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轎車的輪胎在一灘水漬上碾過去,濺起四散的水花,映出天邊彩虹的倒影。
寧硯坐在車裏,對梁凱禹道:“就送到這裏吧。”
梁凱禹充耳不聞,“你住幾樓?”
寧硯知道,今天想擺脫他,恐怕是不太容易。
在路上,他幾次沖着梁凱禹提工作的事情,梁凱禹對他始終都不搭理,似乎要将冷酷進行到底。
寧硯嘆了口氣,“八號樓。”
車在八號樓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寧硯直接進門,梁凱禹就跟在他的身後。
寧硯已經放棄抵抗了,進了電梯摁下自己的樓層,就百無聊賴地抵在電梯壁上。
二十八樓,要到還是有些距離的,偶爾有人上了電梯,目光都會在兩人的身上停留片刻。
主要是兩人長得顯眼,站一起的氛圍又特別的奇怪,讓人不得不多看兩眼。
終于到了。
寧硯走到家門口,還是沒死心,對着梁凱禹道:“我已經安全到家,你可以走了。”
梁凱禹道:“我好歹幫了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寧硯就知道。
他表情已經出現了輕微的不耐煩,如今他的脾氣也是大有長進,要還是以前,早就不知道沖着梁凱禹翻過多少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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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梁凱禹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知道了寧硯的住所。
人不可能這麽快就從他的眼皮底下消失,梁凱禹見好就收,淡淡道:“你進去吧。”
寧硯狐疑地看着他。
梁凱禹擡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時間,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最後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在寧硯的注視中,他退到了電梯的位置,意思是讓寧硯進去。
寧硯這次沒有猶豫,用指紋打開鎖,轉身進了家。
透過貓眼,他看見梁凱禹對着他的家門看了片刻,電梯在他的面前過去兩輪,他才緩緩走進了電梯裏。
寧硯終于松了口氣。
他轉過身,踏進了自己亂七八糟的家,又從亂七八糟的茶幾上,找到了手機充電器。
手機充上電開機,瞬間跳出來了不少的消息。
這些消息都是小夏發給他的。
小夏全名夏何,外號下河,寧硯和他曾經是室友,如今他搬出來獨居,和夏何的關系倒是沒淡。
正看着那些消息,夏何就給他打過來了電話。
寧硯接起來,夏何的聲音大大咧咧傳過來,“喂,你失聯一晚上了,沒事吧你?”
“沒事,昨天遇見了個……老朋友,我在他那裏,手機沒電了。”
夏何道:“呦,你居然還有除了我之外的朋友呢?”
寧硯不想談論這個,轉移話題道:“電動車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哦,處理好了,”夏何很是抱歉,“對不住啊兄弟,幸虧你沒出事,不然我要以死謝罪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找不到頂班的不說,請假還會扣錢,我們那個領班他媽的不是人……”
寧硯道:“沒事,扣了多少?我補給你。”
“不用不用,”夏何連忙拒絕,“我聽說,你在騎車的時候,還和一輛車撞上了,賠了不少的錢,怎麽回事?”
寧硯道:“這個錢不是我出的,你不用管了。”
夏何的口袋比他要拮據不少。
聽他這麽說,有些不安地沉默下來。
“禍都是我闖的,和你沒關系。”寧硯道。
夏何讓他頂班,只是不想被扣錢,在讓他頂班之前,也告訴過他,随便接兩單送了就行,只要是保證他的班上有人。
現在罰的錢,估計比他請假罰的還狠。
安撫完夏何,寧硯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
這裏估計是他家裏唯一整潔的地方,除了這裏,剩下的地方不是擺着生活用品,就是畫架和顏料。
寧硯嘆了口氣。
在他上高中的時候,大概也不會想到,他未來的生活是這樣的,十天半個月出不了一次門,每天不是待在畫架面前,就是電腦和數位板前。
能答應夏何出門,也和他覺得太累有關系。
如今他的生活算富足,然而比起以前的寧家,還是天壤之別。
這樣的生活,也是他沒日沒夜肝出來的。
他面對比起他明顯過得更好、已經能和曾經的寧家比肩的梁凱禹時,大部分都是深深的無力感。
這種反差與無力,估計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需要他消化的東西。
梁凱禹在回到公司之後,就聯系了一家私家偵探。
為的是能二十四小時盯着寧硯。
同時,他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找人研究了一上午寧硯這些年的境況。
但是和從前一樣,找不到一點消息。
寧硯藏的很深,個人信息也保護的很好,更奇怪的是,寧硯沒有過從業經歷。
晚上下班,梁凱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位置上起來,往寧硯住着的小區趕。
他走的時候,公司裏的員工大部分都還沒走。
看到他下班這麽積極,所有人都驚呆了。
梁凱禹的助理經過時,就被一個關系好的同事給拽住,和他交頭接耳道:“怎麽回事?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工作狂竟然不加班了?!”
助理聞言,只能苦笑。
他們的老總不僅不加班,還有更離譜的事情呢,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這一天的工作,除了緊急要處理的,他們梁總一點也沒動!
梁凱禹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已經在員工群裏掀起了一陣熱議。
他在路上的時候,接到了母親方婧詩的電話。
方婧詩溫柔的聲音在電話筒裏傳過來,“小凱,吃飯了嗎?”
梁凱禹對于她這種親近略顯稚氣的叫法沒什麽反應。
他扶了扶藍牙耳機,輕抿唇角,“還沒,這就吃了。”
“還沒吃呢?”方婧詩一頓,“工作之餘,也得顧着自己的身體,你現在透支身體,将來老了怎麽辦?今天我自己下廚,做了幾道菜,要不要來我這邊吃?”
梁凱禹想到什麽,嘴角翹了一下,“不用,你自己吃吧。”
“哦,”方婧詩的聲音明顯低落下去,“行。”
梁凱禹頓了一下,才猶豫道:“媽。”
方婧詩“嗯”一聲。
“我……”梁凱禹舔了舔嘴唇,“我找到寧硯了。”
方婧詩沉默了下來。
隔着手機,梁凱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來,應該是五味雜陳的。
畢竟在一起生活過那麽多年,寧硯對方婧詩來說,不單單是一個“別人家的小孩”。
方婧詩嘆了口氣。
她語氣說不出來的複雜,“找到就好……”
梁凱禹沒說話。
“你今天,是要去見他嗎?”方婧詩試探道。
“嗯,”梁凱禹應了一聲,“昨天已經見過一次了。”
方婧詩沒再說什麽。
随着電話的挂斷,梁凱禹也把車開進了寧硯的小區,這個小區出入都需要門禁卡,上次他跟着寧硯,進去的比較順利。
這次沒了寧硯,梁凱禹站在旁邊觀察了片刻,到底是随着人流混了進去。
敲寧硯家的門時,寧硯沒什麽防備,就把門給打開了。
寧硯看見是他,雙眼頓時睜大,皺着眉想把門給關上,結果被梁凱禹給抵住了門。
寧硯長嘆一口氣,松開了手。
“你又來幹什麽?”
“過來看看你,不行嗎?”梁凱禹道。
他說完,就擠了進去。
進去之後,瞧着面前亂七八糟的場面,眉頭微微一擰,沉聲道:“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其實仔細看的話,房子的構造是好看的。
但是再好看,也架不住東西擺一地。
寧硯陰陽怪氣道:“是啊,委屈您屈尊降貴,踏足賤地了。”
梁凱禹皺眉看了片刻,撸起了袖子。
在寧硯疑惑的目光之中,梁凱禹在垃圾堆一樣的房間裏,費了不少功夫找出來掃把,上手就要掃。
寧硯倚在牆邊,也不阻止,安安靜靜看着他動作。
梁凱禹随意掃了掃垃圾,彎腰給他把東西歸置了一下,他和寧硯不同,小時候生活在普通人家,什麽事情都得親力親為。
這幾年的養尊處優,并沒有讓他忘掉那些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梁凱禹忽然道:“你這些年,是靠這個為生?”
他指的是寧硯的畫。
寧硯沒來得及收起來,他就又回來了,住處都已經被發現了,寧硯也不掩飾,坦然道:“怎麽,覺得低俗?”
他的畫,不是高雅的藝術畫。
早些年為了生計,同時也是練習人體,他接過不少的色圖,稍微有了點名氣之後,畫風也成熟了,就轉成了漫畫。
漫畫也不是特別正經的漫畫。
梁凱禹瞧着畫紙上的人物,神情複雜,“只是覺得……意外。”
“我自己都挺意外,”寧硯笑了一下,“如果你過來這一趟,是為了看我的近況,順道打掃衛生的話,你現在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走了。”
梁凱禹放下了手中的掃把。
畫架面前,已經給他給打掃出來了一片幹淨的區域。
他修長的手指展開,拂過畫架上人物的發間,動作溫柔無比,聲音卻還是冷淡的,“不,我過來,是想報複你。”
寧硯怔住。
“憑什麽你就能沒心沒肺的,傷害了別人還能一笑置之?”梁凱禹轉過身,面對着他,“我覺得,看不見你痛苦的樣子,多多少少有點不甘心。”
寧硯覺得梁凱禹瘋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以為,我想糾纏你嗎?”梁凱禹目光轉去了別的地方,“那怎麽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