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設計
鐘離就這麽在趙桓夕的府邸上住了下來,隔三差五地拿着趙桓夕的錢上街上買點瓶瓶罐罐,看樣子很有長住的趨勢,甚至有喧賓奪主的跡象。
趙桓夕很是納悶,皇帝自從那日把這妖怪扔給了自己以後,就再沒傳過自己進宮。這右武大夫的職位是個軍中文臣,在和平時期根本就是個閑職,連軍營都不必去,莫非皇帝就打算讓自己一輩子養着這麽個七尺妖怪當小白臉麽?
趙桓夕想想就開始打寒顫。
鐘離這次回京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皇帝去哪自己跟到哪,旁的事情一律不管,平日裏借着個太子少師的名義混進宮去也就是晃蕩一圈,被陳公公擋在禦書房外就悻悻然回将軍府,次日再興沖沖地跑進宮,如此而已。
白龍位列仙班,已經放蕩偷懶了上千年,這點清閑他還是熬得住的。
熬不住的是皇帝。
陳公公這日第三次來報說鐘少師來過了,皇帝眉心一簇,茶水潑出來一些。
“走了麽?”皇帝問道。
“走了,但……”陳公公頓了頓,猶豫着道:“鐘大人送來了這個……”
陳公公将一枚物件放在桌上,皇帝不能視物又不願表現出好奇的樣子,便淡淡道了句“知道了”,讓陳公公退了下去。
陳公公離開了,皇帝伸手将那物拾起,着手處溫潤細膩,是一枚上好的玉簪,簪頭還墜着一條盤旋的龍。
皇帝只覺好笑,當自己是女子麽?竟送些這般秀氣的東西。
皇帝将玉簪随手放在了一旁,只覺得在禦書房坐了一天實是氣悶,于是喚來初兒吩咐去禦花園散步。
姹紫嫣紅,莺歌燕舞,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
初兒攙着皇帝,笑語道:“這花正是盛開時候,真是好看吶,不知道荷花開了沒有。”
皇帝偏頭微笑道:“當真如此好看麽?”
初兒意識到皇帝看不見,自覺失言,趕緊不說話了,皇帝道:“朕在這宮裏呆了近三十年了,年年花開都是一個樣,那邊一簇月季,這邊一叢三色堇,卻也不覺得如何好看。”
初兒道:“宮裏頭的花兒開得最鮮最大了,這兒的花也不好看,別處的花就更入不了皇上的眼了。”
皇帝笑笑,不置可否。
鯉魚池邊上傳來一陣喧嘩聲和着水聲,時而還爆出一陣陣喝彩。
初兒問道:“好像有什麽熱鬧的事兒。”
皇帝隐隐覺得有些不妥,還是讓初兒帶着自己去了。
走到鯉魚池邊上,初兒沒忍住笑出了聲。
“皇上,是鐘離大人……”
皇帝當即便想轉身走,卻聽一人高呼道:“皇上!快來救臣下!”
圍觀的宮女公公都低着頭,斜着眼睛看皇帝,皇帝只得按耐着想走的心思,對鐘離道:“你……好端端走在道上,怎的就掉下去了?”
鐘離頭上頂着池泥混青苔,一身的魚鱗魚糞便,花色的錦鯉繞着他的身子打轉,時不時上來啄上兩口。
鐘離仰着一張無辜的臉,道:“臣好端端地走在道上,不知從哪伸出來一只男孩兒的小腳,把臣踹進了池裏,皇上……皇上要為臣做主啊!”
皇帝一陣惡寒,這厮又叫又嚷的是想讓整個宮裏的人都聽見麽,究竟演的是哪出?
皇帝道:“初兒,你看看這圍觀的人裏有沒有小男孩兒。”
初兒環視了一周,支吾道:“有……是、是太子殿下。”
小太子琉奚聞言瞪了初兒一眼,高聲道:“父皇!我沒有踹他,是他誣賴奚兒!”
皇帝道:“不是你,你這麽緊張做什麽?從今日起禁足十日,抄寫中庸十次。”
琉奚臉憋得像個粽子,憤憤地嘟囔了一句:“我還沒踹呢他自己就跳下去了,真真是氣死本殿了!”
鐘離在幾名公公的拉扯下終于從池子裏出來了,帶出來一身水草泥濘,腥臭味幾近刺鼻,鐘離甩開公公的手,卷着一席腥臭的風奔向皇上,撲通一下伏在地上,道:“求皇上為臣做主。”
皇帝後撤了兩尺,不動聲色地掩鼻,道:“還有什麽事?”
鐘離不動聲色地爬前了幾步,一伸手抓住了皇帝的堂服下擺,可憐月白色的雅袍,轉瞬間又臭又髒。
“臣現在這樣,若是回去将軍府,晉王爺……晉王爺定會将臣拒之門外,然後讓侍衛打死臣的……”
鐘離說着,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樣,“皇上也知道,晉王爺一向視臣如糞土,巴不得除臣而後快,臣就是晉王爺的肉中刺眼中釘。皇上,臣活得好苦啊……”
鐘離說完,低下頭來以衣袖擦拭眼角,卻把臭烘烘的魚糞蹭到了臉上,初兒看着一陣惡心,不忍再看把頭偏了過去。
皇帝的心情已經不能用複雜來形容了,自己當初就算是瞎了,也不能看上這麽個無恥無賴龌龊惡心的東西啊,自己甚至還和他有過那麽一夜的肢體接觸。皇帝想到這裏冷汗都冒出來了,不由得伸出手來拍了拍衣服,像是要拍掉什麽髒東西。
什麽叫虎父無犬子?
這話沒錯。
但是沒人說過虎父會生妖怪啊。
皇帝真為鐘雪麟寒心,竟然留得這麽個兒子,還不如無後呢。
“那你想怎麽樣?”皇帝道。
鐘離道:“為了不讓晉王爺更加厭惡臣,臣得先找個地方清洗一下身體……”
皇帝道:“初兒,帶鐘大人去玄清池伺候洗浴,再傳晉王爺入宮,把人領回去。”
初兒正要答應,鐘離又哀嘆了一聲,皇帝只作充耳不聞,鐘離又開始嘟囔着“命苦,日子沒法子過了”的話。
皇帝橫眉冷對,冷冷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鐘離道:“要讓這麽多人看見臣的醜态,臣……臣還有什麽臉面再在這宮裏了?”
皇帝不禁愕然,你還知醜麽?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皇帝又問了一遍。
鐘離眨眨眼睛,像是沉吟了一陣,道:“皇上那兒人最少……”
“你……”皇帝已經不知道是好笑還是生氣了,“你別仗着鐘雪麟的名義得寸進尺,別以為朕不敢治你。”
鐘離又眨眨眼睛,“臣沒仗着父親的名義,臣想留在皇上身邊與父親一點關系也沒有,臣就是想留在皇上身邊。”
“只不過……”鐘離低下頭,一副羞愧的模樣,“如果皇上想治臣的罪,那臣可經不住大理寺的刑罰,可能會說到某些寺廟某些晚上的事……”
皇帝無語,精神掙紮了片刻,讓初兒帶鐘離到福寧殿沐浴,自己便回禦書房去了。
鐘離心情大好,扯着初兒的衣袖說東道西,初兒捂着鼻子搭話他也不介意。
最後,鐘離對初兒說了一句:“下回進宮來時給你帶些外頭的糯米糕,看看是不是比宮裏的好吃。”
初兒怪異地看他,把他扔在福寧殿自己就先開溜了。
鐘離屏退了宮人,舒舒服服地享受完皇帝的浴池,在福寧殿裏東看看西看看,發現福寧殿還是和八年前一樣,連熏香的氣味也沒有變。
唯一的不同,在于牆上挂着的一張裱起來了的字——“逸雨涵夢”,鐘離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皇帝曾經送給自己的那張。原來挂在鐘府的客堂上,如今竟到了福寧殿。
鐘離至今也沒有弄明白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那個“逸”字會那麽怒氣騰騰的呢?皇帝還說過,他讨厭下雨,那為什麽還要寫這麽一幅字?
鐘離沒思索多久,看着皇帝那張明黃色的龍床,遲疑了一陣還是坐了上去,抱起皇帝用的玉枕,像是能感覺到皇帝的體溫。
夜色很快就降臨了,春夜溫暖潮濕,昙花香氣郁郁,紅色宮燈映着金黃色琉璃瓦,別是一番幽靜明媚。
皇帝推開走進福寧宮,卻聽見一男子的聲音道:“你回來了。先用膳還是先沐浴?”
皇帝當即轉身朝殿外走去,卻被拉住了胳膊。
“你……你怎麽還沒走?”
鐘離道:“臣、臣方才沐浴時摔了一跤,腿疼走不了路……”
皇帝無語,叫來初兒,道:“不是讓晉王來接他麽,人呢?”
初兒一臉委屈,又不能照晉王的話直說“管他死活,死在那頭最好,屍體運回來讓本王再砍上兩刀。”
皇帝猜到了個大概,嘆口氣道:“初兒,讓人準備車辇,送鐘少師回府。”
初兒領命下去了,鐘離又期期艾艾地喊起疼來,“皇上……腿疼得車也沒法坐了……”
皇帝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會這麽厚臉皮?臉是樹皮粘的麽,打也打不疼。
皇帝道:“待會讓禦藥房拿些鎮痛膏來,貼一劑就好了。”
鐘離搖搖頭,“不成。”
皇帝的面色又不善了,“你又想怎麽樣?”
“這是臣的舊疾了,唯有皇上和臣一同乘車同臣說話,才可不疼。”
皇帝感覺這春天的夜晚,怎麽這麽冷啊?
皇帝耐下性子,“讓初兒陪你,也是一樣的。”
“不成,不成。非得是至陽的男體才可。”
皇帝的表情已經很是難看,鐘離知道自己玩笑開得過火了,趕緊接着道:“而且今天是花朝節,夜晚京城是有花市的,奇花争豔百花簇擁,還有花燈舞獅皮影戲猜字謎,豈不熱鬧有趣?”
皇帝一愣,聽他的意思,是想帶自己去集市玩?
這八年來,皇帝除了每年的祭山回離開皇城,就再沒有機會到外面去了。這個提議着實很誘人。
只是……
鐘離突然伸過手來握住皇帝的手,輕柔的捏了捏皇帝的手心,“別怕,有我在呢。”
狗嘴裏突然蹦了一句象牙,皇帝只覺得渾身難受,抽回了手。鐘離讪讪的笑笑。
“臣已經備好了便服,臣來幫你換吧。”
皇帝道:“朕自己有手。”
接過衣服,聞到上面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與面前這個龌龊無恥無賴的男子渾然不搭邊。
鐘離,你到底是誰呢?
皇帝已經調查過鐘離的底細,更是派人到鐘雪麟的家鄉去尋訪鐘雪麟的父母,回報說是确實有這麽個兒子,同鐘雪麟一同到京城來了,年齡特征也相符,應該就是鐘離本人無疑。
但……皇帝實在是不能接受鐘雪麟有個這麽人神共憤的兒子。
而且,八年前,鐘雪麟的兒子就十二歲了,那鐘雪麟莫非十三、四歲便有了孩子?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脫了面服,穿上鐘離給的便服,面前的人卻沒了動靜,皇帝好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打量自己。
鐘離突然笑起來,一雙手伸到皇帝胸膛上開始解皇帝的衣帶。
“你做什麽?放肆!”皇帝心下一驚,揮手想甩開鐘離的手,卻被鐘離抓了個正着。鐘離握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輕笑道:“皇上饒命,臣只是怕皇上這樣将衣帶悉數系錯地出去,有傷大雅。”
鐘離比皇帝高出半個頭,皇帝一只手扶在他肩上,正好能聞見鐘離脖頸間男子的體香。想起那夜險些釀成大錯,皇帝尴尬地別開臉。
鐘離系好皇帝的衣帶,道了聲好了,又将一條綢絲放到皇帝手上。
“牽着這個,就不會走丢了。”鐘離道。
鐘離牽着皇帝,走進福寧殿中的密道,皇帝感覺不對,問道:“你怎麽知道這裏的?”莫非以前來過?
鐘離笑着,故意暧昧地道:“我當然知道,我爹是誰啊?”
皇帝噤了聲,任由他牽着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