裏抹去的地方。

孟上秋幫着把行李箱搬進嶄新的黑色越野後備箱,戚容拉開車門讓薄熒上車,薄熒正要坐上車,忽然想起自己忘在舊棉衣裏的新聞報道。

“我有東西忘拿了,能等我幾分鐘嗎?我馬上就回來。”薄熒不好意思地看着戚容,得到同意後,她把書包放進車裏,立即往回跑了起來。

薄熒說的幾分鐘有點長,戚容一直等了十多分鐘才等到氣喘籲籲的薄熒跑回來。

“怎麽衣服都濕了?”戚容嗔怪地摸着她袖口上變色的地方。

“找東西的時候手弄髒了,洗了個手。”

“到底是什麽忘帶了,這麽重要?”戚容笑着打趣。

薄熒從衣服口袋裏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聞報道,沖她粲然一笑。

戚容看見上面的标題後,一愣,接着露出動容的神色:“……你這孩子,快上來吧。”

薄熒坐上車後,孟上秋一邊發動車一邊問戚容薄熒回去拿的是什麽,得到答複的他雖然沒有說什麽,但目光顯示還是有所感觸。

薄熒靠着車窗望着福利院,戚容轉頭看着她:“舍不得嗎?”

薄熒收回目光,對她微笑起來:“不,我很期待新生活。”

四個小時後,薄熒來到了戶海市她曾短暫住過一晚的孟上秋和戚容的家。

晚上是戚容掌勺,薄熒在一旁打下手,幫忙洗菜擇菜,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閑聊一天發生的事,這是薄熒以前就夢想過,卻從未想過會實現的事。

在飯桌上聊天的時候,薄熒才知道戚容和孟上秋已經準備把這間房子賣出,搬到首都上京去,戚容為此把電影學院的導師工作都給辭了。

“韋恩斯坦公司?”薄熒疑惑地問。

“一個歐美著名的電影發行公司,就是它買下了《地獄與玫瑰》的歐美發行版權。”戚容耐心給薄熒解釋道。

戚容還說有香港和臺灣地區的發行公司來和她洽談版權問題,薄熒沒細問。

“你想跟着我們姓還是沿用現在的姓?”孟上秋突然擡起頭問道。

“孟哥!”戚容臉色有些尴尬,顯然孟上秋這時提出的問題在她的計劃之外。

薄熒也被這開門見山的問題給問愣住了。

孟上秋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你戚阿姨想要你跟我姓,我則覺得你現在的名字就不錯,你自己是什麽想法?”

薄熒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是一條決定她今後是稱呼兩人為“爸爸媽媽”還是“孟叔叔戚阿姨”的路,這不需要時間考慮,她甚至在幾天前就想好了答案,但是真的到她需要回答的這一刻,薄熒竟然想起了她的親生父母,她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沒有任何印象,想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沒有實體的概念,但她居然就因為這一個單薄的概念而錯過了回答的最佳時間。

她的忽然出神被誤以為是委婉的拒絕,一人神色平靜,一人則面露失落。

“嗯,我也覺得沿用舊名比較好,沒必要那麽麻煩。”孟上秋端起湯碗慢慢地喝起湯來,象征着這個話題的塵埃落定。

當天晚上,幫着薄熒把房間收拾好,又約定第二天帶她去買衣服的戚容回到卧室,孟上秋半躺在床上,壁挂電視上正播放着一部文藝電影。

“孟哥,你真的不要薄熒改姓?”戚容在他身邊坐下。

“為什麽要改姓?”孟上秋依然專注地看着電影。

“至少孟家能留個香火……我生不出來,不想……”

孟上秋的視線移向戚容,他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我說過了,我不介意這件事,有沒有孩子對我都一樣,香火更是無所謂,世上姓孟的多了去了,缺我一支香火?”

“我總覺得對不起你。”戚容的眼睛紅了。

“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是真的不在意有沒有孩子。”孟上秋說:“收養薄熒也是因為想着電影的成功有她的很大功勞,在我不在的時候,她也可以陪你,我知道你想要一個孩子。但是孩子大了,你突然要她丢掉親生父親的姓跟着我姓,她會怎麽想?”

“她猶豫了一下。”戚容失落地說。

“沒有一個孩子能夠完全割離親生父母,恨比愛更能鍛造強烈堅固的關系。”孟上秋面無波瀾,仿佛早有預料:“如果你還是希望她能改姓,那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沉默片刻後,戚容低聲說:“算了,感情又不是靠那一個姓,我有信心成為她真正的母親。”

孟上秋握住戚容的手,沒有說話。

薄熒在戶海市住了一周不到,就随着孟上秋和戚容遷到了上京。

孟上秋買下的房子位于二環上的一處高級小區內,上一任主人入住還沒超過一個月,和新家無異。

沒過幾天,薄熒的中考成績也出來了,她距離全省第一差了三分,只能屈居第二,雖然薄熒很是失望,但是戚容和孟上秋卻十分高興,從薄熒口中得知消息後,戚容還說要在家裏做一頓大餐,孟上秋直接大手一揮,決定帶兩人出去吃一頓好的。

當薄熒走進裝潢高檔優雅的法國餐廳時,她的表情很鎮定,實際手腳都僵硬得不知該往哪兒放了,再加上餐廳裏客人投過來的目光,更是讓薄熒如坐針氈。

“你不早說是來這種地方吃飯,我都沒好好打扮。”戚容嗔怪着說出了薄熒心中的話。

“有什麽好打扮的。”孟上秋擡起眼,略微流露出一絲吃驚:“只要不穿拖鞋就行了。你來看看想吃什麽。”

他把菜單遞給薄熒,穿着整潔的招待立即轉向了薄熒。

薄熒只看了幾眼上面的标價就不敢點了,她把菜單遞給戚容:“戚阿姨點吧,我也不會。”

“還得你來。”戚容又把菜單遞給孟上秋,孟上秋拿着轉了一圈又回答他手裏的菜單,翻看着迅速點了起來。

點完後,孟上秋把菜單還給招待,招待小聲告退。

“上周我和槐樹影業的老總就是在這裏吃的晚飯,我覺得還行,你們可以試試。”孟上秋說。

“你們談得如何了?”戚容問。

“我拒絕了,二流商業片以前為了糊口我已經拍得夠多了,他手裏有一部文藝片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作為我下一部電影的過渡。”

☆、第 19 章

随着時間的過去,薄熒也由一開始的拘謹非常漸漸放松下來,孟上秋點的餐按照順序開始陸續上桌,孟上秋一邊教她如何使用刀叉,一邊告訴她西餐上的一些常識,薄熒第一次知道還有“前菜”、“副菜”、“主菜”之分,每一份的分量少是因為道數多,全套下來往往還會讓人吃撐,根本不會有薄熒擔心的吃不飽問題,對此,薄熒既是吃驚又是新奇。

開始動刀叉以後,孟上秋和戚容聊上了電影的事後,但是沒一會,話題就又轉到了薄熒身上。

“薄熒的成績上上京最好的高中四中肯定沒問題。”戚容說。

“不去公立高中,我已經給她打聽好了,七月初的時候私立順璟學校會舉行入學考試,王銀平告訴我順璟高中才是上京最好的學校。”孟上秋說。他口中的王銀平就是先前提到的槐樹影業的老總。

“她的戶口還沒遷過來,順璟會收她嗎?”戚容有點擔憂。

“王銀平認識順璟的校長,哪天我們約出來吃頓飯。”

戚容點點頭,看向薄熒:“薄熒,覺得這裏味道怎麽樣?吃得慣麽?”

薄熒給了肯定回答後,戚容露出放下心的表情,笑着說:“如果不夠就再加。”

“暑期你打算怎麽安排?要不要學個才藝?”孟上秋問。

“孩子剛考完中考,這個暑假就讓她輕松一下吧。”戚容說。

“你怎麽想?”孟上秋看向薄熒。

雖然這兩夫妻在藝術問題上很有共識,但顯然在教育方法上分歧很大,短短幾天,薄熒已經被問過了數次“你怎麽想”,到現在,她一聽到這句話就開始心裏發虛。

在大多數時候,她的看法都更接近孟上秋,這次也不例外,薄熒喜歡學習,不論是學習什麽,一切能夠充實自身,使她變得更優秀的東西她都無法抗拒。

“我想學。”薄熒說。

“有沒有感興趣的?”孟上秋叉了一口鵝肝到嘴裏。

薄熒有些猶豫。

“怎麽了?”戚容關心地問。

“……我一直很羨慕會彈鋼琴的人。”薄熒的聲音低了下去,她覺得自己有些臉頰發熱,仿佛自己這樣的人想要學習鋼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是我聽說鋼琴要從小學起,我好像年紀大了……”

“這有什麽,”戚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才多大呀,十五歲,想學就去學,戚阿姨給你找老師。”

吃完主菜後,招待送來了兩份精致的甜點,還是迷你的小小一塊,但是薄熒已經不會吃驚于這麽小一塊東西會賣上接近三百的價格了,她就像一條變色龍一樣,總是能夠迅速适應環境,一直如此。

“給你們點的。”孟上秋示意招待把甜品上到她們面前。

薄熒吃着這小小一塊甜點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就在一周前,她還在吃着連肉末星子都看不見的食堂定制餐,分到一塊兩角錢一顆的巧克力球像過年一樣,而一周後,她就坐在從前想也不敢想的高檔西餐廳裏,吃她做夢也見過的美味精致的食物。

這頓晚餐一共吃了快兩個小時,在孟上秋他們吃完之前,薄熒告訴戚容自己去一趟洗手間,在招待的指引下,薄熒順利找到洗手間,女士洗手間裏沒有人,薄熒松了一口氣,站在洗手臺前用手指沾水小心地搓着袖口沾到的小小一塊污漬。她決定回去後要将禮儀方面的學習加入自己的日常安排,以免再次發生這種尴尬的事。

走出女洗手間的時候,旁邊的男洗手間也走出一名少年,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起,對方明顯一愣。

薄熒覺得對方有點熟悉,但是又說不出哪裏熟悉,而且她的腳步已經走到了洗手間門口,也不好再回頭看他,從衣着打扮和會出現在這種高檔場合來看,少年不可能是薄熒認識的人,理智分析兩人沒可能有交集後,薄熒甩掉心中淡淡的疑惑,快步走回了孟上秋他們那桌。

孟上秋和戚容剛剛吃完,薄熒回來後他們又坐了幾分鐘,等着招待拿來賬單結完帳後,三人一起離開了法國餐廳。

戚容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給家裏搬回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第三天的時候,薄熒就已經和鋼琴老師坐在了新買來的鋼琴前。

就年齡來說,她的确很大了,這位只有二十三歲,性格溫和的女老師手下全是六七歲的兒童,最大的也才九歲,薄熒暗自慶幸教學是私下一對一進行,不用和一群十歲不到的兒童坐在一起磨練她的自尊心。

為了能夠彌補年齡上的不足,薄熒在課後的練習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這時候沒有朋友的優點就體現出來了,薄熒不需要将時間花在交際上,鋼琴老師稱贊她有天分、進步迅速,只是因為她沒有看見薄熒每天坐在鋼琴前練習最少八小時的樣子,薄熒從來都不是天才,至今她都沒發現自己在什麽方面有過天賦,她想要做到最好,就要付出比聰明人更甚的百倍努力。

在孟上秋的幫助下,薄熒獲得了參加私立順璟學校入學考試的資格,七月初,薄熒正常發揮,以預料之中的全校第一成績被順璟錄取,九月,薄熒正式成為了一名高中生。

開學的當天,孟上秋專門抽出時間來送薄熒去學校報道。

“薄熒,準備好了嗎?”薄熒的卧室門外傳來戚容特有的輕柔聲音。

“好,我馬上就來。”坐在床上換校服的薄熒應聲。

她将黑色的中筒襪拉上小腿肚,從床上站起來,在穿衣鏡前理了理白襯衣上的飄帶領結和膝蓋上方的格紋短裙,确認萬事無誤後背起書包就朝外走去。

戚容和孟上秋都已經等在門口,因為戚容今天上午在上京戲劇學院有個講座,所以沒辦法和孟上秋一起送她,戚容為此很是遺憾。

他們一起乘電梯來到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戚容又叮囑了薄熒幾句後,拿着車鑰匙急匆匆地往她的車走去,孟上秋用遙控器打開了黑色越野的門鎖:“走吧。”

薄熒坐上了副駕駛,如今她給自己系安全帶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了,一氣呵成。

孟上秋的車開到離順璟學校大門還有幾分鐘距離的大道上就寸步難移了,路邊停放的高檔私車一輛比一輛昂貴,被堵死的馬路上全是各式豪車,好像這裏正在舉行一場陣容豪華的大型車展。薄熒識趣地說自己步行過去就好,孟上秋大概考慮到這麽幾分鐘的路程薄熒也不可能走失,遂點頭答應了。

“帶好你的手機,結束了給我打電話。”孟上秋說。

薄熒應好後,又讓他開車小心,然後才打開車門下了車。

“俏俏!我在這兒!”寧滢站在階梯教室門口沖出現在不遠處的徐俏猛地揮手。

徐俏來到寧滢面前後,寧滢立即熱情地挽上了她的手,燦爛地笑着:“告訴你一個驚喜,你先猜一猜?”

“我們一個班?”徐俏嘴角微笑。

“你怎麽知道?”

“你真笨!因為我和我爸說的要和你一個班啊!”徐俏終于笑起來。

“俏俏你真好!”寧滢抱住她,又尖叫又笑,徐俏則是一副早就習慣的樣子:“行了行了,別叫了,多丢臉。”

“謝謝你,悄悄。”寧滢壓低聲音對她悄悄說道:“如果不是你替我交了學費,我們就不可能再一起讀書了。”

“這有什麽。”徐俏嘴角的笑容裏難掩得意。

“你看,傅沛令來了!”寧滢突然狂拉她的衣袖,看着一個方向說道。

徐俏連忙向着她看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雙手抄在兜裏的少年獨自一人朝這裏走來的樣子,他穿着和其他男生沒有兩樣的亞麻色西褲和白襯衣,敞開的襯衣領口上随意地系着校服領帶,俊美的臉龐和冷漠不羁的眼神讓他從一大群吵吵鬧鬧的男生中脫穎而出。

“你看到傅沛令的分班沒有?”徐俏低聲問。

“看到了,和我們一班,1班。”寧滢回答。

徐俏立即從寧滢身邊朝傅沛令走去:“沛令!”

少年的腳步一頓,看着徐俏停了下來。

“我已經幫你看了分班了,你和我都在1班。”徐俏笑着說,和剛剛面對寧滢的笑容有着本質不同,徐俏的笑容在此刻更真切熱情,有依賴,也有一點小小的讨好。

“嗯。”傅沛令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這時,後一步走來的寧滢說道:“嘿!”傅沛令看了她一眼。“鄭風呢?我們什麽時候去禮堂?”

徐俏看向傅沛令,傅沛令說道:“鄭風和我約了在這裏等。”

“那我們就一起等吧,反正也沒事。”徐俏馬上說道。

說曹操,曹操到。一個把規規矩矩的校服穿得像個二流子的瘦削男生從不遠處沖了過來,激動地一把勾住傅沛令的肩膀:“哎喲哎喲……我跟你說,天啊,你知道我剛剛看見了什麽嗎?美女啊!超美啊!走走走,快跟我一起去看!”

傅沛令的眉頭皺了起來。

☆、第 20 章

“有什麽好激動的,你是剛從鄉下回來沒見過美女嗎?”徐俏冷下臉。

“哎喲——不是!你沒看見,這個真的不一樣!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我形容不出來,反正你們別到她身邊湊,一對比,你們簡直,那個詞怎麽說的?對,不堪入目。”這下連着寧滢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了,徐俏的臉更是徹底冷了下來。

“你們都來遲了,剛剛她在這裏看分班的時候,階梯教室都快被擠爆了!”鄭風表情誇張地說。

“所以你是早就到了,為了看美女還追着人家跑了,直到現在才回來?”寧滢捂住嘴,笑了起來。

“哎喲,不和你們說了,快快快,沛令咱們走。”鄭風拉着傅沛令要走,傅沛令的雙腳卻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不去看?”鄭風瞪大眼。

“能有多……”傅沛令的話說到一半中斷了,“她長什麽樣?”

“又黑又直的長頭發!又瘦又白,個子比徐俏高,長得……哎喲——你要我怎麽形容嘛,反正你相信我,絕對比你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都好看!”

徐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眼中帶着怒意:“鄭風,你自己發春別拉上別人行嗎?”

“走吧。”傅沛令邁出腳步。

“沛令!”徐俏睜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傅沛令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不走?不去禮堂了?”

徐俏回過神來,又笑了起來,連忙拉着寧滢跟了上去。

薄熒拿着新生指南在禮堂找到了1班的班級位置,随意找了一個附近沒人的空座位坐下後,哽在胸口的那口氣終于呼了出來。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太習慣被矚目的感覺,在北樹鎮時旁人的冷眼和厭惡她倒是習慣了,但是當人們的眼神換成了驚豔等正面感情之後,薄熒就開始覺得局促了。

薄熒在新學期的目标除了繼續保持優異的成績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野心,那就是交到同性朋友。但是這個野心看起來不大可能實現了,雖然不斷有同班同學落座,但似乎所有女生都達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遠離薄熒,她們投向薄熒的目光大多是吃驚,并沒有惡意,但是不知為何,她們就是不願意坐到薄熒身邊來。

薄熒暗自失落,幹脆看起了手中的新生指南,上面介紹了順璟擁有的各種建築和設施,以及各種俱樂部和社團,社團是學生組織的,免費,俱樂部則需要一筆薄熒眼中的天價費用才能入部,除了一些比較常見的體育和音樂類俱樂部外,薄熒還看到了冰球俱樂部“上課地點冰球館”、高爾夫俱樂部“上課地點高爾夫球館”,最讓人吃驚的是,薄熒還看到了馬術俱樂部“上課地點順璟馬場”,一個擁有馬場的學校,薄熒被震得久久不能回神,被馬術俱樂部震過之後,再看到魔術俱樂部和陶藝花藝茶道等俱樂部的時候,薄熒就沒什麽感覺了。

禮堂慢慢坐滿了學生和老師,一個穿着小禮服的主持人快步走上臺,開學典禮開始了。

主持人作了開場白之後,邀請今年的新生代表上臺講話,薄熒作為入學考試的第一名,原本也期待過這個殊榮,但是學校的衡量标準似乎不是以成績為主,她沒有收到邀請。

新生代表講話的時候,坐在薄熒身邊,一直在座位上動來動去顯得很不安分的一位男生終于按捺不住對薄熒開口了,他的白襯衣要比實際身材大上一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深色的校服領帶像圍巾一樣散漫地打了個結,領結都垂到了胸口的位置,看到他的第一眼,薄熒就聯想到了以前在北樹鎮學校裏看見的,天天逃課、放學後随機逮人收保護費的那種人。

“很無聊,對吧?一想到這才剛剛開始我就要瘋了。”男生盯着薄熒的臉說道。

薄熒不太喜歡他的目光,但是又不想惹怒這位看起來像是混混的人,于是簡短地嗯了一聲。她希望對方就此對她失去興趣,但是顯然對方沒有這個打算。

“本來順璟邀請的新生代表是我哥們,就我旁邊那位——他嫌麻煩,拒絕了,不然我打包票今年的新生代表講話會成為歷屆最短。”

薄熒看了他旁邊一眼,之前她一直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坐在男生旁邊的人竟然是和她在法餐廳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他面色冷淡地看着禮堂臺上的新生代表,仿佛沒有聽見旁邊涉及到他的談話。

“我叫鄭風,我們一個班!”男生說。

薄熒心想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麽。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道。

“薄熒。”

“你以前是哪個學校的?不是直升上來的吧?”鄭風問。

薄熒對這個問題很抵觸,她說道:“我不是本地人。”

“哎喲!真的?”鄭風瞪大眼,“你的普通話很好呀,我一點沒聽出你是外地的。”

薄熒淡淡地笑了笑。為了不在第一天就結下仇怨,她不得不在鄭風過度熱情和興奮的講話中偶爾做出回應,但她的注意力更多還是放在禮堂臺上,新生代表的講話已經結束了,現在換上了順璟的校長,雖然其他學生對他的講話興致缺缺,薄熒卻被他演講中強調的“夢想”一詞給吸引了。

“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夢想和實現夢想的權利”,說的多好啊,薄熒的夢想就是成為被人喜愛的人,她願意付出一切來實現這個夢想。

校長講話結束後,接下來就是校長為上學年學習成績優異、活動表現突出的學生頒發獲獎證書,薄熒看着臺上的人心裏有些發熱,因為她想到了明年自己也會站在那裏,從校長手中接過金色的證書。

漫長的半小時後,開學典禮總算結束了,在鬧哄哄的禮堂中,一名年紀大約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性走了過來,宣布自己是1班的班主任,告知了一些關于明天正式上課的注意事項後,就宣布大家可以離開禮堂了。

所有人都起身往座位外走,鄭風一邊走一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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