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以南剛一動,街對面的人也跟着跑起來。

冷風從耳邊刮過,心跳急如擂鼓,腳步聲與無法聽清內容的叫喊聲混做一團,悶雷與陰雲似的綴在身後。

付運身為一個年紀不大的Omega,分化前被家庭照顧的很好,分化後更是重點保護對象,平時家與學校兩點一線,每天有專車接送。

如有其他出行安排,必須要和家長提前說明,有人陪同方可出門。因此他大部分時間跟着深受長輩信任的唐令誼,除了初中部放學至唐令誼離開高中部之間這半個小時,付運不會有其他獨自在外的時間。

當然,他的自由并不受限,父母從未否定過他的出行計劃,僅被要求有人同行,在安全方面受到保護。

他無風無浪地長大,半年前經歷分化成為Omega,上上個月剛過十六歲生日,以為自己是個大人,具有獨立思想,與別人沒什麽兩樣。

但此時被一堆拿着啤酒瓶兇神惡煞的混混追着跑,還是覺得太天真。

剛剛故作鎮定,想離開咖啡店出去看看情況的自己,拉着孟以南說“走,我們別在這待”的自己,誤以為很厲害、快要成年的無所不能的自己……實在天真得要命。

因為他發現他是害怕的。

付運腦子裏閃過無數社會新聞中出現過的真實事件,豐富的想象力幫他快速代入了自己,覺得挨一頓揍都是小事,天底下還有很多種傷害人的辦法:受辱、囚禁、拍不好的照片、綁架、威脅、勒索……

以致于撕票不再是最可怕的結局,因為以上各種手段已經讓他想想就覺得無比恥辱,難以承受,假設真被那樣對待簡直想原地死掉。

接着又因過于緊張而閃過一些神奇的念頭。

譬如,科學已經證實,人的潛力能在危急時刻被激發出來,那麽萬一、萬一自己是能手撕數十位Alpha的強大Omega呢?

……

……好吧,有點離譜。

付運想,算了,還是夢點實際的。

至少可以期待一下唐令誼從天而降,勇猛英俊地救下他的場景。

要不然穆湛西也行。救命的時候可以不用那麽挑人。

不過這兩位都沒有放學,大概還在教室聽課寫卷子。

要命。根本不實際。

就在付運一邊跑,一邊在異想天開的幻想和恐懼中反複搖擺時,孟以南已經拉着他跑下天橋。

校門口地段确實很好,十字路口,不遠處有小型商圈,近處有很多餐館、小商鋪,斜對面過去一點有物業管理水平很高的小區,行車道路也是八方通暢、交通方便,非常适宜生活。

但對于逃命來說,這些都不足為重。

他們現在的位置比較尴尬,左邊是初中部,右邊是高中部,兩個方向都要先到路口,拐個彎再跑一段,才能看到校門。

理論上說,天橋不在這段路的中點,更靠左一些,因此離初中部路程更近,比較不容易被追上。

但是孟以南下樓梯時選了右邊。

付運當他慌不擇路,可下去之後他還是往右邊的方向跑。

付運連忙拉住他:“跑錯了!這邊遠!”

孟以南被他拉着減緩速度,稍有些心急,心想初三都放學好一會了,學校裏早沒人了,本來他倆出來的就晚,當時電動門都關了大半,進不進得去校門都難說。說不定保安還會當他們在胡鬧,把人趕出來。

而且就算沒人管能進校門,那他們能進去,姓曹的萬一也追進去怎麽辦?學校那麽大,難道還要跟這群傻/逼在學校裏捉迷藏嗎?

不過他沒時間跟付運解釋,只說:“去高中部,人多!”

高中部沒放學,門衛室肯定有人,實在不讓進就賴在那裏,反正離穆湛西放學也沒有多久了,學生們會魚貫而出,沒人敢在那時惹事。

這時付運忍不住回頭,見幾人已經順着樓梯追下來,再去初中部确實不太可能,可一轉頭又發現并非所有人都上了天橋,還有兩個直接過了馬路,從另一邊包抄。

正巧這會是綠燈,照這樣下去,不出一分鐘,他們就會被兩路人馬前後攔截。

好吧,或許打從一開始往哪邊跑都一樣,這些人就是有備而來的。

付運急的要哭了,用力攥着孟以南手腕:“怎麽辦?打得過嗎?”

“……”孟以南四下一看,綠燈還有幾秒,過馬路的人已經到這條路上,正在靠近他們,于是丢下一句“當然打不過”,拽着付運直接折返,往斑馬線上去。

付運覺得自己瘋掉了,他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公然無視社會秩序,在綠燈還有不到五秒的時候到馬路上狂奔亂竄。

可他個頭不高、體格與強壯沾不上關系的同桌始終沒有丢下他,讓他一時忘記麻煩正是同桌引來的,反而有了些許安全感,便閉上嘴,努力平複恐懼心理,乖乖跟着孟以南。

相比付運,孟以南就冷靜許多,看着毫無章法,但并沒有亂跑。

這會人行橫道還是綠燈,車再多也是在排隊,他雖然不想被打,但更沒想過在馬路上橫沖直撞,于是稍微減慢了速度,注意左右,趕在綠燈結束之前過了馬路。

他們運氣也很好,追在後面的人本與他們有些距離,這時再要過來卻被車流阻隔,到底沒敢硬來。

還剩下小部分沿着天橋往回追,但那邊更遠一些,眼看着就讓孟以南給跑了。

似乎有人喊着罵了句什麽,不過孟以南沒管,一點沒耽擱,過了馬路依舊拽着付運,直到跑過整條街,确定沒人跟上來才減慢了速度。

“我、咳咳、我要累死了。”

付運俯身撐着膝蓋,等了會捂着嘴幹嘔,說很久沒有這樣跑步,嘴裏都是腥味,又說估計沒有比他身體素質更好的Omega,一口氣竟然能跑這麽遠。

孟以南也喘了會氣,沒對他自認頂尖的身體素質做出評價,呼吸舒緩一些後拉過付運的手臂說:“休息一會就走,不能在這久待,我怕他們還來。”

“啊?”付運直起身,抗拒地擺了擺手,“不行不行,再跑一次我真的不行了。”

孟以南回頭看了看,道路兩旁都有路燈,沒見有人匆匆追來,于是安慰道:“沒事,現在不用跑,先走吧,去個安全點的地方。”

現在再回學校也沒什麽必要,孟以南準備先聯系李叔,繞點路到車上去。至于付運,可以拜托李叔把他送回家,或者等他哥哥放學了來接也行。

不過沒等他拿出手機,付運卻眼睛一亮:“那我知道一個地方!”

孟以南在兜裏摸了個空,于是卸下書包,在裏面摸尋,有些心不在焉:“什麽地方?”

“畫室呀,”付運指了指不遠處的藝考培訓班,“有我認識的人在。”

付運帶着孟以南往前走,孟以南依舊沒找到手機。但他剛才在咖啡廳還用過,也不覺得逃跑的時候弄掉了,就沒有很着急,想等會到亮一點的地方慢慢找,于是背上書包跟着付運走了。

十分鐘後,他們坐上一輛私家車。

送他們回家的是一位青年Beta,看起來有二十三四歲,帶金絲框眼鏡,舉止溫和得體,有過于年齡的成熟。

他的大衣上車時就遞給了坐在副駕駛的付運,此時只穿了一件黑色羊絨毛衣,袖子拉起一些,從孟以南的角度能看到有力的小臂。

“師哥,我就知道你在,”付運顯得很高興,轉頭跟孟以南說,“孟小南,這是我師哥,許之容,我之前在他的畫室上過好長時間課。”

然後又和青年說:“師哥,他是孟以南,我同學,我們關系可好了。”

付運所說的畫室是路邊一個美術培訓班,帶興趣班也帶藝考學生,外面看着有些寒酸,不過走過窄窄的樓梯到二樓,就能看到較為現代幹淨的裝修格局。

他們到畫室時正碰到許之容下班回家,大概是見兩個初中生這會還在外面游蕩,許之容便答應帶他們一程。

說話間,他們等了個長達六十秒的紅燈。

許之容看起來跟付運很熟稔,自然地伸手拍拍付運的頭,讓他坐好,又從後視鏡中看了孟以南一眼,眸中帶着笑意:“你好。”

孟以南回看了一眼,也說了你好。

許之容就笑着對付運說:“看出你們關系好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帶同學過來。”

付運說那是當然,現在還是同桌。

許之容又笑了笑,會順着付運的話說那挺好的,又問:“這麽晚,你們兩個怎麽還不回家?”

“問到點子上了,”付運神秘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們剛才經歷了什麽嗎?”

許之容搖頭,付運就說:“我們在逃命。”

“……”許之容看上去不太信,哄小孩似的說,“好吧。逃命。”

他的态度令付運十分不滿:“算了,你不懂,不跟你說了。”

孟以南原本以為付運要大肆講述剛才驚心動魄的逃亡,不過付運并沒有告訴許之容什麽,反而問孟以南手機找到沒有。

孟以南再次翻了書包,依舊沒有。

“不會是掉在外面了吧?”付運有些擔心,“這樣,我先給穆哥發個消息,不然他放學找不到你估計要着急了。”

一邊說着,付運從口袋拿手機,咦了一聲,随後拿出兩個:“這是不是你的手機啊?我就說我口袋怎麽這麽沉,剛才一點也沒發現。”

他們出咖啡店的時候,付運拉着他出門,順手把兩個手機都放自己兜裏了。

孟以南剛才還猶豫要不要跟他走,想着穆湛西很快就下課了,可以等一會跟哥哥一起回家。

幸好付運一再說危險,被盯上就不好了,又說他家離孟以南家不遠,回去很順路,邀請孟以南去家裏做客。不然孟以南今天就要和自己的手機說再見,或者在寒風中被失聯困擾。

孟以南說着“還好找到了”,從付運那裏接過手機。

剛拿到手,就見屏幕亮了起來。

穆湛西放學沒有幾分鐘,已經發了好幾條信息問他在哪裏,怎麽也不在車上,還有三個未接電話。

孟以南正要回複,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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