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季明川并未露出一絲尴尬,他從容地收回了手:“常聽姜禧提起你。”
這話聽起來,有那麽點隐晦的宣示主權意味。
晏為熾的情緒線常年平整不下滑也不飛升,這段時間才開始出現少見的激濤大浪。現在他就是以前的常态,精神喪沉地喝着,沒回應什麽。
“我和姜禧準備去電子城,你們去嗎?”季明川的舉止談吐十分自然。
他和晏為熾他們都是從外地來春桂上學的,家世和成長環境卻是一天一地。
然而此時站在一起,路人看不出差別。
對于季明川的提議,黃遇一臉“考慮考慮”的表情,直接無視了一個勁給他使眼色讓他拒絕的姜禧。
晏為熾則是置若罔聞的低頭看手機,發現是流量充值優惠活動後就把手機按掉,又打開,點進微信掃了眼。
排在第一的那位沒有動靜,信息記錄還停在昨天發的“微笑”表情。
最終四人還是去了電子城。
說是電子城,其實小得很,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真要是細細地逛,半個上午的時間都能耗在這裏。
晏為熾邊走邊刷手機,黃遇跟他一道。
姜禧霸占了晏為熾另一邊的位置,季明川在她身邊。
走道寬度有限,四人并排走了沒一會就被人流沖開,分成了兩組。
晏為熾和黃遇在後面。
黃遇發現姜禧買的東西都被季明川拿着,姜禧似乎都沒意識到。兩人走在一起,從背影看還挺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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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哥,怎麽樣?”黃遇撞晏為熾胳膊。
晏為熾收回手機:“什麽?”
“人啊。”黃遇示意看他走在他們前面的那位好學生。
晏為熾沒正眼看過:“不關注,別問我。”
姜禧帶的是人是豬,他都是這答案。
“就是傳說中的那什麽高嶺之花,裝逼于無形。”黃遇啧啧,“也是個合格的舔狗,挺會的。”
晏為熾忽地罵了聲:“媽得。”
掉頭甩開隊伍,徑自打電話去了。
黃遇懵逼臉,什麽情況,熾哥怎麽突然發火了?給誰打電話呢,家那邊又讓他不痛快了?
八九不離十的事。
黃遇也爆了幾句粗口,有些許人在年少無能為力的惆悵,他抹了抹帥氣的臉,把注意力轉到季明川頭上,站在娘家人的立場審視了一番。
長得還挺高。
怎麽感覺好像比他……
黃遇走上前:“季明川,你多高?”
季明川道:“一八七。”
黃遇鼻子要氣歪,靠,真的比他高兩厘米。
跟熾哥的身高一個樣。
察覺到姜禧的視線,黃遇走到她那邊。
姜禧用氣聲問:“熾哥哥呢?”
“那不就是。”黃遇示意她看一處,而後湊到她耳旁說,“小禧,我通知你哥了。”
姜禧瞪大眼睛大叫出聲:“神經病啊,你幹嘛叫我哥?!”
黃遇欠揍地笑着走開。
為什麽通知昭兒?大概是因為,那季明川長了一副能進姜家大門的皮相。
晚上八點多,在外地采風的姜涼昭趕了過來,一夥人在“丁家人”吃飯。
沒點酒,只有果汁。
姜涼昭主導這場臨時組建的飯局,他氣質偏成熟,翩翩公子一個,沒有為難季明川。
相反,他還拿出帶過來的專業攝影機器,為大家拍了一張合照。
姜禧腦補的偶像劇劇情沒有發生,她伸出桌底下的腳踢季明川。
結果踢到了她哥。
姜涼昭若無其事地吃着菜,給了她一個嚴肅的眼神。
姜禧知道她哥動怒了,不敢再任性。
飯後晏為熾跟姜涼昭去了黃遇那兒,季明川送姜禧回去。
姜禧把沒能得償所願的難受發洩到季明川身上:“你幹嘛亂說話?”
季明川定定看她:“我沒有透露我們的關系。”
“什麽關系,”姜禧站在臺階上叉腰質問,“我們有關系嗎?”
季明川不言語。
“你知道我有喜歡的人,我沒有瞞過你,還經常讓你幫我出主意拿下他。”姜禧語速快了,自己有點喘不過來氣,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季明川,你別把自己的癡心妄想強加到我身上,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
季明川沉默良久,啓唇道:“對不起。”
低落而苦澀。
配上他驚為天人的眉眼,極具沖擊力。
姜禧愣了好一會,跺了下腳:“煩死了!你下周找班主任說你要換座位,我不跟你坐一起了!”
氣呼呼地走了。
季明川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立在原地沒有離開。
氣走的小姑娘回來了,她停在三五步之外,沒說自己不敢一個人在這裏打車,而是別別扭扭地叫他名字:“季明川,你送我回去。”
季明川背對光亮,擡眸看着她。
那雙深邃含情的眼掩在暗處,一起被遮住的還有日常中的寵溺與縱容。
姜禧心裏莫名發怵,她揚着脖頸猶如一只倔強而美麗的天鵝:“你不願意?”
“願意。”季明川走向她。
姜涼昭沒把季明川這個人當回事,黃遇倒是咖啡喝多興奮的睡不着分析了一番,他半夜去姜涼昭床上,把人叫起來閑聊。
“雖然他穿的不是我們熟悉的哪個牌子,衣品卻很不錯,風格跟我們很像。”黃遇“騰”地坐起身,“該不會花的是小禧的錢吧?
姜涼昭打哈欠:“不重要。”
那是小妹自己的零花錢,自己做主。
黃遇倒回床上,他試圖吐槽季明川,發現找不到點,怎麽好像挑不出毛病?
那得了,僞君子一個。
因為壓根就沒有完美的人,只有完美的面具。
黃遇抖着腿說:“要調查一下嗎?”
“沒必要。”姜涼昭把空調打高點,關掉臺燈,季明川只是在春桂的一中算個人物,前途一眼就能看到頭。
小禧也沒有把多少心思用在季明川身上。
季明川連小禧人生路上戲份或多或少的配角都稱不上,頂多就是個路人甲。
在她回家前供她打發時間,讓她高興了給點甜頭利益,僅此而已。
在春桂認識的人,也僅限于春桂。
姜涼昭淩晨被熱醒,他撥開身上的手腳下床,理了理有點亂的綿綢睡衣出去倒水喝。
客廳沒開燈,晏為熾坐在沙發上抽煙,姜涼昭訝異道:“熾哥,你是醒早了,還是沒睡?”
“阿遇呼嚕聲太大,吵得我頭疼。”晏為熾的嗓音被煙熏得微啞。
姜涼昭往廚房走的身形止住,他們三人十多年間常一起過夜,阿遇也不是今晚才打呼。
不多時,姜涼昭拿着兩個水杯回客廳,将其中一個遞給晏為熾。
“有點煩。”晏為熾把煙頭碾進煙灰缸裏,喝了幾口水。
姜涼昭的眼底掠過深思,沒聽父親說首城那邊有新動向啊……
晏為熾發出低又沉的吐息:“琢磨不透。”
姜涼昭挑了下眉:“船到橋頭自然直。”
兩人都不在一個頻道。
聊了,又好像沒聊。
晏為熾天擦亮就從黃遇那兒離開了,他騎着摩托穿過水庫,披着一身寒意回來。
朦胧的晨光裏,有個人影在門口的水池邊洗東西。
陳霧從不賴床貪睡,他習慣了早起,生物鐘死板到一成不變。
哪怕是不用上班的周末。
這個點他已經精神抖擻,摩托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邊打肥皂一邊扭頭:“晏同學,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像是被打擾到了似的。
晏為熾摩托車還沒熄火,氣就不順了。
“你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二房東電瓶車上沒聽到,後來打給你沒打通。”陳霧把指間的肥皂沫沖沖,随意拿了搭在水龍頭上的毛巾擦擦手,“我發了幾個信息,你也沒回我。”
晏為熾沒給陳霧解釋,他走近的時候,看清了水池裏的東西。
紫蘭格子的旅行包。
陳霧來時就拎的這個,走時也是一樣。
“對了,年糕是大爺給的嗎?”陳霧沒有一根筋的抓着電話短信這件事不放,他自顧自的進入下一個話題,“我在稀飯裏放了一點,盛一碗給你吃吧?”
晏為熾一進屋,映入眼簾的就是小木床上的衣物,他捋着額發坐到椅子上:“大爺叫你去找他,說有房源。”
“我已經找好了。”陳霧輕快的語氣裏裹滿了激動,“正要和你說呢,那房子我很喜歡。”
晏為熾:“……”他平平淡淡地問,“哪兒的?”
陳霧說了地址。
晏為熾思索片刻就确定了大概位置,他之前送外賣去過那一帶,離水庫很遠。
等他回神,面前已經多了一碗稀飯,散發着濃厚的米香。
上面灑了一層白糖。
晏為熾說自己買白糖,卻忘了。
這是陳霧買的。
晏為熾看櫃子,那裏面堆放了四袋白糖。他拿起勺子,舀了一點稀飯就白糖吃。
一如既往的溫熱。
“晏同學,你不燒飯,這些我都帶走啊。”陳霧的聲音在晏為熾耳邊響着。
——仿佛夏日的蟬鳴,吵鬧無比的同時卷來強烈燥意。
晏為熾瞥了眼陳霧說的,是鍋碗瓢盆之類。
“還有鳑鲏,你要嗎?你要我就留給你,窗臺上那兩盆綠蘿也給你吧,很好養。”陳霧在屋裏走來走到去,忙碌的身影彌漫着即将離別的意味。
晏為熾稀飯都喝不下去了:“現在就走?”
陳霧搖搖頭:“不是,我二十八走。”
晏為熾把勺子扔進碗裏:“那你說個沒完?”
“……”
陳霧發現剛才飛出的幾滴米湯濺到晏為熾手上,他默默地抽了張紙放上去。
被晏為熾一把扯掉了。
晏為熾上火了,他用菊花金銀花泡水喝,起不到作用。
這是心火,他媽的有毒。
晏為熾晚飯沒吃幾口就到外頭洗摩托車去了。
沒一會兒,陳霧捧着碗筷,腳步匆匆地走了出來。
“晏同學,”陳霧臉上有點急,也有點慌,“我要租的那個房子現在的住戶有事,要過完年才能走。我能不能在你這多住幾天?”
晏為熾聞言,面上沒什麽表情地把水管一丢,摩托車不洗了。他神情松散地進了屋,坐到書桌前,拿了本漫畫書翻了起來。
這幾天第一次看起了書。
跟進來的陳霧站在他椅子後面,小聲說:“不可以嗎,那我自己想辦法。”
晏為熾突兀地開口:“給我把你那包塞回床底下。”
陳霧茫然:“哪個包?”他不确定地瞅瞅牆邊才洗好曬幹的旅行包,“你說它嗎?我先放外面,等到時候我直接就……”
晏為熾有些抑制不住的暴躁:“塞回去,看着煩。”
陳霧不懂:“包怎麽煩到你了?”
晏為熾草草翻完一本漫畫,換另一本,不耐道:“太土。”
陳霧:“那也不會讓你……”
晏為熾猛然起身,椅子轟一下倒地,他兩指掐住陳霧的臉:“你再啰嗦?”
陳霧“唔唔”地搖頭。
小年前一天,屋裏亮着燈。
陳霧忙着包餃子,晏為熾挑剔的指手畫腳,自己包成個鬼。
敲門聲來得毫無預兆。
“誰啊?”陳霧放下手裏的餃子皮去開門。
然後就傻了。
門口拎着魚的姜涼昭,抱着大包零食啤酒的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