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涵夢
次日,遠公公又來宣鐘雪麟入宮面聖,仍舊是亥時。這次,鐘雪麟套上堂服便進了宮。
正當鐘雪麟以為公公會把自己引到荷塘水榭處時,自己已經站在福寧殿前了。
站在皇帝的寝宮前,鐘雪麟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多穿些結實的衣服。
“參見皇上。”
皇帝剛沐浴完畢,未擦幹的發梢正往下滴水。他正靠在榻上看奏折,一位小公公彎着腰舉着燭臺立在一邊。
“胡言亂語。”皇帝看着奏折,哼了一聲,提起朱砂筆揮了個“準”字,一擡手把奏折扔到了床下。
“淮昌,過來。”皇帝對鐘雪麟道,一揮手讓小公公退了下去。
鐘雪麟乖乖地挪步到皇帝的榻前,撿起奏折放在案上,瞄到奏折上題着“孫成須尚書啓”幾個字。
“皇上,這是柳原四使處得來的密報。”鐘雪麟掏出懷中的信箋奉上。
皇帝接過來,靜靜地讀完,又重新收了起來,眼眸中一樣的波瀾不驚。
“淮昌任職以來還習慣嗎?”
“習慣。”
“再有幾日令妹就到了吧。”
“是。”
皇帝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鐘雪麟坐下來。
鐘雪麟往前靠了靠,沒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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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點郁悶,提高聲音道:“坐下!”
“是……”鐘雪麟默默地坐在龍床的邊緣,對莫名其妙的皇帝一陣腹诽。
皇帝皺着眉頭看了一陣,嘆了一口氣道:“遼金要舉兵南下了,明日早朝時朕将任命魏青為鎮國上将軍,前往北域禦敵。”
鐘雪麟道:“輔國軍離京,京城就只剩三萬禁軍,若霍氏聯合定王起兵進犯,則勢必……”
“所以定王絕對不能起兵。”皇帝頓了一頓道:“胡口旱情久久不得緩解,赈款至今未下發,朕準備派安侍郎與你同去稽查。如順路去定王處代朕問個好。”
“臣遵旨。”
半晌,皇上才道:“不早了,淮昌今夜就宿在宮中吧。”皇帝笑起來,臉色似乎沒有平時那麽蒼白了。
鐘雪麟反射式地從床上彈起來,忙道:“府中尚在等臣回去……”
“讓遠公公報個信便是。”
鐘雪麟冷汗連連,“萬萬不可勞煩了公公,公公年歲已高……”
“那讓陳公公去。”
“府中會擔心……”
“鐘愛卿莫非是金屋藏嬌,定是要回去的了?”
“……臣遵旨。”
皇帝喊了聲“來人”,遠公公小跑着步子進來了,皇帝對他吩咐了幾句,又命人去準備給鐘雪麟沐浴更衣。
遠公公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領了旨下去了。鐘雪麟随着宮女來到浴池,支開了宮女,從皇帝禦用的浴池舀起一掊水,運起法術來。
不一會,一個男子托着塔出現在屋內。
鐘雪麟扶額,郁悶地道:“塔仙座,我找命格老頭,你來湊什麽熱鬧?”
“命格那日翻着那本破書……”
“命格簿。”鐘雪麟補充道。
李靖清了清嗓子,“咳,對,命格簿,突然仰天長籲道‘吉哉!兇哉!命數終究無常。老夫管不了了。’便擺手西去,至今未歸。”
鐘雪麟切齒道:“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狀況?”
李靖一臉鄙夷地說:“龍仙座,就別假君子了吧。我可是都看見了,命格簿上分明寫着……”
“鐘大人,有什麽吩咐麽?”一粉衫宮女聽見響聲,低着頭走進來,李靖的身影倏地一下消失了。
鐘雪麟腹诽了一陣,一時無言,忽而對那宮女燦然一笑,道:“你想看戲法麽?”
皇帝坐在榻上,臣子久等而不至,皇帝有點愠怒。披上月白色的袍子,移步至浴池,卻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叫好聲。
皇帝有點恍惚,朕的浴池什麽時候成了雜耍場?
小公公有些尴尬,正要報皇上駕到,皇帝一伸手攔住了他,悄悄地走了進去。
水,溫暖的水珠如同賦有生命,在浴池上舞蹈,是水的舞蹈。半裸的男子立在水中,如同一個将軍,一擡臂,水珠便跟随着他的方向跳動。
不知是誰先喊出一聲“皇上”,圍觀的宮女太監們一陣騷動後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水嘩地一聲落回池中,鐘雪麟濕淋淋地站在池中,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左右為難。
“淮昌……”皇帝看了池中人半晌,一步一步走進池中,月白色的袍子浸在水裏,變重脫落,皇帝漸漸走到鐘雪麟身邊。
“你是誰?”皇帝問道,黑色的眸子盯着鐘雪麟的,裏面有光在閃動。
“臣是鐘雪麟,皇上的臣子。”
皇帝笑了起來,道:“你騙人。”伸出一只手臂攬住鐘雪麟的脖頸,仰起臉,泛白的唇貼上對方的。一方幹燥、一方潮濕,一方冰冷、一方炙熱。
鐘雪麟看見眼前人有點顫抖的睫毛,心中嘆了一口氣,拉過皇帝的身子加深了這個吻。
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大氣也不敢喘,偌大的浴池只聽見流淌的水聲。
鐘雪麟松開皇帝的嘴唇,低聲吟道:“皇上,這只是一場夢,睡吧。”
皇帝想問些什麽,卻感到身體一沉,昏睡了過去。
次日,皇帝醒來時就看見遠公公穿戴整潔地候在榻前。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還是寅時,皇上再歇一會吧。”
“哦,好……”皇帝剛眯上眼睛,又睜開看着遠公公,表情有些迷茫,“淮昌呢?”
遠公公有些困惑地答道:“鐘大人昨日來過後,皇上命小陳把鐘大人送出去了呀。”
皇帝皺着眉頭想了一會,記起昨日與鐘雪麟說了一陣抗遼事宜,便讓他回府去了,但記憶不知為何總是模模糊糊的,猶如陳年的字畫一般。皇帝扶着額喃喃道:“朕想起來了。”不知為何有些失落,皇帝望了一會帳頂,便坐起身來吩咐梳洗。
“皇上不睡了麽?”遠公公問。
皇帝感覺悶悶的,“睡不着了,準備上朝吧。”
鐘雪麟淩晨方歸,感覺這一夜施法過度疲憊至極,卻也不敢歇着,一回府就換上朝服,在客堂中端坐以待。
日未至中,聖旨便來了,命鐘雪麟擇日前往胡口查案。鐘雪麟恭恭敬敬地接下聖旨,命人安排了車馬,急急地乘辇車前往陸府。
陸皖柯府上也是一派雞飛狗跳的情形,鐘雪麟剛報上名號,就被請進了府,陸皖柯随即風風火火地來了。
鐘雪麟把定王之事說了,陸皖柯皺起眉頭,苦笑了起來。
“連安大人也……鐘大人,如今本官也看不出皇上打的是什麽算盤。本官也被派遣離京了,與魏青将軍一同北上。”
鐘雪麟一驚,皇上此着,是豁出去了啊。
陸皖柯看了鐘雪麟一會,道:“鐘大人不用擔心皇上,皇上有皇上的安排。”
鐘雪麟笑笑,心裏暗暗地琢磨着“擔心”這個詞,一會才問道:“陸大人何時啓程?”
“明日巳時。”
鐘雪麟辭別了陸皖柯,回府等了一日,皇帝沒有召見。
次日,巳時未至,軍隊已在城外列隊完畢。魏青着甲胄端坐在一匹威猛的棗紅色馬上,不怒自威。
“魏師傅!”鐘雪麟攜了太子前來,太子一見魏青便帶着哭腔跑了過來。
魏青立即下馬,嘴上斥着:“男子漢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臉上卻挂不住了,一幅恨不得把太子帶走的模樣。
陸皖柯頻頻向城門張望,繼而露出失落的表情。
“陸大人是在等皇上麽?”鐘雪麟問。
陸皖柯幹笑了幾下,道:“皇上國事繁忙,本官不敢多想。”
默了一會,陸皖柯握住鐘雪麟的手,道:“鐘大人,本官此去經年,皇上……”
鐘雪麟道:“陸大人,下官明白,下官定會全力輔佐皇上。”
陸皖柯搖頭,“不,皇上還是個孩子,你要多擔待。”
鐘雪麟覺察到他眸中的些許溫柔,心中一緊,道:“下官明白。”
陸皖柯笑起來,用力握了握鐘雪麟的手,道:“乾之與鐘大人相見恨晚,此處一別,終有再會之日,保重。”
鐘雪麟也笑,“保重。”
沒幾日便是霍相的長孫霍允兒的滿歲宴,鐘雪麟命柳原四使探聽來各路官員置備的賀禮,微一思忖,從茶碗中蘸了些茶水在幾上塗了幾筆。
托塔天王李靖一臉不耐地出現了。“龍仙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麽隔三差五的來,本仙可受不住。”
鐘雪麟笑眯眯地賠了個禮,道:“今日請塔仙座來,是有要是叨煩仙座了。小仙懇請仙座向玉帝讨一樣物事一用。”
“何物?”
“龜蛇玉尊。”
李靖眯起眼,“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鐘雪麟深深地行了個抱拳禮,“多謝塔仙座。”
幾日後的滿歲宴上,鐘雪麟所送的龜蛇玉尊驚豔全場,霍相啧啧稱嘆、愛不釋手,宴後即命人送了致謝函至鐘府,表達自己十分賞識鐘雪麟的才幹,并表示不日便會登門致謝。
鐘雪麟看了信,哼了一聲,随手把信放在燭臺上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