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隔着面具的親吻

然而皇帝還是皇帝,總不會讓自己餓着,從正堂走出來,徑直便往曹準住的偏殿去了。曹準和初兒正和伺候皇帝的婢女馨兒一起用早餐,初兒和馨兒年紀相似,正值好奇心最重的年華,兩人碰到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即便沒有一句是有用的,兩人還是樂得不可開支。

“是真的鳳凰!你家主子哪能找到鳳凰,所以還是我家老爺厲害……”

“我家主子才看不上鳳凰呢,上回我看見主子抱着一只白色的老虎,那老虎比一個人還高!怎麽樣,怕了麽?”

“你騙人,世上哪有那麽大的老虎。”

“我騙你做什麽,你才騙人呢”

兩個童稚的聲音一起一落,皇帝聽着心情頓時就好起來。

“主子!”曹準一回頭見到皇帝,忙站起身喊道。

皇帝道:“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初兒趕緊噤了聲,馨兒卻昂着臉興高采烈地道:“馨兒跟初兒哥哥說主子什麽都能做到!初兒哥哥非說他家老爺比主子更厲害,林公子,你來評評理嘛!”

初兒聽到這裏,撇過臉小聲說了句:“哼,我家老爺還能讓水珠跳舞呢。”

皇帝聞言,頓了一頓,想起那個如同隔了一層紙的夢,夢中那個指揮若定的男子,以及水的舞蹈。

“初兒,你剛才說的……”皇帝開口道。

馨兒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打斷了皇帝的問話,“那算什麽,我家主子能召集百獸,讓各種野獸聽命于他呢。”

曹準不禁讪笑,感嘆于孩子們超強的想象力。

馨兒撅着小嘴,問道:“林公子,你說到底誰厲害?”

皇帝笑道:“具有使百獸臣服之力,那當然是周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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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兒歡呼一聲,把初兒碗裏的芋香丸子歸為己有。

鐘雪麟想着皇帝還沒吃東西,乘了一碗荷葉蝦仁粥給皇帝端過來,走到門前正好聽見皇帝這句話,想起皇帝與周白澤的過密舉動,登時郁郁,坐在門廊上自己把荷葉蝦仁粥喝了。

皇帝在桌邊坐下,馨兒見狀趕緊又拿了一副碗筷,皇帝接過便吃,全然不顧桌上早已是杯盤狼藉,曹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皇帝填飽了肚子,正在用茶,鐘雪麟走進來,說道:“林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曹準一臉戒備,皇帝卻不以為意,用桂花水洗過手,跟着鐘雪麟走入內室。

“我知道你不是林公子。”鐘雪麟說。

皇帝坐在塌上,聞言并無驚訝,道:“知道了卻不告訴周白澤,閣下意欲為何?”

“我要救你出去。”

皇帝看向他,仍是花旦的哭喪面譜,皇帝不禁皺了皺眉,說道:“不以真面目示人者,讓我如何相信?”

鐘雪麟道:“你別無選擇,只有我能救你。”

鐘雪麟想過要摘掉面具把皇帝狠狠按在牆上,質問他對周白澤熱情過度的事,只是如今情況不容樂觀,只得把這口惡氣壓了回去。

皇帝聽了他的說辭,只是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鐘雪麟道:“林公子的生父乃是前汶城知府林文欽,五年前因結黨營私被徹查,誅連三族。執刑者乃是林文欽的世交,如今的汶州知州張延盛,張知州私用職權,放走了林文欽的麽子,林逸清。結黨之事查處後,林逸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行走于東北、西北一帶,結交了不少好手,頗有些名望,人稱‘不敗書生’。”

皇帝沉吟了一陣,問道:“林逸清和汶城的騷動有什麽關系麽?”

“是。張知州近日來私募家兵,遭到汶城百姓反抗後,強行帶走壯年男子的家眷,押扣于汶城地牢作為人質。據傳林逸清文采灼灼,頗富辯才,深受張延盛賞識,張知州視林逸清為己出,甚至勝過于親生兒子。想必汶城百姓也是想用林逸清脅迫張延盛歸還人質吧。”

皇帝從塌上站起來,思索了一陣此間的厲害關系,道:“張延盛強行募兵,不在保國,便是謀反。”适逢霍相開始動作了,汶城地處北疆,正好位于魏青之兵回京之要道上,汶城之兵想必是霍相的一個後招,必須要扼殺于萌芽之時。

如果張延盛也依附于霍相,自己的身份決不能暴露。然而看趨勢,汶城百姓和張延盛很快便要對峙,到時張延盛一眼便會看出自己不是林逸清,不用多久就會識破自己的身份,自己若是落在霍中佩一黨手中,那便大勢已去了。所以自己必須要馬上開始行動。

想到這裏,皇帝皺起眉,問道:“閣下到底是誰?閣下既然是周白澤的友人,又為何要幫我?”

鐘雪麟道:“我絕不會背叛你。”

皇帝嘆一口氣,道:“依閣下高見,計當何出?”

鐘雪麟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木幾上畫起來,“汶城百姓要交出林逸清以換回人質,而張延盛則想招募新兵,其中變數,只有周白澤一人而已。”

頓了一頓,鐘雪麟又道:“周白澤天生神力,曾以一人之力對抗百人之師,深得汶城百姓推崇。然周白澤有一個軟肋,便是你。”

皇帝哂笑道:“是林小公子。”

“林小公子若是軟硬兼施,表示不願意回到張知州身邊,周白澤定會聽命于他,借此便可挑撥周白澤與汶城百姓的關系,屆時要尋出路便容易得多了。”

皇帝點點頭,“我知道了。”

鐘雪麟向皇帝說了告辭,便走出了內室,皇帝看着他的背影,依稀覺得十分熟悉。

是夜,鐘雪麟和周白澤正準備休息,一名漢子沖進來報說夜裏有刺客闖進竹屋,把林小公子刺傷了。

鐘雪麟和周白澤均是一驚,披上面衫便直奔竹屋。

曹準已經給皇帝做了包紮,皇帝躺在塌上,似乎失去了意識,面色灰白。脫下來的長衫搭在一旁,半邊袖子都給染成了暗紅色。

“誰這麽大膽!傷了林公子,我定要讓他償命!”周白澤怒氣正旺,一拳捶在塌邊,竹塌猛然搖晃了一陣。

鐘雪麟面色鐵青,藏在面具後面看不清表情,他伸出手按住周白澤的肩膀,道:“周兄莫急,別驚着了公子。”

鐘雪麟喊來馨兒和初兒,問道:“今夜有什麽異常的地方麽?”

初兒一臉惶恐,連連搖頭,道:“入夜後主子如平時一樣在內室看書,初兒看已到亥時了,主子還沒有叫人伺候梳洗,便在門外喊主子,但主子沒有反應……”

馨兒接着道:“初兒哥哥慌慌張張地把馨兒叫來,就看見林公子一身是血,還有一把刀就扔在塌邊。”

鐘雪麟拾起放在竹幾上的刀,刀身上的血還沒幹,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刀很粗陋,像是自家打的刀。”鐘雪麟道。

皇帝緩緩轉醒,看見兩人立在塌邊,皺眉道:“周白澤,是你命人來殺我麽?”

周白澤一驚,趕緊撲上前去握住皇帝的手,道:“林公子,望逸從未想過要傷害公子!”

“但有人想殺我。”皇帝道。

周白澤握緊了拳,道:“林公子放心,望逸定要把他揪出來。吳公子,林公子便交給你了。”周白澤說完,抓起帶血的刀便走了。

鐘雪麟道:“在下想和林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曹準等人看着皇帝,皇帝緩緩點點頭。

等衆人都退了出去,鐘雪麟欺身上前,二話不說便撕開皇帝的衣服,察看起傷勢來。傷口在左側鎖骨下方,穿透肌肉,剛紮上的白色繃帶已經被染紅。

“放肆,唔……”皇帝皺着眉,想擡手把欺在身上的人擋開,卻牽扯到傷處,吃痛之下不禁哼出聲來。

鐘雪麟果然放輕了動作,看見如此深長的傷口,想到竟是皇帝親手所為,鐘雪麟不禁對皇帝的自虐情節感到背脊發涼。“兩指寬,一尺長。光包紮止不住血,必須要縫起來。”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慌張,随後抿起嘴一臉戒備地道:“不必了。歇一些時候就好了。”

鐘雪麟只覺氣極,伸出手捏住皇帝要躲開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說道:“為什麽不聽我的,為什麽要自作主張?”

皇帝淡淡地說:“這樣更快些。”

“你到底要糟蹋自己的身體成什麽樣子!你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

皇帝詫異地看他,只覺得這對話似曾相識,“我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便要如何?”

鐘雪麟閉上了嘴,面色鐵青。

“你知道我是誰?”

鐘雪麟道:“你是皇上,九五之尊。所以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帝又道:“‘九五之尊’,‘保重龍體’?這身體不過是一個傀儡,人們要的不過是一個幫他們治理江山的人,這副軀殼壞了,馬上會有另一副軀殼坐到這皇位上。我本人也只是歷史的道具,能達到目的,這點小事算什麽?人們關心的只是皇位,這身體,我自己尚且不在乎,還有誰會在乎?”

鐘雪麟按住皇帝的身體,道:“別鬧了,如果傷口不好好處理,恐怕會留下後遺症,這條左臂以後便不能用了。”

皇帝掙紮起來,想要掙脫鐘雪麟的束縛,鐘雪麟卻壓得很緊,皇帝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助。“放開!你是什麽人,膽敢管朕的閑事!來人,來……”

皇帝的嘴被堵上了,而皇帝此刻唯一的感覺就是荒謬,自己堂堂一國之君,天下的主人,居然被一副面具吻了。

面具離開了皇帝的唇,皇帝愣了片刻,終于歇斯底裏起來,“無禮!放肆!可笑!你放肆!”

鐘雪麟笑了一下,道:“隔着面具的親吻,我覺得很詩意。”

皇帝氣結,盯着面具那幅哭喪的臉,一時語塞。

鐘雪麟伸手撫上皇帝的臉,道:“至于皇上剛才的問題,還請皇上好好保重身體,因為我在乎,我在乎你,從來不因為你是皇上。”

皇帝看了他一陣,嘆口氣,道:“淮昌,朕命你把面具摘了。”

“是。”

鐘雪麟摘下面具,皇帝嘆道:“欺君,犯上。淮昌你可知罪?”

鐘雪麟答道:“若皇上的傷口再不縫合,臣便要領弑君的罪名了。”

皇帝表情糾結地看他,不經意地咬住下唇,唇瓣泛白。

鐘雪麟笑著揉了揉皇帝的頭發,道:“皇上別怕,臣在。”

皇帝蹙眉,道:“知道了,去準備吧。”

鐘雪麟道了聲遵旨,戴上面具走出來,讓馨兒和初兒去請郎中,兩人領了命飛快地跑出去了。

郎中很快被找了來,馨兒遞上一枚金葉子,道:“請先生好生醫治。”

江湖郎中受寵若驚,趕緊喏喏,提上醫具跟着鐘雪麟進屋裏去了。

傷口縫合的過程中,皇帝只是咬着唇,捏着鐘雪麟的衣襟,一聲也沒吭,一身的汗水把外衫都打濕了。一處理完傷口,皇帝就昏睡了過去。

鐘雪麟對馨兒吩咐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大白話了嗚,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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