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以南果然發了燒。

他毫無所覺,只知道自己睡覺,因為做了一個離奇的夢,也不清楚什麽時候睡着的。

他夢見孟渡帶他去游樂園,買了氣球和雪糕,一起坐海盜船和碰碰車。這個養了他很多年,從他三歲開始兩人就相依為命的Omega養父拉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以南。以南。

……

那呼喚前所未有的溫柔,如同一個真正的父親。

孟以南感到荒唐,他怎麽會做這種夢?他渾身發冷、發抖,又覺得熱,腹中沉了鉛塊一樣難受。後頸也又冰又麻,被什麽東西一下一下觸碰。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之後又有股溫熱的暖流充斥在唇齒間,他下意識吞咽,希望狀況得到緩解。然而很快腹中的不适感又再次來臨,并且向上蔓延至心口,他喘不上氣,覺得心窩鈍痛,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怎麽會這樣?孟以南心說,總不能是因為夢見過于荒唐的場景,生理抗拒到産生疼痛?

還是說他誤食了什麽東西要死掉了?

但他那天離開迪廳并沒有吃什麽,回家後也只是洗了澡就……

這樣想着,不适感越來越清晰,伴随着後頸一下一下被觸碰的癢意,食道裏有什麽東西沖上來,他沒忍住,“哇”一聲吐了。

難聞的氣味返上來,嗓子眼泛酸,孟以南控制不住地幹嘔,咳得頭暈眼花,眼角滲出淚。

旁邊有很輕的聲響,像什麽東西被放在桌上,肩膀被人固定住,一只手順着脊背往下捋着。

等反應過來,孟以南發現自己正靠在誰身上喘氣,隔着朦胧的淚水,看見被吐得很可憐的白色襯衣,和一片微微翹起的衣角。

把他的衣服弄髒了。

顯而易見,孟以南已經知道自己靠着誰。

他的意識逐漸清明,臉頰開始發燙,一時來不及想為什麽穆湛西會出現在他的屋子裏,或者他那天的記憶到洗澡就斷掉了,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腦中只是接連蹦出和衣服有關的念頭。最後想,應該不會很貴吧。

“你醒了?”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音質如水。

孟以南這才趕緊直起身子,跟穆湛西隔開些距離。

起身時,他隐約在難以言喻的氣味中嗅到一絲淡淡的香氣。

又好像不是嗅到的,盡管那味道淡得一閃而過,甚至來不及回想,但他還是捕捉到了。

孟以南擡頭,試圖說點什麽,不過還沒有張口,穆湛西已經起身去床頭端來一杯水,遞給了他。

孟以南含糊了一句謝謝,低下頭,用唇瓣輕輕碰杯沿,水溫偏熱但不燙口,他抿了一些,含在口中。

“給。”穆湛西把垃圾桶舉在旁邊,裏面的袋子是新換的。

孟以南便漱了口,看穆湛西沉默地端起只剩一小半的水杯,轉身出門。

孟以南從小到大很少生病。

因為孟渡很忙碌,他忙工作的時候孟以南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所以孟以南感冒發燒也不會有及時的呵護,他難受時大都是喝一杯熱水,捂在被子裏出出汗,睡一覺就會滿血複活。

反正孟渡不會照顧他,也沒時間,小孩子給口飯怎麽都能活,不需要挑三揀四,也沒有挑剔的權利。在孟以南看來,活得糙一些人就會很皮實,會堅強,不需要孟渡照看,更不會被責罵。

越是受苦,就越會習慣,每一天都支付孤獨與忍耐為代價,換來的是日漸獨立,也可以當成一種良性循環——他不再依賴孟渡,不怕他離開自己。這是好事。

孟以南一直這麽過來的,所以不在乎病了痛了,但看到穆湛西拿來濕毛巾和幹淨衣服,沒有太多表情但寸步不離地坐在床前,還是會受寵若驚。

直到穆湛西說:“你昏睡了三天。”

孟以南用毛巾擦脖子的手一頓:“什麽?”

“發燒,昏睡了三天。”

“我?發燒?昏睡了三天?”

穆湛西點了頭。

孟以南瞪大眼睛,完全難以置信。他問穆湛西為什麽會這樣。

Alpha安靜地站在窗邊,沒有回答。他已經換了幹淨的家居服,一件胸前有藍色小恐龍的圓領T恤,看背影是安靜沉穩的少年。

孟以南問:“是你照顧我?”

穆湛西嗯了一聲:“你洗澡的時候暈倒了。”

“……一直到現在?”

穆湛西說是。

怪不得記憶斷片了。

孟以南掀開被子,把髒衣服脫下來。時值秋季,房間裏卻并不冷,他到這會才發現開了暖風。他把自己擦幹淨,準備換衣服。

意外的是,穆湛西沒有擅自動孟以南的衣櫃,而是拿了自己的衣服給他。和他的那件很像,胸口也有一只小恐龍,穆湛西是藍色的,這件是橙色的。

孟以南沒有多少好看衣服,來臨城前孟渡說他太土,來穆家丢人,于是花穆終的錢買了很多新衣服給他。但孟以南幾乎不穿,他執拗地認為這是妥協的一種,孟渡的話,他不是很想聽。

他出門的時候會把原來學校的校服套在外面,轉學後新舊校服換着穿。本來就是初中生,這樣也不會太奇怪。

但睡衣沒有辦法,以前的衣服會小。他可以理解孟渡說的那種丢人,穿着洗了很多次的不合身的上衣和短一截的褲子,被人注視時的感覺不會太好。

于是他猶豫了一秒都不到,就順從地換上。

穆湛西的衣服比他常穿的大了兩個碼,領口寬寬的露出一小截鎖骨,更顯得他很小一只。是沒有抽條,沒有長開的初中生罷遼。

孟以南醒後不久就餓了。

穆湛西把他照顧的很周到,但無法精準預知他醒來的時間,煮上粥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好。

孟以南洗漱幹淨,上過廁所,再回房間發現床單被罩都被換下成新的,髒衣服也不見了,他的書包已經洗好收納在架子裏,書包裏的東西也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

不過書本皺巴巴的,孟以南覺得它們只是被從書包裏取出來,他讓穆湛西不要動,穆湛西就沒有翻過他的東西。

孟以南還在床頭看到他的手機,已經充好了電,有一些未接來電和消息,小部分是廣告,不少是班級群裏的通知,還有班主任和孟渡的留言。

這些基本都是兩天前發的,他們一開始責問他怎麽人間蒸發,隔了幾個小時又讓他好好養病。應該也是穆湛西請了假或者做了什麽處理。

至于孟渡,他最後一次聯系孟以南是在前天。

他得知孟以南生病的消息,便說既然生病了就乖乖讓哥哥照顧,他已經跟小西交代過,小西是個好孩子。還說他這幾天跟着穆終遠渡重洋參加友人的婚禮,之後會享受為期兩個月的蜜月期。希望孟以南凡事都聽哥哥的,趁此機會跟家人拉近距離,不要任性。

孟以南皺着眉看完這幾段矯揉造作的留言,反手把孟渡拉黑了。

他倒是願意孟渡好好享受蜜月,最好別回來了,這樣他就會擁有不止兩個月的清淨。

房間窗戶開着通風,冷風灌進來凍得他打了個噴嚏。孟以南放下手機,慢吞吞下了樓,去往客廳。

他好幾天躺着沒有動彈,身體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閑得無聊,只好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這是他到穆家以來第二次坐在客廳,上回還是剛來的那天,短暫地坐了一會。

廚房裏傳來一些聲響,孟以南自聽見這些響動就看不進去電視。他的好奇心像種子發芽——聽說有錢人家的小孩都是少爺,可從沒聽說過少爺會自己洗衣服洗鞋,親自下廚做飯。

孟以南大概等了三分鐘,就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從沙發轉移到餐廳。從餐廳這裏可以看見部分廚房,穆湛西的身影時不時出現在視野中。

孟以南支着頭,兩腿交疊,一會整理一下袖子,一會摸摸臉,一會撥撥頭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眼睛就沒離開過廚房。

他倒在桌子上,枕着一側手臂,又想,“少爺”就是再說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嘛,什麽都會當然就不該被這樣稱呼了。

穆湛西在廚房忙碌,一直沒有注意過外面,孟以南盯着看了一會就開始犯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枕着手臂睡着了。他微微張開嘴,睡得很沉,領口露出白皙的脖頸,是毫無防備的姿勢。

不知過了多久,穆湛西離開廚房,剛出來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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