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佛堂

“弟弟娶妻,姐姐卻還未嫁,這是什麽道理?”那女子明顯還帶着怒氣,說話夾槍帶棒,“還奉茶問安,我喝的下麽?”

聞言,三姨娘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角,說道:“嫣兒,你這是什麽話,今日是你弟弟新婚第一日......”

謝嫣猛然掙脫開她的手,說道:“娘,你怎麽總這樣,要不是謝淮,我能嫁不出去麽?”

聽到這話,楚清姿心裏有數了。

也是,京城裏,謝淮的名聲那是數一數二的難聽,作為他的姐姐,難免會受到些牽連。

她偏頭看向謝淮,卻見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淡淡道:“奉過茶,問過安,若無其他事,我和清姿便告退了。”

謝嫣怒道:“謝淮,你給我站住!”

二夫人揉了揉被吵痛的額角,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丢人現眼,都閉嘴,依我看你嫁不出去可賴不着小侯爺,看看你自己什麽德行。”

這話一出,謝嫣立馬被噎住了話頭,滿腔怒火地扭頭跑出門外。

見她走後,二夫人才終于把目光落在謝淮身上,說道:“還望世子自己掂量着,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頓了頓,她起身道:“都走吧,三姨娘還不快去哄哄你那寶貝丫頭? ”

三姨娘連忙應下,起身去追謝嫣。

這侯府上下,除了二夫人房裏的那兩個雙生子和三姨娘,似乎都對謝淮有很大的意見。就連侯夫人......看起來都對謝淮不算上心。

楚清姿此時才反應過來,方才謝淮說侯夫人“她不會管”是什麽意思。

房內人都離開後,謝淮轉過身來看向楚清姿,故作随意說道:“我去見娘,你還有什麽想問的麽?”

楚清姿猶豫着憋了許久才道:“二夫人,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聞言,謝淮輕笑了聲。

楚清姿瞪他,覺得他壓根沒把自己當回事,嫁進謝家不過是用來幫他吸引火力的工具,瞧瞧有多少人不待見他。

沒成想,謝淮竟然真的耐心跟她解釋起來:“二夫人同誰說話都那樣,不是對你。她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犯了錯只消誠心認錯,她便心軟了。”

“敬恩和敬竹,從小就活潑過頭,你該罵就罵,該教訓就教訓,不必拘禮。”

“三姨娘性子溫吞,膽小怕事,心地不壞。 ”

“謝嫣...離她遠點,她有病。”

楚清姿聽他一點一點介紹給自己他家裏人,瞬間覺得仿佛在陌生的環境找到了支撐,許久才低聲問:“那侯夫人呢?”

話音剛落,謝淮神色微滞,說道:“娘向來厭惡我,但她應當會喜歡你。”

為什麽...為什麽會厭惡自己的兒子?

這話楚清姿沒有問出口,她隐隐覺得不該問。

她識趣地不再多問,只是道:“那我什麽時候能見一見侯夫人?”新媳婦總要見婆婆的。

謝淮默了片刻,良久才道:“以後總有機會見,早飯叫你那小丫頭給你端回房裏了,不必等我。”

楚清姿點了點頭,見他轉身要走,忽然還有點不習慣,忍不住叫住了他。

“怎麽了?”謝淮回頭看她,“不認路就問澄蘭,吃不慣的叫人去廚房做。放心,我馬上回來。”

我馬上回來。

最後一句,輕輕撞進了楚清姿的心尖。她偷偷想,謝淮好像也沒那麽不是東西,起碼還知道怎麽照顧人。

于是楚清姿點了點頭,擡起眼,盯着謝淮輕輕說道:“好,我記住了。”

好乖。

謝淮輕輕抽了口氣,腳下步履加快,轉身出門。

侯府深處小佛堂裏,侯夫人伏于案前一筆一劃地抄着佛經,佛堂下,謝淮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滾。”侯夫人落下最後一筆,毫無感情地冷漠道。

謝淮身形未動,定定地看着侯夫人,說道:“娘,清姿想見你。”

聽到他的話,侯夫人依然不為所動,淡淡道:“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也沒這樣的兒媳。”

她每句話,每個字,都如同鋼針般刺進謝淮的心頭,将他的心髒刺得鮮血淋漓。

他啞着嗓子道:“娘,清姿很好,她很懂事,聰明,也漂亮,你定會喜歡的。”

話音剛落,只見一只毛筆飛來,直直摔在他的肩頭,将他肩頭染上一片墨漬。

侯夫人冷聲道:“我說沒說過,你一日認賊作父,我便一日不認你,你一日與那大太監李安園狼狽為奸,我便一日視你為恥!”

謝淮指尖微顫,聲音卻平淡道:“兒子知道。”

“你還是不聽?”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像你這種人,謝家祖祖輩輩都未曾有過,你愧對列祖列宗,愧對你爹的教養,滾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兒子有罪,娘如何恨我都沒關系,但清姿無罪。”謝淮轉身離去前,又道:“對了,婚約立下那日,聖上說會指個太醫過來給娘看病。”

“什麽意思?”侯夫人聲音驟冷。

在侯夫人看不到的地方,謝淮眸光微沉,說道:“侯府和相府結親,聖上有些防備也是應該的,娘平日裏要多注意,別說些不該說的話。”

侯夫人怒極反笑道:“好一個孝子,眼線都替你那皇帝爹埋到我身邊來了,謝淮,你可還記得永安侯是何許人也?”

“是我爹。”謝淮沒有回頭,更沒有解釋,指尖緊緊扣進掌心,說道:“兒子沒有忘記。”從來片刻不敢忘。

說完這句,不再聽侯夫人如何斥責他,謝淮頭也不回地走出佛堂,直到耳邊終于清靜,才靠在廊柱上如同溺水般窒息,大口大口喘着氣。

許久緩過勁來,謝淮恢複往常平淡的模樣。

“沒事的,都會過去...”他低低念了幾聲,腳下每一步都分外沉重,回到院子後,卻遠遠聽到了院裏熱鬧非凡的聲音。

“喚荷,咱家帶來那幾棵花種呢?”

“小姐,呸呸,回夫人,奴婢早就種好了。”

“那你跟澄蘭和雲香去找點花肥來。”

“好嘞!”

喚荷剛轉身要出院子,就看見謝淮面色沉郁地立在院外,登時吓得一哆嗦,連忙跪下道:“給世子爺請安。”

院子裏瞬間安靜下來,丫鬟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物件過來請安,楚清姿見他回來,擦了擦剛翻過花土的手,說道:“小侯爺回來了?”

謝淮靜靜看着她,說道:“種的什麽?”

“四季海棠,還有些蘭花。”楚清姿向來喜歡種花,從家裏帶來不少花種。

聽她說完這句,謝淮忽地不知道該同她說些什麽,可現在,他只想多跟楚清姿說說話。

想告訴她,娘可能沒法見她。

想告訴她,娘恨自己。

想告訴她,他現在有點煎熬。

但是只看着那張有些懵懂的臉,他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該說這些,他一個人擔着就好了。

“臉上沾着花泥,髒死了,還不去洗?”謝淮頗有些嫌棄的開口,只說了這麽一句。

楚清姿嘴角的笑意一僵,虧她早上還覺得謝淮沒那麽不是東西,這會子就原形畢露了!

她磨了磨牙,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說道:“謝小侯爺提醒,我這就去洗。”

離開時,楚清姿腳下微停,回頭道:“對了,給你留了飯,記得吃。”

謝淮怔忡片刻,就見楚清姿提起裙擺,腳下輕快地跑回屋裏,在外人面前,她可從來不這樣跑動。

他跟着走進屋裏,桌案上果然擺好了飯菜和碗筷,謝淮的指尖微微貼在碗上,心頭輕輕一跳。

還是熱的。是楚清姿特意為他熱過的。

“幸好顧絮時有眼無珠。”他突然這樣想。

仔仔細細洗過臉後,楚清姿拉着喚荷反複問:“還有沒有髒的地方?”

“沒了,其實剛剛我就瞧着小姐臉上幹淨得很......”喚荷摸不着頭腦,只突然想起來似的道:“對了小姐,花肥不夠,只聽說佛堂那邊種着幾株素心蘭,應當是有餘下的花肥,要不要奴婢去問問?”

楚清姿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去,熟悉熟悉路。”日後總是要在此生活的,她遲早要走遍每個院子。

兩人收拾好,提着籃子便到了佛堂,佛堂前果真有幾株開的正好的素心蘭。

楚清姿敲了敲佛堂的門,佛堂內卻久久無人回應。

忽然間,裏面傳來瓷瓶掉落在地摔碎的聲音,楚清姿愣了愣,察覺到不對勁,猶豫片刻,說道:“裏面有人嗎?”

依舊沒有回應。

侯府這麽多家丁看守,絕無可能是小偷闖進來,楚清姿眉頭緊皺,思索片刻,說道:“沒人的話,我進去了。”

裏面沉默以對,楚清姿一把将門推開,卻見佛堂中央的桌案上伏着一個女子,看起來已經脫力昏厥過去,身旁摔落着大大小小的瓷片。

“快救人!”楚清姿急忙叫了聲,匆匆闖進佛堂,将女子扶起來,又道:“喚荷,去找大夫!”

像是聽到了楚清姿的話,女子緊閉着的眼微微睜開,竟然沒有昏迷,氣息微弱道:“不許去。”

楚清姿急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話,不叫大夫來怎麽行......”

“不許去!”女子态度強硬。

楚清姿以為她只是不認識自己,于是頭疼地道:“哪有這樣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喚荷,去找小侯爺來,不聽我的,總該聽小侯爺的吧?”

聞言,女子緩緩撐起身子,目光如刀般從楚清姿的臉上劃過,輕聲道:“小侯爺...呵,”她閉了閉眼,随即冷漠道,“滾開,不用管我,我只是熬了幾夜,太困倦了。”

楚清姿從來沒見過這樣固執的人,只好守着她道:“那你知道自己生的什麽病嗎,有沒有藥?”

女子不耐地啧了一聲,說道:“我都說了,我只是困......”她一擡眼,卻對上了楚清姿清澈無比的目光,帶着滿心的擔憂,直勾勾地朝她望過來,似乎能一眼望進她心底似的。

“......罷了,佛櫃第三格有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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