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挂着一把生鏽的鐵索,了無人氣的走廊上空無一物。
薄熒用得到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鎖上的房門,走進了這間堆滿雜物的舊琴室。
一扇老舊的木制單面書櫃被放在入門後左手面的牆邊,不遠處是一條斜放的格紋舊布藝沙發,沙發高聳的背部正對着薄熒,兩架大概是已經損壞的鋼琴重疊着堆在房間裏,薄熒小心地穿過幾個空畫架,來到一架蒙着白布的立式鋼琴前,小心翼翼揭下白布,不讓上面的灰塵騰起。
薄熒擦幹淨琴凳,坐下試了幾個音,雖然和精心保養,調試後的鋼琴不能比,但還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薄熒看着琴譜按下了第一個音,很快就投入了練習之中。因為開學後學業繁重的緣故,在家的時間她大多都花在了功課的複習上,花在鋼琴練習上的時間寥寥無幾,所以她很珍惜每周星期三和星期五的兩節活動課時間,她沒有天分,只要靠加倍的努力才能趕上別人。
整整兩節課和一個課間休息的時間,薄熒一分鐘都沒有休息,認認真真地反複練着同一首曲子,直到放學鈴聲響起,她的雙手才離開了琴鍵。
重新将白布蓋上鋼琴,薄熒拿上自己的琴譜走出了舊琴房,确認自己把燈關上,門也鎖好後,薄熒才離開了地下一層。
薄熒離開後,舊琴房重新陷入了寂靜,一枚小小的微塵在空中飄蕩着,搖搖晃晃地飄過舊布藝沙發,和空中的另一枚微塵撞在了一起,分開,朝着另一個方向飄蕩而去。
躺在沙發上的人拉下了蒙在頭上的校服西裝外套,露出了一張冷俊但略顯不耐煩的臉。
傅沛令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起身慢步走出了舊琴房。
周末的時候,從臺灣回來的孟上秋心情大好的帶薄熒和戚容出門出了一頓大餐,聽說《玫瑰》在臺灣和香港的票房都很不錯,薄熒沒問具體的情況,只知道現在找孟上秋拍片的電影公司多到數都數不過來。
吃完晚餐回到家,薄熒回到卧室學習,沒過一會孟上秋就敲門進來了,他問了問薄熒這一周在學校的情況,留下了一千塊錢給薄熒作為零用錢,薄熒連忙告訴他戚容已經給過自己零用錢了,孟上秋還是執意讓她收下。
最後,沒拗過孟上秋,薄熒只有收下了這一千塊。
薄熒看着不茍言笑、實際卻很關心她的孟上秋,很想将心中那聲爸爸叫出口,但是孟上秋已經站了起來,說了句好好學習就走出了薄熒的卧室。
一千塊,對于從前的薄熒來說無異于一筆不敢想的巨款,可是如今的她已經能夠心如止水地将這一沓百元大鈔給收進抽屜深處。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好哇!本年今天不打算更新了,放存稿一天假,但是看了評論,好幾位小天使砸我地雷催更!過意不去,還是更新吧,今晚繼續奮鬥,補上這一章用掉的存稿,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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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doge】
☆、第 24 章
第二天一早,鬧鐘一響,薄熒立即起床,和往常一樣學習到七點,然後拿着早餐出門去乘坐校車前往學校。
在即将走進班級大門的時候,兩名女生面色興奮地從教室裏走出,看見薄熒的一瞬間,她們湊到一起,帶着古怪的笑容和目光,竊竊私語地從薄熒身邊走過。
薄熒心中有些不安。
提着心走進1班,薄熒立即聽到幾聲“她來了”,許多圍在薄熒前座的男生女生馬上表情各異地散開了。
人群散開後,露出了下面拿着手機正在公放電影的吳悅,她看着薄熒,神色有些尴尬地馬上按了鎖屏鍵,似乎不甘心就這麽被中斷,屏幕變黑後,電影的聲音依然持續了短暫兩秒。
薄熒聽出那是《地獄與玫瑰》,她一次都沒有看過這部電影,但是她記得裏面的每一句臺詞。
薄熒強裝鎮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取下書包,一件件拿出課本和作業,令她的恐慌不斷增長的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傳來,薄熒就像陷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不斷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拉扯着向下陷去。
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
電影就像一枚拴在她身上的炸彈,她知道這枚炸彈總有一天會爆炸,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她甚至沒來得及享受幾天平常溫暖的日常,就被命運的一個巴掌拍入地獄。
鄭風一邊興奮地和傅沛令談論着昨晚的賽車比賽,一邊吊兒郎當地走進教室。
寧滢坐在傅沛令的位置上,和後排的徐俏說着什麽,被徐俏提醒後,看見走進教室的傅沛令,她馬上站了起來讓開座位。
其他學生都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教室裏的氣氛如此古怪,就連鄭風都有所感覺。
“你們在說什麽?”鄭風好奇地停下腳步,站在徐俏桌前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女神是個電影演員呢,人家拍的電影在戛納電影節上可是被選為了開幕電影。”寧滢捂着嘴笑道。
“真的?”鄭風馬上精神抖擻起來,他拿出手機就要搜索那部電影:“叫什麽名字?我馬上去看。”
“《地獄與玫瑰》,對吧?”寧滢轉頭看向徐俏:“尺度還挺大的,勾引自己的繼父,又露胸又露腿……”
寧滢話音未落,她剛剛坐的那個椅子擦着她的腿飛了出去,撞在她身後的課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把她吓得身體一抖,雙肩內縮,兩手下意識地攥到了胸前,震驚地看向突然一腳踢飛椅子的傅沛令,眼中露着一絲驚恐。
教室裏的竊竊私語在瞬間靜止,無數雙眼睛看向這裏,不僅徐俏愣住了,就連鄭風也沒有料到傅沛令的突然發作,他剛剛漲紅的臉色被這麽一打岔,血色又退了回去。
在落針可聞的寂靜中,傅沛令冷冷看着寧滢,清楚地說:“誰讓你坐在我椅子上的?”
“我……”現在換成寧滢的臉色漲紅了,她看了眼徐俏,見徐俏沒有開口,只得硬着頭發說道:“你沒來……我就坐一下,我看別人——鄭風他們也坐的,就以為沒關系……”
“所以你以為什麽人都可以到我的座位上來坐一坐?”傅沛令的眼裏露着冰冷的譏诮和不加掩飾的嫌惡:“你以為這裏是公共廁所?”
教室裏傳出幾聲噗嗤笑聲。
薄熒和大多數人一樣,是從椅子撞飛課桌開始才注意到教室另一面發生的事的。
她看着寧滢在傅沛令的苛責下紅了眼眶,包着眼淚出去給他找新椅子,暗自決定今後要遠離傅沛令,免得也在大庭廣衆之下被這麽刁難。
雖然有了寧滢和傅沛令的新鮮八卦,但談論薄熒和電影的人始終占據了多數,離上課還有五六分鐘的時間,許多學生們拿着手機搜索《地獄與玫瑰》,更有甚者,耳機也不戴,直接将電影公放出來。
傳到薄熒耳中的每一句臺詞,都是世間最鋒利的刮肉刀,一片一片淩遲着她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天放學,薄熒馬上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學校,她連校車都沒有乘,徒步走了兩站坐上了一輛回家的公交。
她想起了在北樹鎮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每到放學就會逃跑,從屈瑤梅和其他嘲笑戲弄她的人手中逃跑,如今她穿上了全新的漂亮衣服,入讀了最昂貴的學校,可是她依然在逃跑,逃離偏見和嘲笑。
公交車中途靠站停下,薄熒無視周遭一直投來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對面大樓巨大的電視劇海報。
穿着淺色古裝的美麗少女和英俊的古裝男人分占海報的一角,粉色的花瓣在海報上紛紛揚揚,畫面美得如夢似幻。
“《返魂香》居然請到了元玉光當女主角?我的天啊,顏控的海天盛筵啊!”
“我要是有她一半,不——十分之一好看都滿足得不得了了,你說她怎麽這麽會投胎啊。”
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對着窗外的海報談論。
“我還記得前兩年她剛出道的時候,鋪天蓋地都是‘千年一遇的美少女’報道。不過現在這千年一遇的幾率是不是太高了?你看那個,我覺得以後說不定會比元玉光還好看。”
女生捅了捅同伴,悄悄示意她看向薄熒的方向。
“哎呀,怎麽可能,不能比不能比。”另一名女生連連擺手。
公交關上了車門,重新緩緩行駛起來。
元玉光的海報漸漸後退,最終完全消失在了薄熒的視野裏。
如果說影後鐘娴寧是那個讓薄熒看見另一個光鮮亮麗世界的人,那麽元玉光就是那個将世界的種子種入薄熒內心的人。
薄熒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是異于常人的美貌,元玉光就能夠獲得大家的喜愛,而她卻要像過街老鼠一樣承受偏見的目光和殘酷的壓迫?
是不是她走上和元玉光同樣的路,在那個遙不可及、光鮮亮麗的世界裏,就能擺脫長久以來折磨她的一切?
從前的她有過期待,但是如今的薄熒逐漸明白了,她曾經的期待是多麽可笑、天真的幻想。
薄熒希望時間能帶走電影在學生之中的影響,可是直到第二個星期三,整整十天,電影的熱度依然沒能降下來,《玫瑰》從最初的1班班級迅速擴散到整個校園,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了這部電影,但是用欣賞的目光去看的寥寥無幾。
薄熒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收到難以言喻的目光,學生們最初掩口私語,到了後來就成了光明正大的談論,光明正大的指點,以及光明正大的,刻薄的話語。
和北樹鎮的一切多麽相像啊。暴行不是一蹴而就,人們的惡意是病毒,最開始只在小範圍內傳播,到了後來就會連成滔天巨浪,吞噬一切與己不合的異端。一切都在往她熟悉的、恐懼的方向前行,薄熒就像車輪前的螳螂,無論是否舉起螳臂,她的結局都是毀滅。
下課鈴聲響起後,數學教師收起了三角尺和課本,踱步走出教室,學生們鬧哄哄地收拾東西準備去上接下來兩節的活動課。
薄熒抱着琴譜走出第一教學樓的時候,在玄關遇見了曾在屋頂花園要過她電話號碼的男生。
邱承朗和他的朋友們聚在一起,看見薄熒的時候對她吹了個口哨,目光淫邪而滿懷惡意。
“薄熒!我看了你拍的電影了,不錯嘛。什麽時候也和我拍個電影?”
薄熒抱着琴譜一步未停地走出了第一教學樓,琴譜在她過度用力的手指下變形,她的指尖也變得慘白一片。
走進第三教學樓無人的地下一層後,薄熒拿出鑰匙打開了緊鎖的舊琴房,這一次她沒有開燈,直接走了進去,坐到了舊鋼琴前。
呆坐了幾分鐘後,她才開始練琴,就像她無法掌控脫軌的事态一樣,琴聲也失控了,她在同一個小節上一遍一遍的出錯,薄熒一遍一遍的重來,水光晃動的視野中,琴鍵成為了生活派來的劊子手一員,嘲笑着她的無力和可笑,學生們的指指點點和教師異樣的眼光在薄熒眼前來回交錯,突然,一只手放上了薄熒左面的低音區,重重按了下去,強有力的琴鳴一瞬間蓋過了薄熒頻頻出錯的琴聲。
薄熒吓了一跳,擡頭往上看去,出現在她眼中的是傅沛令緊皺眉頭的側臉,他只說了短短兩個字:“繼續。”聲音和他的外表一樣冰冷。
琴鍵在少年修長瘦削的五指下流暢起伏,低沉響亮地傳蕩在整個舊琴房中,薄熒聽出了他彈奏的正是她剛剛一直出錯的那首曲子,她猶豫了一下,雙手手指重新放回琴鍵。
琴聲再起,悠揚悅耳,在傅沛令的帶領下,薄熒順利渡過了剛剛一直出錯的小節。
一曲完畢,薄熒的手剛剛離開琴鍵想要向他道謝,就被他瞪了一眼,還是那兩個字:“繼續。”
薄熒被他一瞪,下意識地又重新彈起琴來,傅沛令在一旁繼續用低音區的琴鍵為她和音,一開始薄熒還在猜測傅沛令為什麽會出現在廢置的地下一層,到了後來她已經忘記了傅沛令還在身邊,身心都投入到了鋼琴的練習中,她能夠暫時抛棄現實,傅沛令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站在薄熒身邊,為她一次次和音。
不知什麽時候傅沛令的手指離開了琴鍵,當放學鈴響,薄熒回過神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在回家的路上,薄熒收到戚容的短信,告知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飯,讓她打電話叫個外賣,或者在外面吃了再回家。
薄熒回到空無一人的家,換上室內鞋走進自己的卧室,在書桌前呆呆坐了五分鐘,才拿出了書本開始做作業。
她一無所有,就連用于悲傷的時間也沒有。
她每一次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努力都會迎來失敗,甚至找不到人來告訴她每一次錯在哪裏,可是她依然不能停下,即使腳下這條路很可能通向的不是光明,而是被黑暗淹沒的深淵,她依然不能停下,因為她孤身一人,一旦停下就會跌倒,悶死在渾濁肮髒的泥漿裏。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上新增了一句話~女主失去的,都會以另一種方式返還給她。
希望你們知道,女主在今後遇到的一切苦難,都會成為她腳下通向王座的階梯。到了故事結尾,女主會得償所願,得到她想要的。
明天假期就要結束了,工作繁忙,追文也要繼續哦!學生就好好準備考試吧,等你們考完,匹薩還在這裏等你!給所有人一個愛的麽麽噠![飛吻]
☆、第 25 章
“唉,你說薄熒為什麽要去拍那種電影?”
走在KTV金碧輝煌的走廊上,鄭風轉頭苦惱地問傅沛令。
“我怎麽知道。”傅沛令冷淡地說。
“我想問她,又不知道怎麽問她,每次我一想找她說話的時候,她就跑得飛快,你說她是不是讨厭我啊?”鄭風面色愁苦。
傅沛令沒說話。
“一會我一定要堵着她和她說上話,是兄弟可得幫我。”鄭風說。
“怎麽幫你?”傅沛令瞥了他一眼:“綁着她不準她走?”
“你就……見機行事呗。”
鄭風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一扇包間的大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立即從門後傳了出來,包間裏光線昏暗,藍幽幽的光束在牆壁和天花板上慢慢轉動,傅沛令的目光在人滿為患的包間裏掃視了一圈,眉頭短暫的蹙了一下。
“你們終于來了,再不來我就要打電話了!”寧滢跳着走了過來,一如往常,在喧鬧的音樂聲中親熱地大聲說道,仿佛傅沛令上周當衆給的難堪只是一場不存在于現實的謠傳。
鄭風正伸長了脖子在衆多熟悉的同班同學中尋找着什麽,他看也不看寧滢,嘴裏徑直問道:“薄熒呢?”
寧滢的笑臉僵了僵:“她沒來呀。”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鄭風收回視線,皺着眉大聲說道。
“我說——她沒來!”寧滢扯着嗓子大聲說道。
“沒來?為什麽?”
久不見傅沛令和鄭風走來的徐俏也走了過來:“你們站在門口做什麽?”
兩人這才朝包間內的一條空沙發走去,包間內人頭攢動,高腳椅和沙發上全坐滿了人,唯有這條沙發空空蕩蕩,仿佛是留給某人的專座。
“薄熒為什麽沒來?”鄭風問徐俏。
“她呀,可能是組織聚會的人沒有叫她吧。”徐俏說。
“這不是班級聚會嗎?怎麽能不叫她?”鄭風一臉氣憤,馬上就要去找組織人,徐俏連忙把他拉下:“你急什麽,有可能是她自己不願意來呢?”
“真的?”鄭風狐疑地看着她。
“我怎麽知道,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聚會又不是我組織的。就算她來了,你想讓她幹什麽啊?一個人坐在一邊,可憐兮兮地看着我們玩嗎?”
“我會和她說話!”鄭風馬上說。
徐俏翻了一個白眼,拉着傅沛令正要坐下,傅沛令将手臂從她臂腕中抽出,對鄭風說道:“我們打冰球去吧。”
徐俏一愣:“怎麽才來就要走?”
“我今天不想唱歌。”傅沛令看向鄭風:“走不走?”
“走啊,早知道薄熒不在我就不來了。”鄭風抱怨道。
“走了。”傅沛令對徐俏簡短說了一聲,轉身朝大門走去,鄭風搔了搔腦袋,垂頭喪氣地跟着一起離開了。
“鄭風簡直是鬼迷心竅了!那個女的拍了□□電影他也不在意!”寧滢氣得直跺腳。
徐俏站在原地望着傅沛令離開的方向一句話未說,神色晦暗不明。
流言只能等待自然熄滅,薄熒一直等待着新的八卦取代舊八卦的那天。
十一月初的時候,談論這件事的人已經少了大半,惡意漸漸散去,也許是被新的池水沖散,也可能是沉澱進了泥塘,等待着下一次風起雲湧。
薄熒希望是前者。但是命運從來不會聽從她的祈求。
從餐廳吃完午飯回到教室的薄熒,發現自己的抽屜裏空無一物,她向坐在附近的同學詢問,所有人都是一致的不知道,他們拙劣的演技和眼底的笑意讓薄熒剛剛攝入了食物的胃部一陣痙攣。
薄熒在教室裏找了一遍沒找到後,她走出教室一路找起,每一層樓的垃圾桶她都看過了,沒有。
無數道或是好奇或是嘲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薄熒神色不變,視若未見。
一位打掃衛生的阿姨走了過來,問薄熒在找什麽。
“我的東西掉了,也許在垃圾桶裏。”薄熒說。
“找到沒?沒找到可以去教學樓背後的垃圾庫看看。”阿姨說。
薄熒道謝之後,向教學樓大門走去。
多麽幼稚的手法,薄熒在心裏想,北樹鎮的孩子升上初中後就不屑用這招了。
她神色漠然地在寂靜無人的垃圾庫中尋找,不顧肮髒,在垃圾中徒手翻找着她的書包。
別的都可以丢,但是婆婆送給她的發夾在書包裏面。
為什麽他們偏偏要用這麽幼稚的一招?
薄熒寧願他們當面來奚落嘲笑自己,為什麽偏偏是這一招?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牛奶盒和廢紙上,滾燙地砸在薄熒的手背上,薄熒面無表情,像無視他人嘲諷目光一樣,将眼淚一起視若不見。
上課鈴響,薄熒沒有回去。
下課鈴響,薄熒還在垃圾堆裏翻找。
第三次響鈴後沒多久,薄熒忽然被人用力拉了起來。
“你還想在垃圾堆裏翻多久?”傅沛令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隐有怒氣。
“放手。”薄熒低聲說着,從傅沛令手中抽走了手腕,再次不屈不饒地彎下腰翻找起來。
“不就是一個書包嗎?再買一個不就行了?”
薄熒沒開口。
“垃圾庫這麽大,六點還會運來新的垃圾,你怎麽可能找得到自己的書包?”傅沛令暗含怒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能不能現實一點?”
“我有……”薄熒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話,她閉上嘴深呼吸了一口,重新說道:“我有很重要的東西在書包裏。”
“什麽東西?有多貴?”傅沛令冷冷問:“我給你買。”
“……那是去世親人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薄熒站直了身體,盡量克制住自己翻滾的情緒,平靜無波地看着他,“你能買到嗎?”
她已經做好像上次寧滢那樣被大罵、甚至被打上幾下的準備,但是傅沛令只是愣了愣,抿着嘴沒有說話。
薄熒不再看他,彎下腰繼續尋找起來。她以為傅沛令會離開,但是他沒有。
半晌後,傅沛令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不快:“為什麽到這份上你也不來求我幫助?”
“我們不熟。”薄熒頭也不擡地說。
這一次的停頓時間特別久,久到薄熒都以為傅沛令離開了垃圾庫,他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你真的沒有認出我?”
薄熒擡起頭來,看見傅沛令冰冷的臉上露着一抹惱怒。
“我記得,我們在法餐廳見過一次。”薄熒說完,發現傅沛令的臉色更壞了。
“尚門市,火鍋街,你找到了我外婆。”傅沛令一字一頓、咬着牙說道。
薄熒這才想起路燈下的那個少年,她說:“原來是……”
“你居然不記得我了。”傅沛令臉色難看。
薄熒剛要開口,傅沛令已經冷冷打斷了她:“你慢慢找吧,我看你找到明年也不會找到。”
傅沛令轉過身,大步走了。
薄熒沉默地彎下腰,繼續找了起來。
這天下午她翹掉了所有課,直到天色昏暗,校門将閉也沒有找到她的書包。
那個聯系着她和婆婆、過去的薄熒的最後樞紐也消失了。可是薄熒心中沒有痛,當失去成為常态,心髒時常浸泡在痛苦的毒液中,痛苦的感覺反就成了累贅,為了生存,大腦勢必會舍去痛苦。
可是薄熒有時候會想,就算是生活在岩漿之中,也一定要生存下去嗎?就算是活得沒有人的尊嚴,也必須像生存在岩漿之中的蠕蟲,不顧一切的活下去嗎?
第二天再到學校的時候,薄熒意外地在抽屜裏發現了一個嶄新的書包,她警惕地打開書包後,在其中看到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幾本教科書,封面上沾着污跡,看起來像是被人用力擦過,只是反而讓頑固的油跡擴大了侵染範圍。薄熒激動起來,抱着一絲希望将書包裏的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幾本教科書,一個練習本,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嶄新的文具盒,盒中有幾只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鋼筆,但是薄熒最心心念念的發夾卻不在裏面。
薄熒擡起頭朝四周看去,周圍的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沒有人看她,薄熒朝更遠的地方望去,傅沛令接觸到她的視線,立馬移開了目光,掩耳盜鈴地看起了空無一物的課桌桌面。
薄熒的目光和傅沛令身後的徐俏撞在了一起,徐俏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拳頭緊握。
兩人的目光接觸只有短短一瞬,徐俏收回了目光,薄熒也轉回了頭。
“沛令。”徐俏身體向前靠去,用手指點了點傅沛令的後背。
傅沛令側身轉過頭來看着她。
“今天早上我去你家叫你,伯母說你已經出門了,你這麽早去哪兒了?”徐俏問。
“學校。”傅沛令言簡意赅地說完,沒有任何交談欲望地将身體轉了回去。
徐俏盯着他冷淡的背影,抿着嘴,臉色蒼白。
作者有話要說: 來,翻牌一些問得比較多的問題
Q1:傅沛令是男主嗎?
A:男主之一。(為了避免誤會,我回來補一句,不是NP啊!!!!)
Q2:希望匹薩能安排一個愛女主的男主
Q3:對女主的補償包括光明的未來,衆人的仰視,尊敬和愛嗎?
A:女主最後會得償所願,不一定是讀者想要的,但一定是女主最想要的。她會得到一個無關容貌,真正愛她這個靈魂的人。
昨天那一章的評論我就不挨個回複了,抓緊時間碼字去,大家排成一排讓我一次性摸頭麽麽噠~
☆、第 26 章
當天夜裏氣溫驟降,上京市終于顯現出冬天的威力,薄熒找出了順璟學校的冬季校服,在第二天起床後換上了黑色的羊毛打底長襪,将腳踩進有了明顯厚度變化的短裙,拉上短裙拉鏈,在全身鏡前穿上小西裝外套,打好領結。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薄熒和往常一樣目光有意的避開了她的臉。
七點,薄熒準時出門。
學校的室外寒風凜凜,教學樓內卻溫暖如春,薄熒在教室裏放下書包,脫下外套後,沒過一會就被通知班主任在辦公室等她。
來叫薄熒的是成績排在班級上位的乖乖女,薄熒覺得她說的應該不是假話。
去到教師辦公室後,班主任果然在辦公桌前等她,薄熒走過去後,班主任将昨天薄熒申請購買的一沓新的教科書遞給她。
“我聽說你的教科書是突然不見了?”班主任注視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指地問道。
薄熒從她的神色上沒有看出用意,謹慎地說了個是。薄熒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班主任,必須承認,她的心中有着一點點的期待,期待着班主任能夠作為教師、作為一個成人給予她一點幫助。
“我問了很多同學,他們說你——”班主任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詞:“不太友善、合群,性格有些古怪孤僻。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了。”
薄熒垂下眼皮,掩住烏黑透澈眼珠中漸漸熄滅的光。
“如果一個人不喜歡你,那麽可能是他的問題,但是如果大部分人都不喜歡你,你覺得自己該不該改變呢?”班主任用諄諄善誘的溫和口吻說道。
這把溫和的刀深深地插入了薄熒的胸口,而薄熒已經麻木到沒有感到痛意。
“你覺得呢?”班主任見薄熒沒有說話,用溫和的口吻再一次将匕首更深地插入薄熒的胸口。
胸口沒有痛意,大概是已經空了吧,胸腔下已經空無一物。
“應該。”薄熒順從地低聲回答。
班主任笑了起來,讓薄熒拿着課本回了教室。
薄熒回到教室後不久,上課鈴就響了起來。第一節課就是班主任的語文課,課上班主任宣布了十二月将會進行一場針對期末考試的模拟考試,讓大家好好複習,以及下個星期恒溫游泳館将會開放的事,這意味着薄熒恐懼的游泳課終于要來臨了。
下面一陣唉聲嘆氣,既有模拟考試也有游泳課的原因,即使身在1班,也有鄭風那種憑關系插班的差生,他們一聽見考試兩個字就會本能地心髒收縮。
大概是早上多吃了一個戚容買回來的橘子的緣故,薄熒感到有些內急,自從書包被扔後,她已經盡量避免離開座位了,她努力憋到中午,等大家都群聚着去餐廳吃午飯的時候,才走了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向本層的女盥洗間。
在小解的中途,薄熒聽到了一陣腳步聲走進女盥洗間,她沒在意,直到沖水後準備離開隔間,卻發現門扉被從外面堵死時她才意識到了不妙。
她用力推了推門,門扉紋絲不動。
外面響起了幾聲嘻嘻哈哈的女生笑聲。
“把門打開。”薄熒強裝鎮定地說。除了一陣更為開心的笑聲,沒有人回應她。
有什麽重物哐的一聲落到地上的聲音,薄熒還聽到了水聲。
“你真行啊,哪裏搞的冰塊?”門外傳來一名女生帶笑的聲音。
“後廚要的,厲害吧?”另一個得意的聲音說道。
“只要你們現在住手,我不會告訴老師。”薄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哎呀,我好怕怕呀。”那個得意的聲音嬌俏地說道,她聲音一轉,忽而變得惡狠狠:“三級片拍多了,我是好心幫你降降火。”
“順璟也是的,怎麽什麽人都收,讓我們和這種人在一個學校讀書,把我們當什麽了?”
“早知道我就和我哥一起出國去了。留在這爛學校,晦氣死了,昨天有個社團的學長要了我電話,結果卻是打探我和這個婊子熟不熟,我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屈辱呢。”另一個女聲憤憤說道。
哐當哐當的聲音和水聲再次響了起來,薄熒退到角落,下一秒,一桶冰水從天而降,冰水覆蓋了她的面孔,堵住了她的呼吸,薄熒仿佛聽到了凄厲的貓叫,她又回到了那一天,黏稠幽綠的液體,掙紮的貓身,屈瑤梅扭曲的笑容——
“你還活着幹什麽,早點去死吧,你死了大家都輕松。”
又一桶冰水從天而降,徹骨的冰冷從冰水中侵入她的毛孔,冰凍她的血液和心髒,薄熒站在原地,耳膜裏只有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氣管和肺葉正在拼命運作,她卻依然急喘不停,她用力地抓着胸口的衣服,慘白的手指緊攥在一起,似乎想直接攥出胸口下那顆因為缺氧而感到壓迫和痛楚的無力心髒。
“覺得很無力吧?”X趴在隔間的頂端俯視着薄熒:“痛苦吧?憤怒吧?是不是很想将這些低劣的爬蟲殺個幹淨?”
“向我許願吧,告訴我你的願望——”X歪着頭,完美得像是惡魔傑作的臉龐上露着危險的笑容:“說出你的願望,薄熒——”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窒息,薄熒的身體不斷顫抖。
“嘻嘻,我本來想拿開水來的,但是後廚的大嬸……”
那個嬌俏的聲音還沒說完,盥洗室的門突然被砰的一聲踹開了。
“沛……”一個在這之前都沒有響起過的聲音忽然慌亂地響起。
這個聲音連名字都沒有說完,薄熒所在隔間的門就被拉開了。
薄熒擡起顫抖的睫毛,瑟瑟發抖地看着面色可怕的傅沛令。
傅沛令緊抿着嘴唇走進隔間,将脫下來的校服西裝外套裹在薄熒身上,然後轉身大步走向站在一旁已經傻住的寧滢,擡腳猛地踹向她的小腹!
在其他幾名女生驟然響起的尖叫聲中,寧滢被一腳踹到身後的隔間,撞開門扉直接摔到地上,後腰磕上馬桶的時候,她尖利地慘叫了一聲。
“沛令——”
傅沛令推開徐俏,上前兩步又是猛力一腳踹在寧滢身上,無視寧滢幾乎震破整棟教學樓的慘叫,傅沛令臉色鐵青地踹着寧滢,直到鄭風沖進盥洗室,将傅沛令強行從隔間拉開。
“別鬧大了!”鄭風臉色難看地拉着傅沛令,示意他看将盥洗室入口擠得水洩不通的學生。
傅沛令鐵青着臉從鄭風手中抽出手臂,轉身回到薄熒所在的隔間,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從又濕又冷的隔間中拉出。
“沛令——”徐俏試着抓住傅沛令的手腕,被他毫不留情地甩開。
“……我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傅沛令冷冷說道,僅僅這一句話,就能讓徐俏如墜冰窖。
“傅沛令!”
她追出盥洗室,對着傅沛令的背影喊道,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停下。
得知事情的班主任迅速通知了孟上秋和戚容,薄熒當天下午就請了假,被開車前來的孟上秋和戚容接回家。
晚上,薄熒發起高燒,躺在床上燒得臉頰通紅,頭發被汗水浸得貼在額頭和兩頰,吃了退燒藥也不管用,到了半夜,體溫一度逼向四十,孟上秋氣得披上外衣就想要沖到學校讓人給個交代,戚容攔下他,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送到醫院。
在薄熒渾渾噩噩的意識中,戚容和孟上秋的争吵聲忽近忽遠地傳來。
“你覺得這都是我的錯?!”
“我不是說都是你的錯——但肯定有你的原因啊!班主任告訴我她接到了很多學生家長的投訴,說學校竟然把一個拍過色情片的女孩——”
“你覺得我拍的電影是色情片?你就是這麽想的?!”
“我說了是他們——”
“他們根本不懂什麽是藝術!”
“可是你去鬧大了有什麽用?難道你能讓那個潑薄熒水的女孩退學嗎?只是堵在衛生間潑水這種程度,沒有學校會——”
“只是這種程度?!你看看薄熒現在怎麽樣了!”孟上秋怒吼。
“別沖我大吼大叫!我只是在闡述事實!那是徐氏集團的女孩,你以為你能讓她退學?如果不能,那你只是在害了薄熒,她們會變本加厲地對她!”
孟上秋罵了一句髒話:“那就給薄熒轉學,天下又不是只有這一家學校!”
“孟上秋你還沒弄懂,換環境不會有用的,關鍵是那部電影!”
“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都是我的錯?!”
沒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少女不知何時半睜開了虛弱無力的眼皮,她渙散的目光注視着空中的一點,像是什麽也沒看,什麽也沒聽聽,神情木然無力。
一個黑色的人影在薄熒床邊坐下,風鈴一樣的金屬聲清脆地蓋過了不遠處的争吵。
X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薄熒的臉頰,她惡趣味的狡黠笑容映在薄熒渙散無神的黑色瞳孔中:“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