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錯認

皇帝的馬車行至汶州,山路中斷,唯有進城借道而行。

曹準停下車詢問道:“皇上,前方便是汶城,要進城麽?”

皇上看了幾日的山景早已膩了,便欣然道:“進城吧。”

汶城靠山而立,除了種莊稼,更多的家用來自捕獵的山獸,所以城中的青年男子都又壯又黑。

自從皇帝的馬車進了汶城,皇帝就覺得周身不自在。馬車過處,無數張黑黢黢的面孔都像看獵物一樣看着,更有甚者直接撩開車窗的簾子往裏面瞟,結果被曹準幾聲呵斥擋了回去。

皇帝暗中握緊了劍柄,又用袖子把臉遮了起來。

曹準一面駕着車,一面持劍提防着周遭的人。然而己不犯人,人卻犯己,曹準一忍再忍,忍過又忍,終于忍無可忍,怒罵一聲猛然拔出劍來,一劍刺穿了車轅,喊道:“近車一尺者,有如此轅!”

周圍人衆“嘩”地一聲散開,在車的四周圍成一個一尺的包圍圈,卻仍是對着馬車指指點點。

曹準大怒,擄起袖子就要下車洩憤。初兒見狀,趕忙跳下車來,搶在曹準前頭,對衆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四方揖,朗聲說道:“諸位鄉親,我與兩位哥哥來自晉州,意欲北上行商,今日借道汶城,不知汶州習俗禮儀,若多有得罪,望諸位見諒。”

初兒幾句話把理做了個全,聽少年朗朗的聲音說來,衆人的臉色果然緩和多了。

“不可信狗官的鬼話!那車夫劍術高強,區區商人何來如此高的武功修為?那一定是狗官的侍衛!”一男子突然喊道。

衆人聽他一說,氣氛立即又激烈起來,幾名精壯的漢子從人群中擠出來,手持粗劣的武器,将馬車圍了起來,一名漢子還把矛頭伸進了車窗裏,威脅曹準若有舉動便要取皇帝的性命。

皇帝在車中聽着,暗自悔恨前幾日把雲雀放走了,否則還能讓鐘雪麟趕來救駕。

“把劍扔出來,下車!”持矛的男子喝道。

皇帝思忖了一陣,知道敵強我弱,只能伺機行事,于是把長劍扔到車外,乖乖地下了車。

一名臉色暗紅的男子上下觀察了皇帝許久,點點頭,道:“二十出頭的小白臉,劍士,娈童,跟報文上說的一樣。就是他們沒錯,帶下去,交給周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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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臉陰了,曹準的臉綠了,初兒的臉白了。

“皇咳,主子,你別聽他們亂說,是他們自己太黑了。”

皇帝面無表情,肚子裏卻腹诽了一陣。

“昱敬,初兒,不管情況如何,千萬不可暴露身份。”

“是。”

三人被縛了雙手,用一根繩子牽着往汶城深處走,越往裏走人煙越少,一行人最後在一座殘破的廟宇前停了下來。

紅臉的漢子對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接着便進廟裏去了,不一會兒,紅臉漢子領着一名身着褐色長褂的高大男子走出來。

高大的男子生了一對劍眉,襯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得英氣凜然,皇帝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想到鐘雪麟那一時嬉皮笑臉、一時故作正經的模樣,不經意間神情中露出一絲笑意。

高大的男子原本正蹙着額仔仔細細地來回打量三人,見到皇帝眉目間的溫和,登時疑慮頓消,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迎上來,不顧曹準幾乎要噴火的眼神,一把捧起皇帝的手,熱切地對皇帝道:“林小公子,真是讓周某好找,這五年來,周某日思夜想,總算是又見得林小公子尊顏了!”

皇帝本已暗中想好了一套若對方要關押自己或是用刑時的對策,豈知竟遇到如此怪人,一時間反差太大,不由得怔了一怔。

姓周的男子見皇帝沒有反應,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臉歉然道:“周某見到林小公子,激動之至,禮數不到,林小公子別要笑話才好……咳,在下周白澤。”說話間,看向皇帝的眼神更熱烈了,手卻仍是牢牢地握着。

皇帝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想把手抽回來,卻發覺對方握力之大,竟是絲毫也動彈不得。皇帝心下駭然,知道就算對方只有一人,曹準和自己聯手的勝算也很低,更別說他還有如此多幫手了。

認清了現下局勢,皇帝思索了一陣,決定估且假扮“林小公子”,摸清對方底細再說。

“我不認得你。”皇帝道。

“正是,但曹某認得公子。公子先請進,一會咱們再敘舊。”周白澤牽着皇帝的手,自說自話地把皇帝帶進廟裏。

初兒憂心忡忡地看看皇帝,又看看曹準,只見曹準圓目怒瞪,嘴裏喃喃着說着“犯上”、“誅九族”的話,初兒一驚,扯了扯曹準的袖子,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周白澤帶着皇帝等人來到廟堂,正對着廟門供奉着一尊石雕的無量壽佛,兩側分立菩提薩埵及觀世音。

皇帝甩開周白澤的手,緩緩俯身跪在蒲團上,面朝無量壽佛雙手合十,一拜一起身地行了三叩頭禮。

周白澤含笑着看他行過禮,又忙不疊地迎上去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皺起眉頭,道:“熱,放開。”

周白澤幹笑兩聲,不情願地撒開了手。

皇帝自顧自地在廟中看了一會牆壁上已褪色的彩繪經文,說:“明明只是一所鄉間小廟,卻供奉着無量壽佛,還有如此精妙的彩繪,這種規格,按照禮制只有皇家寺廟才有。”

周白澤道:“林小公子不愧是讀書人,果然深知此道。此廟乃是前朝文知皇帝次子李辰在汶州時所建,前朝覆滅後便只有鄉人來此祈福,香火不旺,無法修繕廟宇,才破敗如此。”

周白澤說完,走上前掀開皇帝方才跪着的蒲團,在地上擺弄了一陣,突然一聲機括運作的聲音響起,觀世音石雕震動了一下,緩緩向一邊移開了,露出腳下的一方石洞。

皇帝暗道一聲“罪過”,再次雙手合十,阖眼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周白澤讓其餘漢子留在廟中,只身一人帶皇帝等人進洞,曹準一看對方人少力薄,就動了伺機蠻幹的心思,被皇帝幾個眼神制止了。

順着石階向下,一直走了約莫一支香的時間才到底。

廟宇之下,別有洞天。

皇帝從未見過這麽多的茶花,十八學士、狀元紅、緋爪芙蓉、一枝獨秀、鴛鴦鳳冠,數十種顏色豔麗的珍稀茶花錯落有致地種在一起,幽暗的空間中,花香郁郁,濃而不膩。茶花深處是一所別致的竹屋,此時屋內正燭光晃晃,幽幽地照出來。

“茶花喜光,怎能種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皇帝問。

周白澤笑道:“知道林小公子偏愛茶花,周某就是走訪千百家花農尋得這珍稀花種又有何難?”

皇帝的手指撫過嬌嫩的花瓣,回過頭對周白澤展顏一笑,道:“茶花很美。只可惜我更喜歡荷花。”

周白澤怔在當場,好一會才道:“周某考慮不周了,過幾日便找人來挖池栽荷可好?”

皇帝又道:“賞荷應于月下,此處不見月光,如何能有賞荷雅致?還不如逗鳥來得有趣。”

周白澤趕緊接道:“是是是,正是如此,周某這就去給公子買鳥。”

“我只喜歡雲雀。”皇帝扔下一句話,自顧自地往竹屋走去了。

周白澤立在原地望着皇帝的背影,許久才招來婢女,囑咐了幾句,便從原路離開了。

曹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花香熏壞了頭腦,一直感覺有點懵,本應淪為階下囚的人,怎麽會被請到花園雅築裏來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金屋藏嬌麽?

“皇……主子!此事大有蹊跷,不知道他們意欲為何,臣我認為應當盡快設法離開此處。”

皇帝接過婢女端上來的茶,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接着一皺眉把茶碗往桌上一摔,道:“欺人太甚,堂堂男兒,喝什麽花茶。”

婢女一驚,趕緊清理了茶具退出去,不一會兒送上來一壺龍井。

皇帝面色緩和了一些,道:“昱敬倒是說說,現今該如何出去?”

曹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答道:“昱敬願舍命尋路,誓死保主子出去!”

皇帝扶額,讓曹準起身,道:“昱敬,你是我的禦前衛尉,底下那麽多人看着,別總把死挂在嘴邊。”

曹準蔫下來,輕輕地道了句“遵命”,初兒不由得嗤地一聲笑出聲來。

皇帝端着茶碗沉吟片刻,道:“今夜你們到別館去,關上窗門,不論聽見什麽聲音也別過來。”

初兒和曹準也不敢多問,只得同時答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只神獸登場啦~神獸=神受?好像有什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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