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親
永安侯世子要娶相府嫡女的事,徹底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蓋過了之前楚清姿被顧絮時退婚的流言。
那十六箱聘禮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紅,人人都道,謝淮果真纨绔不馴,竟然三天之內便要楚清姿過門。謝淮和楚清姿的關系,在口口相傳中愈演愈烈,更有甚者傳言謝淮是專門想了成親這樣的法子來折辱楚清姿。
再後來,不知是誰做的手腳,傳流言者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嚨似的,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但這些,楚清姿也無從知曉了。
因着楚家本就在楚清姿求過聖旨後開始準備了,而侯府那邊三位夫人更是把婚事上下流程打理的頭頭是道,婚事很快在兩日內籌備完,只待一頂大紅軟轎,把楚清姿送去侯府。
楚清姿更是連着兩日沒有好好睡過覺,練習着成親的禮儀,日日難以入眠。
每一晚,都夢到大雪紛飛,顧府裏那扇緊閉的房門,房門打開,顧絮時冷眼看着她蜷縮在雪中的屍體。
而後道:“死了便死了,找地方葬了吧。”
她一介外室,自然沒有入顧家祖墳的資格。
顧絮時的心冷如冬日寒潭底下的石頭,她微弱的體溫永遠捂不熱他的堅硬心腸。哪怕是死,顧絮時也不可能為她掉一滴淚。
她揉了揉額頭,自嘲地笑了聲,她怎會癡迷這樣一個人,做出那麽多蠢事來。
“清姿,快收拾了,今日大喜的日子,可別再多睡了!”忽然一道歡喜的聲音急促響起,楚夫人帶着喚荷和兩個喜娘匆匆地跑進來,手裏還端着碗面湯小心吹晾道:“吃點東西,一會可有的累。”
“這麽快。”楚清姿低低嘟哝了聲,連忙起身收拾妥當坐在妝桌前。
喜娘笑眯眯地帶着巾子近身過來,絞過面,兩個喜娘又仔仔細細上了妝,邊畫邊贊道:“小姐這模樣,上不上妝都是絕頂的好看,當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怔怔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眸如皎月照入深潭般清澈淨亮,朱唇皓齒,膚若凝脂。她第一次發現在嫁給顧絮時之前,自己竟也如此明豔過。
“我們家小姐從小生的美,福氣大着呢!”喚荷比自己出嫁還高興,反反複複地朝着院外看,又是新奇又是歡喜。
自從見着謝淮送來的那些聘禮,她就覺着,小侯爺名聲再怎麽差勁,也比那孤高自傲的顧絮時強得多。這些聘禮,哪怕放在京城裏,也沒幾個世家拿得出手,這才該是她家小姐相配的婚事才對。
這樣有面子的事,她都替小姐高興。
相府上下忙碌非凡。楚清姿蓋好了蓋頭,就聽外頭一聲吆喝:“新娘子進轎!”
楚夫人一寸一縷地從楚清姿身上看過,又是滿意又是心疼,登時伸手拉住楚清姿抱進懷裏,緊緊地抱牢了,哭道:“傻丫頭,到了夫家,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告訴娘,你爹還做着丞相一天,就絕不讓你受欺負!”
楚清姿心頭軟下,前世她嫁人時,她娘忙前忙後,貼了不少銀兩為她做嫁妝,只怕她跟了顧絮時吃不飽穿不暖。當娘的,哪個不心疼女兒,哪個舍得自家姑娘嫁進寒門?
怪只怪她不撞南牆不回頭,自己受了苦,還讓娘傷心。
“娘,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好。”這話,她不知道是對楚夫人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從嫁給謝淮的這一日起,她便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喜娘急忙催促着上轎,楚夫人小心将她送上花轎,唠叨囑咐着成親的流程,楚清姿哭笑不得地應和下來,母女倆好一陣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新娘子坐穩,随着一聲炮響,花轎起擡。八擡大轎穩穩當當地将楚清姿送進了侯府。
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沒想過第一次進侯府,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新娘子下轎!”喜娘高高吆喝一聲,花轎落下,楚清姿心頭沒來由的一緊,就聽有人掀開了轎簾,轎童鑽進轎子,将楚清姿小心攙了下來。
甫一下轎,跨過了朱紅漆面的馬鞍,轎童的手便悄然松開,楚清姿當下失了方向,怔然立在原地,眼前卻忽地停住了一道身影。那人動作輕巧,在她不知所措之際,緩緩牽住了楚清姿的手,楚清姿瞬間僵直了脊背。
“近點,”謝淮聲音微啞,把她朝自己身側拉了拉,“離那麽遠,想叫人知道你不情願?”
沁涼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握着她,楚清姿臉上如同火燒,幸好有蓋頭蓋着,無人看得見。
壓根就不關什麽情不情願的事,她只是兩輩子沒和謝淮如此親近過罷了。
她緊繃繃地跟随着謝淮的動作,共同行過拜堂之禮後,腦袋仍暈着,只覺得手心不停地發汗,生怕被謝淮發現自己緊張。
直到行完最後一禮,謝淮牽着她起身時,楚清姿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謝淮輕輕笑了一聲。
他絕對是在笑她!
“好笑嗎?”楚清姿咬牙切齒,故作平靜地低聲問他。
看不到謝淮的模樣,卻仍能從他的聲音裏想象出,聽到這話時謝淮應當是笑得更不加掩飾了。
他又将楚清姿往自己身旁拉了拉,低低笑道:“還行。”
說的好像楚清姿專門給他逗樂子似的。
楚清姿咬了咬下唇,行過繁缛的禮節,又一身鳳冠霞帔,她早腰酸背痛,于是只得強忍了回敬給他的話語,留待以後再罵。
兩人剛停了嘴,又聽堂上道:“禮畢,送入洞房!”
謝淮将帶有繡球的綢帶遞進楚清姿的手心,仔細地牽住她,故作随意道:“看好腳下,別将我帶摔了。”
“多謝。”楚清姿從齒間擠出兩個字來,捏住綢帶的動作帶上一股賭氣的味道。在她未曾發覺的時刻,兩人似乎又成了從前那般常常吵鬧,卻又不得不各退一步彼此忍讓的冤家竹馬。
兩人拜堂成親無比順利,順利到叫人不可置信這是謝淮和楚清姿在成親。
賓客多是京城中的名門望族,皆等着看謝淮這纨绔如何在婚禮上不守規矩,搞砸婚事的笑話,卻沒成想謝淮不僅規規矩矩地行過了禮節,甚至從頭至尾都不曾半點慢待楚清姿。
只有一女子臉色沉郁,冷冷地看過楚清姿拜堂,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借口出門,伸手喚了丫鬟過來。
“姐姐成親,怕是心有苦衷,最想見的人不來,她怎能心安地成親嫁人呢?”那女子嗤笑了聲,又道,“做妹妹的,總要多替姐姐着想,去顧家送信,就說......姐姐是被逼嫁給謝淮,她有要事相托。”
丫鬟驚嘆不已:“小姐高明,可若是那人不來呢?”
那女子淡淡笑了笑,道:“若他不來,姐姐可便要以死明志了。”
說罷,她又朝堂內望去,自覺自己句句屬實。楚清姿會放得下來劫親的顧絮時?說出去誰會相信。至于顧絮時,楚清姿若因他而死,對他苦心營造的名聲百害而無一利,他自然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
“讓我看看,姐姐是真的放下,還是欲擒故縱?”女子笑意更濃,眸光卻如同淬了毒般狠厲。
新房內。
“新郎為新娘掀蓋頭,這掀了蓋頭,兩人就是鴛鴦福祿,并蒂蓮花,往後日子稱心如意!”喜娘笑容滿面地遞上寓意稱心如意的秤杆,謝淮伸手接過,将喜娘屏退下去。
稍一停頓,輕輕動手挑落了楚清姿頭上的蓋頭。
紅綢一落,鳳冠下那對婉轉蛾眉,雙瞳剪水,緩緩擡眼,帶着絲不知所措地羞赧,避開了謝淮的目光。
他一時屏息。
“看什麽看。”楚清姿小聲嘟哝,起身坐到桌邊換妝卸冠。
謝淮坐在榻上,沒有出聲,只細細盯着她的身影,一分一毫不曾錯過。
好看。
半晌,才終于起身,離開房門前卻又折轉回來道:“賀郎酒要吃得晚些,餓了叫人送東西進來。”
說罷,謝淮頭也不回地離開,再多看一眼,就不想走了。
楚清姿臉上滾燙,進了新房後,她才開始害怕謝淮對她做些什麽。幸好謝淮還要去給賓客敬酒,不然兩人獨處在此更是尴尬。
他們已經是拜堂成親,天地作證過的夫婦了。這點讓楚清姿猶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場長夢,可謝淮方才握住她的手指,那麽真實又灼熱。
房門忽地被敲響,楚清姿愣了愣,猶豫片刻,問道:“誰?”
門外的人久久沉默,在楚清姿以為外面的人已經離開的時候,複又開口道:“是我。”
那聲音如同一只冷箭,透過一門之隔,狠狠紮進了楚清姿的心頭,将她瞬間從嫁給謝淮的夢境粗暴地拉扯出來。
是顧絮時。
“你怎麽進來的?誰帶你來的?”楚清姿幾乎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楚漣容那張笑意吟吟的臉,也是,她怎麽可能情願看到自己成了世子夫人呢?
對方顯然聽出楚清姿聲音裏的排斥,略有疑惑道:“不是你叫我來,說有要事相托?”
楚清姿起身将門閉緊,深深呼吸一口氣,若是被謝淮知道,他絕對會當場殺了顧絮時,這件事必然會鬧得沸沸揚揚,到那時她楚清姿不僅不會是人人豔羨的世子夫人,反倒會成了衆人鄙夷的出牆紅杏。
所以,絕不能讓顧絮時被任何人發現。
“消息是假的,你快走吧,但凡有任何人從此處路過,你我都沒有好下場。”楚清姿強做鎮定,提心吊膽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聽到她的話,外面沉默片刻,聲音冰冷地回答:“我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什麽?
楚清姿愣了愣,又聽房外道:“我知道你不想嫁,若你不願,沒必要強逼自己。”
“...”楚清姿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硬生生叫顧絮時氣出些許笑意來,她道:“我有何不願?八擡大轎,十六箱聘禮,他親自迎親,沒有半點對我慢待,你怎會覺得我是被強逼?”
顧絮時顯然沒想到楚清姿會這樣嗆聲,聲音不由得也冷了下來,說道:“我知你對我有氣,可成親是一生一次之事,你不該兒戲。”
楚清姿從沒有一刻覺得顧絮時如此煩人,她閉了閉眼,用僅剩的耐心道:“顧絮時,若你沒有其他的事,別再在我的新房前逗留,若我夫君見到你,可不是簡單幾句話便可了結的。”
夫君,她前世今生頭一次這樣喊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并不在場。一種奇妙的感受湧上心頭,竟叫她覺得似乎沒有那麽難以接受這樣的稱謂了。
甚至只是說出這樣一句話,就仿佛真有謝淮在她身邊保護她似的。
她心頭莫名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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