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了,我清醒了。”陳霧洗了臉回來,“晏同學,我們繼續說吧。”

屋裏亮着燈,屋外一片黑。

晏為熾趴在吊床上,大半張臉掩在被子裏,嗓音微混:“繼續什麽繼續,西德的慣例,學期結束的時候,新生老生狂歡節。我不那麽來一下,明天你們電棍都不夠抽。”

“這麽吓人啊,”陳霧心有餘悸地說,“那今年上學期,還有去年你怎麽沒……”

晏為熾合上眼:“不想,不行?”

“……行的。 ”陳霧誠心誠意地感嘆,“真是多虧了晏同學,我和我的同事們都很謝謝你。”

“偷着樂吧。”晏為熾的手臂伸直挂在床邊,五指在半空張開收攏,重複着活動手指關節,手掌很大,指骨到小臂線條硬實有安全感。

“你明天等下班就行了。”他說。

“噢。”陳霧忽地想起了個事,“那小趙同學當時也……”

晏為熾皺眉打斷:“才跟人吃了一回飯,就關心起來了?她叫你哥,你還真把她當你妹?”

陳霧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沒有,我是覺得,她爸是校長……”

“那又怎麽樣,在我這沒有特殊性。”晏為熾冷然。

“校長不會找你麻煩嗎?”陳霧還在擔心。

晏為熾掀起靠近陳霧那邊的被子角:“我看你一時半會問不完,到我床上來,慢慢問?”

“問完了,我都問完了。”陳霧擺手後退。

晏為熾懶洋洋地把被子放回去,心底又竄出一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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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男人,陳霧這家夥剛才慌什麽。

他的被子裏是有吃人的怪獸,還是他有什麽難聞的體味。

晏為熾下意識抓起身上的T恤嗅。

“……”

這行為傻逼到家。

第二天真的風平浪靜,學校領導給保安們開了個小會,做個年終小結。

隊長把提前背好的稿子背完,再把福利挨個發下去——一箱蘋果,一箱草莓。

還有紅包一個。

陳霧拆開看了,有二百塊,他一邊尋思怎麽花這筆錢,一邊問老劉:“學生放寒假了,我們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老劉給了他一個“你想得挺美”的眼神。

陳霧詫異地說:“還上啊。”

老劉勒了勒褲腰帶:“你寒假有事?”

“沒有。”陳霧視線不聚焦,心思不知道飄哪去了。

老劉頗為喜愛地揉揉年輕人的頭發:“小陳,我好像沒問過你是不是春桂人。”

“我不是,我老家在別的地方,“陳霧反應慢,他自言自語地說,“到春桂沒有通火車,得坐大巴,只有一班車,很早,想趕上就要淩晨三四點從家裏出發,走好久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遠嗎?”老劉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麽,只當他是怕回不了家,便安慰道,“咱們過年還是有假的,能回去。”

陳霧抿着嘴笑了下:“我還沒想好今年要不要回家。因為我才出來沒多久。”

“還是回吧,回去了才是真的把年過了,不然總感覺少了什麽。”老劉唉聲嘆氣,“我閨女忙,她要看園子,只能我去找她了。”

“大棚?”陳霧疑惑。

“一園子花草。”老劉說。

陳霧的眼睛亮了亮:“農業人,很厲害。”

“這有什麽厲害的。”老劉不認同,“無業游民一個,整天就只顧着搞那些。”

陳霧說:“溫差,濕度,土壤,施肥,除蟲,澆水……都是要注意的。”他對上老劉驚愕的眼神,害羞道,“我在老家有很多地,感覺,嗯,花草跟菜應該差不了多少。”

老劉心想,一個菜農,一個花農,多配,他就說要把這孩子介紹給閨女。

這心思瘋漲,老劉忍不住給閨女發了條語音。

閨女回了三條。

“爸,你別開玩笑了,我單身不是找不到男人,是不想找,我要是想,身邊多得是,還用得着你幫我介紹。”

“不是我職業歧視瞧不起保安,任何行業只要是走的正當程序掙錢都是平等的,我只是覺得,學歷差太大吃不成一頓飯。”

“好了,我要忙了,手機不帶在身上,有事等我忙完再說。”

老劉都沒插上嘴,就被閨女給打發了,他透過窗口瞄了眼,年輕人正在幫他們打包垃圾。

多好一孩子。

隊長要求陳霧他們在學生放假前,将堆積的包裹清理掉。

都是放了很久的。

基本上都屬于一時腦熱買的東西,下單的時候很激動,密碼一輸就過了那個勁了。

到了也懶得來拿,今天想明天來,到了明天又是明天……

慢慢就被新的期待淹沒了。

當然也不排除是在哪搶券亂薅了太多小玩意兒,自己都給忘了。

或者還有常人想不到的可能,反正就是丢在保安室了。

號碼清晰的就打電話,讓放學過來拿。

號碼不清晰的看班級,送一趟。

陳霧拿了個沒寫班級,收件人名字只有個“李”的包裹,照着上面的聯系方式撥打出去,是個女學生接的電話,他挂斷後,耳朵邊似乎還響着她的“拜托拜托。”

剛通知了一個學生的同事見他一副苦惱樣子,問是什麽情況。

陳霧說:“這個學生要我給她把包裹送過去。”

“誰啊?”同事瞧了瞧,“名字在哪聽到過,好像是哪個老師的孩子,你就送到她班上吧。”

陳霧:“可是……”

“還可是? “同事看他那單純的眼神,心裏剛冒出的那麽點鄙夷就化成了無語,“頭一回出來工作吧,你要學的多着呢,去吧去吧。”

“那我去了。”陳霧拿着包裹出去了。

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小部分學生就已經提前給自己放寒假了。陳霧從幾個黃毛身邊經過,軍大衣和球服平行的那一秒,構成了一種藝術性的和諧。

陳霧去到目的地,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人,號碼打過去也沒人接,正當他冷得來回走的時候,對方打過來了,問他怎麽還沒來。

“我早就到了。”陳霧疑惑道,“你是不是說錯地址了?”

那邊跟他确認之後,尴尬又真誠的道歉:“今天挺多事的,我忙得頭有點昏,抱歉啊,我在11號樓這邊,你過來吧,麻煩你了。”

“不麻煩。”陳霧照着新說的地址前往跟這裏完全是兩個方向的另一棟樓。

那邊好像是鑄造專業的,很偏。

陳霧走到半路,握在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他都沒看號碼就接了,接通才發現不是那個學生,是晏為熾,叫他下班後去買菜。

“我晚上要吃好吃的。”晏為熾說。

“火鍋行嗎?”陳霧問。

晏為熾欲要拒絕,陳霧的咕哝先他一步傳來,“我去年冬天吃了很多火鍋,今年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一次,前天晚上我做夢都夢到了,早上醒來枕頭都濕了一大塊。”

晏為熾:“……”

至于?

“晏同學,我們吃火鍋好不好啊?”陳霧還在說。

“無所謂,只要是好吃的。”晏為熾坐在後排窗邊吸煙。

“那在家吃吧,去店裏沒有氛圍,在家吃才舒服。”陳霧字裏行間都是軟弱的試探,像小動物探出的觸角。

晏為熾低哼:“随便。”

陳霧發出開心的歡呼:“那我晚點去買底料!”

晏為熾聽到他快步走的呼吸聲,随意問道:“你不在大門口站崗?”

“我來給學生送包裹。”陳霧和晏為熾說了事情大概。

晏為熾把手上轉動的打火機扣在窗臺:“別人是在玩你。”

“為什麽玩我?”陳霧迷惑地說,“打電話的時候她問我是誰,我說我是學校的保安,別的信息都沒透露,她又不認識我,無冤無仇的。”

晏為熾心說,沒透露?除了你這個新來的,還有誰會老實巴交的回答學生。

再說了,想玩就玩,需要理由?

他在窗臺上按滅半根煙,“把包裹扔掉,随便扔哪。”

陳霧遲疑:“這樣不好吧,”他笑着說,“算了,我就當是出來摸魚了,在這等會兒沒事的。”

“沒事?”晏為熾冷冷嗤了聲,“你現在過去,等你的就是一盆冰水。”

“啊……”陳霧難以置信,“這種老套的整人方法,現在還在用啊?”

晏為熾:“……”

陳霧想了想:“要不我帶回保安室,讓其他同事管這個。”

晏為熾跟他幾乎同時出聲:“你人在什麽地方?”

陳霧老老實實地報了位置。

晏為熾很快就到了,他是跑過來的,一頭金發被風吹亂了,在氣質和外形的襯托下盡顯少年意氣風發的肆意不羁。

學校施工地後面,陳霧垂頭站着,懷裏抱着個紙袋,他在用鞋子蹭路邊碎石上的殘雪,身上有股子若有似無的孤單憂傷。

見到晏為熾的那一刻,陳霧立即就笑了:“晏同學!”

眼裏有光,暖又透淨。

晏為熾吐出的氣息裏有薄荷糖的清涼,将煙味蓋掉了大半。他沒廢話,直接把手攤到他面前:“包裹給我。”

“你要幫我送啊?”陳霧遲鈍地眨眼,“具體班級這個學生沒說,你是認識的嗎?”

“不用管。”晏為熾從他懷裏拿走包裹。

陳霧在原地站了一小會,發現了什麽問題趕緊追上晏為熾:“可是包裹是我送的,怎麽會到你手上,別人會不會以為……之前我們說好在學校裝作不……”

“回保安室去。”晏為熾低聲訓他。

片刻之後,晏為熾打開教室門,一腳踢開門邊扭腰的機器人。

轟着音響蹦迪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他們手忙腳亂地關了音響拿走機器人,把走廊亂七八糟的桌椅搬回來,坐好。

晏為熾将手上的包裹丢到自己桌上,發出“砰”的聲響讓大家繃緊神經。

過道另一邊的趙潛剛瞥了一眼,就聽晏為熾叫她。

“通知這個,李什麽的。”

晏為熾往椅子上一坐,腿搭到包裹上面:“讓她到我這來拿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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