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天晝長, 陳霧洗漱完上床的時候,天邊已經透了抹淡白。他沒等晏為熾,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晏為熾在自己家裏鬼鬼祟祟就跟入室不軌的小偷一樣, 他才沖過涼, 走進卧室就又覺得熱了, 那股熱意從血管心髒大腦裏滲出來,聚成了一片莽撞熾熱的少兒不宜。

房裏恒溫, 床上的人蓋着薄被子,熟睡中。

床很大,還剩一大半位置。

晏為熾走到床尾的塌上坐下來, 只着黑色四角褲, 長腿盤在一起, 他在靜谧的夜晚, 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的念想,欲望,和未來。

有許多現實的東西和未知不定的因素橫在路上, 他只想看着這個人,不能錯過,不會放手。

“陳霧。”晏為熾低喚了聲。

沒有回應。

床深陷下去一塊, 晏為熾套上運動短褲躺到陳霧身旁,把他搭在身前的手握住, 帶到自己懷裏,從指尖往下,一節一節指骨的慢慢描摹。

睡這麽沉, 這麽信任他。

別說偷親偷摸, 他還能做更過分的事,男人可以做的事。

傻子。

晏為熾面上平靜, 眼底克制得發紅,腹部肌肉隐忍得一片燙硬。

三十歲以後喜歡上興許能好受點,或者是第二次喜歡。

可偏偏是第一次喜歡人,還在易燃易爆的年少時。

晏為熾回過神來的時候,腿已經搭在了陳霧身上,幅度再大點,整個人都壓上去了。

Advertisement

陳霧沒有被吵醒。

這床結實寬敞,不像水庫跟出租屋的小床,晏為熾都沒辦法硬擠。

晏為熾雜七雜八地想着,依照這家夥的生物鐘,一會兒就要起來了。

晏為熾準備再躺一會兒就去另一頭,蓋自己的被子。

不能因為一時爽快,把人給吓跑了。

就在晏為熾起來的前一刻,身旁沉睡的人翻身,腦袋埋進了他的脖子裏。

嘴微微張着呼出氣息,溫熱的,一下一下噴灑在他鎖骨上。

晏為熾:“……”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既是陳霧,陳霧即是……

操。

晏為熾喘息粗沉地把人推開,跳下床去了浴室。

非常狼狽。

陳霧昨晚熬夜坐飛機,早上還是五六點醒,他幾乎就只睡了一個多小時。

晏為熾在床那頭睡的,他面部壓着枕頭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要不是身子在起伏,會讓人以為是一具屍體。

陳霧把被子撿起來放在晏為熾腰上,走兩步又回頭,拉了拉被子,蓋住那片健康漂亮的背肌。

背後忽地響起一道幽怨陰郁的聲音,“今晚我去次卧。”

陳霧轉身,滿臉愣怔:“不一起睡了嗎?”

晏為熾:“……”

他閉着眼轉個邊趴着,呼吸聲均勻。

“原來是在說夢話啊……不過……”陳霧抓了抓有點亂的烏黑短發,“做夢都想去另一個房間,那應該是不适應。”

他嘀咕,“等阿熾醒了,我搬走好了。北邊次卧要小一點點,我過去睡是可以的。”

晏為熾倏然坐起來。

陳霧吓一跳:“阿熾?”

晏為熾面向他,眼睛充血,眼神倦散:“起這麽早?”

“平時都這個點起的。”陳霧說。

“困死。”晏為熾下床往衛生間方向走,驀地問道,“我睡覺好像說什麽了?”

陳霧老老實實地點頭:“你說你今天晚上要去次卧睡。”

“放屁,夢是反的。”晏為熾下颚收緊,“聽了就聽了,別給我當回事。”

陳霧茫然:“那就是說,我們以後還像昨晚那樣,睡一張床嗎?”

晏為熾咬牙:“對。”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他能忍,讓他忍。

晏為熾因為欲求不滿導致睡眠質量下降,他頭腦發脹地睡到中午起來,怨氣比死了三百天不去投胎的厲鬼還重。

大晴天,晏為熾在樓下大門和小區都加了陳霧的信息,之後就出門了。

陳霧自己去的“禪茗寺”。

首城寺廟多,有的無人問津,有的佛殿門檻都要被擠破。

禪茗寺就是後者。

日平均客流量能達到幾十萬,最高可以到百萬,香火一年到頭都處在鼎盛期,從不衰敗。

陳霧到那兒的時候,滿眼都是人,他想上個香都要排很長的隊伍。

一問才知道想要早點排上,半夜就要過來。

這座遠近聞名,在首城人心裏信仰極高的寺廟,遠超陳霧想象的宏大,空氣裏都是祭品焚燒的氣味,他被人流擠撞着往前走了一段,費力移到一處稍微能喘口氣的地方拿出手機聯系師兄。

周圍太吵,陳霧怕師兄聽不清,就發的信息。

陳霧:【師兄,我到了,可是我進不去。】

淨陽:【我出來接你。】

陳霧面對人山人海,擦了擦臉上的汗回了一句:【你出來就被淹了。讓一個小師弟過來吧,我在消防這邊。】

來接陳霧的是個小和尚,七八歲的樣子,穿了身黃色僧服,腳上是雙布鞋。他雙手合十:“小師叔。”

“不能這麽叫我,我早就還俗了。”陳霧愕然。

小和尚搖頭:“我是師傅收養的,您是我師傅的師弟。”

“那就随便你吧。”陳霧拍掉褲子上的紙灰,“這裏的煙好大。”

“從早上七點開始就有很多人燒紙。”小和尚說,“我帶您避開香客們的大隊。”

陳霧跟着小和尚拐過幾間佛殿禪院。

幾步就是一棵桂花樹,秋天來一定滿地都是桂花。

越往裏走,人煙越少,小和尚推開一個院子的木門,陳霧走了進去。

木門在他身後帶上,他環顧四周,灰瓦紅牆隔出了一片清淨。

院中央是座大佛。

陳霧拜了拜,左前方的禪房裏走出一個年輕人,他高興地喊:“師兄。”

淨陽沒披袈裟,他只身着黃褐色的海清,眼裏有慈悲。

氣質沉澱平和,一臉的佛相。

“師弟,你去年就說要來。”淨陽說,“為此我游歷回來就沒再下過山,等你到今天。”

陳霧不好意思:“太遠了,來一趟麻煩。”

淨陽輕輕嘆道:“所以你當初說有空來看我,只是哄我開心。”

陳霧:“……師兄,你別逗我了。”

“那不逗了。”淨陽摸摸他的頭發,寬慰道,“比去年見時好多了。”

陳霧:“什麽?”

“心态。”淨陽說,“去年你心态蒼老。”

陳霧不說話了。

淨陽牽着他的師弟往丈室走。

去年他為闊別多年的再遇之緣感到慶幸,也思慮師弟這些年遭遇了什麽,為何沒跟家人在一起,不好問,于是他便沒有問,只聽師弟說,順着師弟的意,聯系上了小晏那孩子。

那時候,師弟的靈魂都枯竭了,像是大喜大悲了一場正在經歷剔骨重生,令他心疼牽挂。

現在恢複了。

淨陽是幾年前才來禪茗寺的,拿了師傅的推薦信。他佛性高,佛氣濃,在住持的位子上坐得很穩。

師傅不在了,師弟是能讓他生憂的唯一存在。

淨陽見師弟懷念木魚,就讓他敲一敲。

門外突有輕響:“住持,福臨集團的老董來了,想和您品茶說禪。”

大客戶到寺裏了,首座親自來通知住址。

淨陽撈了撈海清,坐到師弟身旁:“有登記?”

“沒有。”首座回想。

“那就推掉。”淨陽說。

門外安靜了。

正殿的木魚聲也停了下來。

淨陽看着垂眼的師弟:“怎麽不敲了?”

陳霧慚愧:“心不誠。”

淨陽支着下巴:“你敲木魚的時候想的什麽,跟師兄說說。”

陳霧剛要開口,褲兜裏的手機響了。

“師兄,我接一下電話。”他去木窗邊接聽。

晏為熾不出聲。

陳霧感受到了他的反常,輕聲問:“遇到什麽事了嗎。”

晏為熾半晌道:“沒找到工作。”

陳霧說:“那就不找,我去年賣樹的錢都沒怎麽花。”

晏為熾低笑:“包養我?”

陳霧:“……”

“我開銷可是很大的。”晏為熾故作思考,“這裏的物價你應該已經直面過了,除去水電,煙酒,日常費用,我暑假還想去沖浪,蹦極,更換電子産品,開學以後花錢的地方也多,我不住校,每天來回車費都是一筆開銷。”

陳霧聽完就反悔地說:“那我養不起,算了吧。”

晏為熾面部漆黑:“不争取一下?”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陳霧語氣認真,“你再努努力,暑假才剛開始,也許明天就能找到滿意的工作了。”

晏為熾沉默片刻:“如果是整個暑假都不能回家的工作,你想我做?”

陳霧愣了下:“能提升自己的話。”

晏為熾在更久的沉默後,說:“我不想去。”離開這個人兩個月,對他來說太久,他怕有變故,承受不起。

“那就不做。”陳霧說。

“行,聽你的。”晏為熾的情緒明顯有所回溫,“把手機給你師兄。”

陳霧照做。

晏為熾淡聲道:“淨陽,留他吃飯,我這邊忙,暫時不能去接他,最快也要到傍晚。”

淨陽心想,不說也會留。難得見上一面。

中午的時候,陳霧在丈室吃齋飯。

晏為熾的公寓一只蟬都沒有,都被人工捕捉了,寺裏倒是有鳴叫聲,帶着點夏天的味道。

陳霧垂下眼睛端着飯碗,坐姿和淨陽一樣端正,不張望,眼角眉梢攏着安寧祥和。

跟平時判若兩人,似乎那身紅塵氣都沒了。

某一瞬間,淨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小和尚,和他的小弟子一般年紀。

師兄弟二人不言不語,直到吃完碗裏的最後一粒米飯結齋,他們才有交流。

淨陽提出建議:“師弟,既然你來了首城,不如跟在我身邊。”

陳霧說:“我跟不了的,我有雜念。”

淨陽見他的話裏有幾分執着,只好作罷:“那你就去吧,做自己想做的。”

陳霧點了點頭。

“這裏不是小縣城,禪茗寺不是小廟,師兄也不是原來那個只能給你摘果子的師兄了。”淨陽慈愛道,“有麻煩事可以找師兄,師兄能讓你倚仗。”

“好。”陳霧推着眼鏡笑。

陳霧被淨陽拉去禪院消食,随後留下來午睡,下午聽他誦經。

大半天的光陰就這麽過去了。

傍晚,晏為熾來接陳霧,他沒上山,就在山腳下等着。

陳霧要出禪院時,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一個方位,停住:“那棵樹不行了。”

小和尚奇怪:“不是長得好好的嗎,葉子那麽綠。”

陳霧說:“爛根了。”

小和尚找來工具把土挖開,不禁吸氣,根真的腐爛了一部分。

陳霧給晏為熾發了信息,讓他多等一會兒,自己在小和尚的陪同下去禪茗寺後面的林子裏找了兩根砧木回來,給那棵樹嫁接過去用作它的心髒提供養分。

“師兄,我下山了,別送了。”陳霧簡單地清理了一下手上的泥土。

淨陽嗯了一聲:“去吧。”

人走遠了,他還站在禪院門口。

小和尚撓撓光溜溜的腦袋:“住持,小師叔說了,下次還會來看您。”

“下次啊……”淨陽撫了撫寬袖,師弟的下次,是看他什麽時候想,他一向跟着心走。

淨陽回到丈室,發現靜放在角落長桌的手機上來了信息,他看了眼,眉目舒展。

【師兄,林子裏有顆果樹也有問題,現在是休眠期,做不了,明年春天我再來。】

晏為熾接到陳霧,帶他去商場買生活用品。

兩人逛了半天,推車裏還是空的。

“一個小鍋一千多,一排鍋最低也是大三位數,我不懂。”

“進口的。”

“那也貴,我們在春桂用的鍋只要九十九,炒菜不也挺好。”

貨架前的工作人員循着這麽寒酸的話聲瞧了眼對面,那是一對兄弟,個高一些的戴着口罩,矮點的露着張幹幹淨淨的臉,兩人穿的都不是牌子貨,但個高的氣質很優越,她尚未收回視線,那個矮點的,看不出是當哥的,還是當弟的年輕人向她跑來,“姐姐,請問糧油區在哪邊?”

工作人員一聽,立即給出笑臉:“左拐。”

“謝謝。”陳霧禮貌地離開,他迎上過來的晏為熾,“我知道位置了,我們去吧。”

晏為熾聽到剛才那稱呼,又想起他叫老鄉哥哥了。

“你怎麽老叫人疊字。”晏為熾湊近陳霧。

“村裏是嬸嬸,伯伯,叔叔,姨姨這種叫法。”陳霧說。

晏為熾不假思索:“那你叫我熾熾?”

陳霧一臉“你在說什麽”的不敢置信表情。

“別管我。”晏為熾面紅耳熱。

拐到左邊走道,他冷不丁地問:“去年冬天到現在,有沒有再叫過誰哥哥?”

“沒有。”陳霧說,“我答應過你,不會再對別人那樣叫。”

晏為熾屈指敲敲推車扶手,別別扭扭地吐出一句:“對我也不是不可以叫。”

早就跑到前面的陳霧向他揮手:“阿熾!油在辦活動,你快過來!”

晏為熾:“……”

誰他媽管油。

鍋沒買,陳霧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口鍋四位數,他要在網上找。

晏為熾懶洋洋的:“你能确定網上的不是贗品?”

“我不買那個牌子的。”陳霧說,“反正你不要問了,我自己買,能買好。”

晏為熾唇角一抽,他這是惹人煩了?

陳霧趴在推車扶手前,翻了翻堆滿的推車:“我覺得我們買多了。”

“都是必需品。”晏為熾阻止他唠叨。

“杯子你拿了四對。”陳霧不是很認同,“用不到。”

晏為熾攬着他,手指在他單薄的青灰色袖口上撥動:“喝水的,喝咖啡的。”

“咖啡啊,”陳霧詫異,“我沒喝過。”

“我給你泡。”晏為熾帶他去自助結賬,讓他自己操作。

陳霧摸索了下就會了。

金額出來的時候,晏為熾快速掃碼付了。

陳霧還是看清了大概數目,他人都傻了:“這家商場以後不來了,再也不來了。”

晏為熾弓着腰把額頭抵在他後背,肩膀抖動,口罩裏悶出笑聲。

“太多進口的東西了,一個寫字的本子巴掌大都要三百多……”陳霧小聲說,“我還是喜歡國産的。”

晏為熾嚴肅附和:“支持國産。”

陳霧呼了一口氣:“明天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肯定有便宜的。”

晏為熾推着推車去扶梯那邊:“你不需要為面試做準備?”

“一定需要嗎?”陳霧呆滞。

晏為熾:“不一定。”

“那我就不準備了。”陳霧說。

周一早八,晏為熾送陳霧去面試。地點不是大院,是一處基地後面的辦公樓。

晏為熾在外面抽煙,陳霧一個人進去的,他在前臺的帶領下去了等候區。

已經有一撥人在裏面等了。

陳霧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屋裏沒開空調,熱風把窗簾吹得往他身上打,他在那股熱浪裏昏昏入睡。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不知過了多久,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傳入陳霧耳中。

“哥們,就剩我們兩個了。”

“張濤?我去,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要出國留學嗎,怎麽在這裏?”

“別提了,計劃趕不上變化。”

“經費不夠啊?”

“何止,反正留不成學了,不深造了,就在國內待着了。”

“我們這個專業國內近兩年已經重視多了。”

“但願前景能越來越好吧。”

“……”

“前段時間晏家老宅也招人,你去了嗎?”

“沒去,我還是比較願意來這裏。”

“我去了,沒成,見了個世面,投胎真是門技術活,有的人出身就是好。”

“……”

“見到晏家那位大人物了?”

“怎麽可能,我連大管家都沒見着,只有底下的園藝師傅接待的我。”

“……”

“晏家那位大人物長壽啊,他娶了五個太太,長子老年斑都長出來了,老幺才職高畢業,這年齡差。”

“我要是有晏家那權勢,我一口氣娶十個。”

“你真不怕累死,晏家那位又不是同時娶,是離了或者病死了才娶的下一個,也沒聽說有養情人或者時不時冒出個私生子的,他那個層面能做到這樣,我都佩服。”

“……”

“诶,你知道晏家那老幺回來的事嗎?”

“怎麽不知道,技術群裏聊幾趟了。”

“為什麽被廢啊?”

“這瓜早就爛了你還沒吃透? ”

“我這幾年跟教授下鄉扶貧,基本都跟社會脫軌了哪知道這些,你快講講。”

“別人是母憑子貴,他是子憑母貴。”

“什麽意思?”

“他一出生就是繼承人,因為他媽,也就是五太太,是他爸的一生最愛,愛屋及烏。這是外面傳的最多的版本,我估計還有生辰八字的原因,你知道的,越有錢越信這些。”

“那他怎麽後來……”

“弑母。”

“下一位!”

門外傳來喊聲,說話的人出去了,剩下一個也不唠了。

過了會有來電聲,那人跟師門的誰通電話,字裏行間都是對這次面試的勝券在握。

然後也輪到他了。

窗簾後的陳霧拿掉眼鏡,抹了幾下快掉進眼睛裏的汗。

“裏面還有人嗎?”

“還有。”陳霧戴回眼鏡,起身出去。

今天這波面試的全部離去後,面試官給應聘者們的實操成績評分時,一個頭發随便用夾子固定在腦後的女人出現在這裏。

“主任,您怎麽……”

主任從操作臺這頭跑到那頭,在末尾看到一顆殘破的植株,手抖了抖,臉色煞白地打了個電話。

“老師,我帶到基地的那株T—032被用來當作面試素材了。”

老人退休了,這會兒在園子裏遛鳥,聞言也沒大發雷霆:“為什麽會出現在操作間?”

“是我的原因。”主任內疚到無以複加,“我沒放好,讓實習的組員誤以為是普通的紫藺就拿去用了,兩株外觀相似。”

老人問出關鍵:“現在是被切了?”

“是,切了。”主任想哭。

T系列一共只培育出兩株,就是019和032。而032長期不開花,組裏一直分析不出症結所在。

主任動過切根的念頭,只是植株太過嬌氣,很難伺候,她不敢貿然行動,因此才選擇保守治療。

拿來基地是想放進新建的培育倉試試,誰知道出了大事。

老人問:“切了多少?”

“五分之三,”主任艱難道,“只留了一小塊。”那應聘的下手太狠,已經于事無補。

老人沒指責:“拍照發我。”

照片很快就發了過去,切割的手法粗糙,先橫切後側切,十分随便,就連切口都不整齊。更是有疑似指甲摳過的痕跡。

除了植株,還有應聘人員寫的養護方法,字不錯,有筋骨。

老人看完,說:“照紙上說的做,活了就錄用。”

主任:“沒活呢?”

“沒活就扔了。”老人說,“我指的是植株。”

主任心在滴血。

面試官也不是很清楚這裏面的名堂,只知道出事了,和最後一個應聘人員有關。

本來大院只招高學歷的技術人才,是餘老說要面向社會民間,他為了讨好餘老,就随便抓了個人湊數。

現在他就是後悔,不該抓的。果然還是專業的做事穩重些。

陳霧出來後一直安安靜靜的。

晏為熾倒着走,嘴裏咬着煙看他:“發揮不好?我叫你準備,你說不需要。”

“沒事,再找別的。”晏為熾說,“大不了把房子賣了,我們一起睡大街。”

陳霧垂着腦袋,答非所問:“阿熾,你母親還活着嗎?”

晏為熾瞬間斂去臉上的閑散笑意,變了個人一樣神色陰冷:“去面個試也能聽到閑話?”

陳霧沒反駁。

“活着。”晏為熾轉身前行,“在療養院。”

陳霧走得慢,衣領浸着汗,頭頂的太陽曬得要命。

前面甩開他一大截的晏為熾停在原地,眯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煙。

晏為熾從來沒解釋過這件舊事,哪怕是對發小們。

此時卻告訴漸漸走近的陳霧。

“我沒有。”他說。

沒有什麽?

沒有像傳聞的那樣做。

陳霧給了晏為熾回應:“我相信你。”

晏為熾身體轉向他,眼眸半阖起來,聲調低低的,沉沉的:“那你抱我一下。”

陳霧:“為什麽?”

“因為你的一個問題,我現在心情不好。”晏為熾撚掉指間的煙火,“你必須安慰我。”

陳霧呆呆看他:“怎麽抱啊。”

“這麽抱。”晏為熾微彎腰,牽起他的左手放到自己繃着的背上,又去牽他的右手,“剩下的自己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