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塞北
九月二十七,江南猶是秋色氤氲落木蕭蕭的時節,而北疆塞外已是走石飛沙,一片荒草雜蕪。
玉山北麓的官道上,一輛簡陋的馬車正在艱難前行。逆風夾雜着沙礫,打在馬車的頂棚上噼啪作響。拉車的瘦馬不住的打着響鼻,饒是車夫拼命抽打,仍是舉步維艱。
眼見着驿站就在山下一處避風的凹處,卻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才走到跟前。車夫趕着車在驿站前停下,從車上先是下來個年過半百的老丈,随後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探出半個身子向外望了望,從她扶在車輿上那只如玉般細嫩光滑的手上來看,應該是個十分年輕的女子。
年輕女子像是在确認過周邊狀況,之後她重又回到車廂裏,很快她又牽着位和那老丈年紀相仿的婦人慢慢下了馬車。
似乎是坐的太久腿腳麻痹,那婦人剛一站到地上便打了個趔趄,一旁的老丈伸手欲扶,卻被年輕女子搶先一步攙住了婦人的手臂。老丈惴惴不安的看了眼架着婦人的那只手,與那婦人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之後,才讪讪的将自己剛剛情急之下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父親,這裏風大,我們進去再說吧。”
年輕女子的話雖是提議,但語氣聽上去卻與命令無異。
老丈讷讷半晌,只答了個“好”字。
驿館的厚毛氈門簾阻斷了室外的風沙,卻也遮住了室外的光線,昏暗的大堂內空氣溫熱,浮動着飯菜和烈酒的混合氣味。一行三人打眼一掃,發現幾乎每張桌子上都坐着客人,這也難怪,碰上如此惡劣的沙暴天氣,山口的大風足以刮翻馬車,所以往來商旅無不選在這裏暫避風寒。
小二上前熱情招呼道:“三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他是向着那位老丈說的,因為看他帶着兩位女眷出門,想來定是一家之主錯不了。可小二卻奇怪的發現這老丈直去看那個戴帷帽的女子,似乎是在等她發話。
“那就先吃些東西吧,”女子向着老丈如此言道,随後又轉向小二,“我母親旅途颠簸身體不适,能否麻煩給我們安排張離火盆近些的座位呢?”
“真對不住,眼下客多,恐怕諸位要與人拼桌而坐了。”
得到不介意的回答之後,小二一邊暗自納罕,一邊将三人引到了靠近樓梯的一張方桌。他滿臉堆笑的先是向那桌上唯一坐着的一個行商打扮的男人客氣道:
“不巧趕着今日大風,咱們店小客多,這位客官可否行個方便,跟這三位客官拼個座位?”
那男人穿着件油漬麻花的寬大皮袍,在室內仍戴着頂灰兔毛的帽子,低着頭遮住大半眉眼。此刻他正支着雙筷子,在面前的碟子裏夾花生吃,聞言也不答話,只是筷頭一轉,向着四周比劃了個自便的手勢,就又去夾菜了。
于是小二忙伺候三位坐下,又麻利的倒好三碗茶水,這才向他們詢問打算吃點什麽。這回是老丈開口,點了幾樣家常小菜,小二得令退下,一時間方桌四邊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倒是那個男人把酥脆的花生嚼的咯嘣作響,偶爾再嘬一口粗瓷碗中的散酒,看那樣子全然不像是喝着高粱新釀,更像是品着瓊漿玉液一般有滋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