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兵
次日早朝的時候,皇帝仍是那麽準時又平靜地出現在朝堂上,只有鐘雪麟捕捉到他坐下時微變的神色和略遲緩的動作。
張太尉跪下道:“今日前線來報,祁州失了,蘇知州已自刎以謝罪。”
滿朝寂然,文武衆臣面面相觑。以這樣的速度,不出半年,遼軍便要兵臨城下了。
皇帝靜默地扶着額,緩緩在滿朝臣子臉上掃視了一圈,道:“諸位愛卿,可有破敵保國之良策?”
所有人都低了頭,人人心中都如明鏡似的,我軍與敵軍軍力相差不大,卻逢戰必敗,除了歸咎于将領領兵不力,別無它說。但朝中大臣若是霍相一派的,唯恐明說連帶得罪了霍啓小将軍,保皇派的則都在猜測皇帝的意思,兩派各懷心思,竟是無一人明谏。
皇帝心中冷笑了一下,又詢問了一些各地災情以及運河建設的事情,随後便退了朝。
鐘雪麟走出朝堂,猶豫了片刻,還是追着皇帝往禦書房走去。
遠公公擋在禦書房門前,說什麽也不讓鐘雪麟進去。
“鐘大人,以後皇上若沒下诏,您便不用來了。”遠公公說完,暗暗腹诽了一陣:鐘雪麟以下犯上,皇上竟沒治他的罪,真是便宜他了。
鐘雪麟見狀,想到錯在自己,也不好擺出臉色,只好拉開架勢準備與遠公公進行一番口水戰。
皇帝換了堂服,聽見門外兩人禮貌往來喋喋不休,看了幾眼奏折,總是被兩人的争吵分散注意力,遂一扔折子,托着下巴仔細聽起來。
兩人有來有往,以禮相稱,又句句話得理不饒人,總歸是鐘雪麟硬要進來,遠公公說什麽就是不報。皇帝聽得膩了,說道:“遠公公,讓他進來吧。”
鐘雪麟露出勝利的微笑,對遠公公說了句“承讓”,便提起朝服下擺邁了進去。
“皇上身子如何了?”鐘雪麟一臉欠然地欺上身去,皇帝卻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折子。
“不礙事。”
鐘雪麟見讨不了好去,悻悻然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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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看他,從屜中拿了地圖,鋪在案上。
“淮昌,你看。祁州失陷,除了東側清州、潭州,以及西側延州,京城以北越半數的城池都被攻破了。”
鐘雪麟看着地圖上圈圈點點的墨水痕跡,微一沉吟,伸手指着一處被描了許多次的字道:“邢州地處燕州與颍州之間,其中邢水縣因其山勢易守難攻。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點點頭,“朕正是此意。”說着,命人取來紙筆,寫下一行字,吩咐遠公公立即讓傳令官送至魏青處。
遠公公領旨下去了,鐘雪麟走上前抓住皇帝的手,皇帝手指尖冰涼。“皇上,終于到了這一步。”
皇帝擡起眼看着鐘雪麟,問道:“淮昌怕麽?”
鐘雪麟點頭,說道:“怕。臣只希望,一切都如皇上所願。”
複州軍營中,陸皖柯舉着皇帝的親筆诏書在燭光下看着,眉頭越鎖越緊。
魏青在一旁坐立難安,見陸皖柯遲遲不語,自己已經自斟自酌了七八杯酒,遂一拍桌子,道:“乾之,皇上究竟如何說的?你快說與我聽!”
陸皖柯道了句:“魏将軍莫急,待下官再看看。”說完又盯着字條苦思冥想起來。
魏青實是坐不住了,湊到陸皖柯身邊往字條上看,只見上面端正地題了“擢霍啓領兵收颍、邢”幾個字。
魏青看畢,喊道:“這麽幾個字陸大人何以看了這麽久!”
陸皖柯笑語:“下官愚鈍,難測君心。”
魏青道:“既是聖命,終是不可違的了,末将這就讓霍啓點兵三萬,擇日攻颍。”
陸皖柯沉吟片刻,道:“三萬不夠,要八萬。”
魏青默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反駁,直接去下令了。
霍啓即日出兵攻颍,颍州地形險峻,地域偏狹,本是個雞肋之地,遼金順手破城後只象征性地派了少量兵馬駐城,誰知便讓霍啓撿了個空子。
半月後,朝廷之上,張太尉提着折子上奏道:“複州來報,昨日霍将軍領兵八萬突入颍州,勢如破竹,現已收複寝丘、宛丘二縣。”
滿朝轟然,文武朝臣臉上都現出喜狀:這可是出兵以來的第一次捷報。
皇帝眯起眼,不置可否,看向霍相問道:“霍宰相,依卿看來,如今兵将何出?”
霍相聽見皇帝點了自己的名,心下思忖道:若皇帝想治自己,霍啓是一個最佳的着手點,眼下正好試他一試。
考慮已定,霍相踏前一步不緊不慢地道:“依微臣看來,破敵首勝則士氣高漲,應如摧枯拉朽之勢,乘勢搶攻,深入敵軍腹地。”
皇帝還未說話,張太尉搶白道:“如此萬萬不可,遼兵據颍州經月,人衆兵銳,我軍連日攻城,兵馬已疲,斷不可以我疲兵對遼之銳兵。”
霍相聞言大喜。這道理誰都知道,由張太尉口中說出來就不一樣了。張太尉乃本朝老官,新帝登基之前便居太尉之值,領從一品。霍相曾試探了他多次,張太尉總是在在保皇與立霍之間搖擺不定,平時朝上不怎麽開口,霍相抓不到話柄,霍相也奈何不了他。這次霍相本只想試試皇上是否決意要讓霍啓踩陷阱,誰知竟釣出張太尉這條大魚。張太尉持禁兵虎符,若有禁兵相助,皇帝的五千禦林軍不足為懼。
霍相心下打好了算盤,當下道:“張大人所言極是,是老臣考慮不周了。”
皇帝按照張太尉的意思下了道“固守颍州,酌情判斷”的旨令,命霍啓領兵留守,就命令退朝了。
旨領到達前線,陸皖柯深感為難,魏青卻只是大笑了一陣,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對陸皖柯道:“陸大人定是在想,皇上一面頒了聖旨讓霍啓留守颍州,一面又要讓他攻邢州,這可如何是好?”
陸皖柯道:“在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上,魏将軍總是說得不錯。”
魏青幹笑兩聲,道:“陸大人若是信得過,便把這事交給我吧。”
陸皖柯看着魏青諱莫如深的臉,最終嘆道:“那便勞煩将軍了。”
魏青笑起來,與陸皖柯又說了一會旁的事,陸皖柯幾次試探,魏青都是笑着說一句“禦史大人莫要小瞧了末将”,便又轉了話題。
是夜,魏青一騎輕騎馳至霍啓軍中,霍啓在帳中斟了兩碗酒,兩人聊了大半夜,直聊到次日醜時,霍啓才有氣無力地把魏青從帳中送出來。據守帳的侍衛說,當晚霍将軍的帳中曾傳出一陣短兵相接的撞擊聲,一會兒兵器的聲音歇了,卻傳出幾聲霍将軍的慘叫,那叫聲持續了約莫一個時辰,聽得侍衛們不寒而栗。
陸皖柯到魏青帳中來逼問時,魏青只是一臉深意地笑笑,說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此乃其一。其二,末将與霍啓進行了男人之間的較量,末将僥幸勝了。霍啓雖是霍中佩之子,确是一條敢做敢當的好漢,青很敬服。”
陸皖柯似是聽出些什麽不對,不敢深究,忙道了幾句稱贊的話便退出了帳篷。
霍啓果不食言,在颍州稍作休整,便領兵自宛丘出發,一路向邢水攻去。
霍相在京城接到戰報,火速發了一封洋洋灑灑上百字的信至霍啓處,詳細論述了他此舉的不妥。
兩周後霍啓的回信來了,險些把霍相氣得吐血,連呼家門不幸。霍啓的回信只有兩行字:“啓乃武将,不知政場厮殺,所信奉者唯二:一乃保家衛國,二乃遵信守諾,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設定小啓将軍是反派角色,突然心血來潮就不小心湊成了将軍vs将軍的CP,純屬偶然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