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抄詩

剎那間,記憶裏的少年的面容和這樣一張臉重合,楚清姿立刻回憶起來。

“你是......溫如琅?”

溫如琅笑着點頭,旁邊人立刻不服氣道:“我呢,不記得我了?”

溫如琅晃了晃折扇,說道:“這是趙柏清,你小時候還說過他這名的含義就是薄情寡義呢。”

聞言,楚清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記起來了。他們都是謝淮在國子監認識的好友,一個是刑部尚書之子溫如琅,另一個是謝淮外祖父家那邊的表弟,靖昌侯世子趙柏清。侯夫人就是老靖昌侯的長女。

在楚清姿的印象裏,若說謝淮是條張揚舞爪招搖大擺的惡狼,溫如琅就是條披着羊皮的狼,表面溫柔內裏卻黑透了。而趙柏清則簡單單純得多,純粹被謝淮和溫如琅帶壞的。

以前他們仨以謝淮為首,可沒少到處招貓逗狗,說得上是京城最讨人厭煩的三個。

楚清姿和他們的關系,自然也算不得好。

見她記起,溫如琅提着鳥籠走近,說道:“見着你,也算是見着謝淮了,這三只雀兒實在不能再在我家擱了,我娘整日裏罵我玩物喪志,”頓了頓,他朝楚清姿伸了伸手,笑道:“現在,物歸原主。”

楚清姿小心地接過,有些奇怪地問:“他放在你家的?”

聞言,溫如琅一副無奈的神情,說道:“是啊,前幾日不知道怎麽,突然上門來,說他以後改邪歸正,再也不養鳥了,非要扔給我,我說你把籠子打開将鳥放了不成?他說......”

他形容的無比真切,楚清姿似乎能從他話語裏想到那個場景。

謝淮依依不舍地提着兩個鳥籠,遞出去時,眼睛還直勾勾地看着那鳥,說道:“這兩只畫眉叫子秋和清明,那只鹦鹉叫初一,好歹跟過我些日子,你養着吧。”

說到這兒,溫如琅一陣無語,解釋道:“你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了,分明就是舍不得給我,要他給我讓我賣了都行,放我家裏讓我挨了好幾日罵。這不就給他送回來了。”

楚清姿細細聽着他的話,忽地忍不住想笑,就連手中的幾只鳥都看着更加順眼了些。

“對了,你和顧絮時那事兒怎麽樣了?”趙柏清一臉認真地開口問。

一句話激地溫如琅和楚清姿兩個人都愣住了,溫如琅連忙扯開話題道:“他們這些武将世家的,腦子都笨,不會說話,你跟謝淮過得好就成!”

楚清姿抿了抿唇,忽然開口道:“我跟他沒關系,以前什麽關系都沒有,今後也不會再有。”

這樣辯白似的一句話,聽到溫如琅耳朵裏,卻好似很委屈一樣,他連忙道:“其實謝淮也不差,他這不是為了你整日在國子監學寫詩麽?”

楚清姿:......?

怪不得她好幾日沒見過謝淮了,原來是去了國子監?

趙柏清見她不信,又補充道:“外面都傳崇善寺的老和尚,給你八字箴言,說你命中夫君是清風朗月高雅之人。因着這,謝淮整日苦學呢,那天還寫了首詩叫我們看......”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溫如琅連忙堵上他的嘴,又道,“鳥送到了,我們也得走了,叫謝淮知道我們偷來少不得要發火。”

說完,他便扯着趙柏清往院外走,走之前趙柏清還意猶未盡地說:“你別不讓我說啊,謝淮寫的詩我還沒給她念呢,楚清姿,你晚上去書房看他在寫什麽就知道了!”

半晌,楚清姿提着兩個金邊鳥籠,顧自立着。

她提起一只鹦鹉來,仔細看了看,嘴裏喃喃:“給我寫詩?”

謝淮這是......真的對她有什麽?還是說,只是因為不想被顧絮時比下去?

金邊籠裏的鹦鹉搔了搔羽毛,有樣學樣道:“寫詩!給我寫詩!寫詩!”

楚清姿沒忍住,嘴角綻開淺淺笑意。

總說別人蠢,你也不見得聰明到哪去。

謝淮回來時,楚清姿早已在正廳等侯多時,為此還喝了不少茶水止困。

“在等我?”謝淮怔了怔,輕輕解下腰間的長劍。

楚清姿點了點頭,故意不先開口,等着他自己拿出那詩來。

眼看楚清姿眼睛越來越亮,謝淮只覺得奇怪,以前楚清姿可從不這麽看他。

“何事?”他從桌上提起茶壺,剛要斟茶,就聽楚清姿道:“晚上喝什麽茶,當心睡不着。”

謝淮手中的動作一滞,許久,他擡眼看向楚清姿手邊的茶盞,說道:“你沒喝?”

楚清姿幹咳兩聲,說道:“我嗓子癢,喝茶潤喉。”

“我也一樣。”謝淮懶得編謊,喝完茶,轉身便要離開,卻聽楚清姿忽然開口叫他:“小侯爺留步!”

太不正常了。這樣的楚清姿,很怪。

謝淮停下腳步,回身盯着她看,想知道楚清姿究竟要做什麽壞事,卻見楚清姿從角落裏提出個鳥籠來,笑吟吟道:“溫尚書家公子把它送回來的,既然喜歡,就養着吧。”

聞言,他眼睫微顫,目光留在那籠中的鹦鹉身上,半晌撇開頭去,說道:“不要,明日送回去。”

楚清姿抿了抿唇,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又道:“你不是已經開始學寫詩了麽,也、也算是變好了,這鳥你喜歡就留着吧。”她越說到後面,聲音便越來越小,耳尖也越來越紅。

重活一世,還真是頭一次有人這樣為了她,努力去去做什麽事。前世的人們都知道她愛慕顧絮時,自然無人再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不過她對謝淮絕對沒有任何意思,只不過是覺得讓人家為她改變喜好很對不住而已。

如今她這重活一回的人,竟因為這麽件小事,也能紅了耳朵。

真是奇怪。

她有些別扭地擡起眼,将鳥籠遞出去。

可許久都沒有人接。她有些怔愣地擡頭。

謝淮直直地看着她,沒有伸出手來,甚至只是站在原地,淡淡道:“我沒寫詩,明日從宮裏回來後就把鳥送回去。”

他聲音不大不小,傳進楚清姿耳朵裏卻有如一陣波濤洶湧,打在她心岸上,将她剛剛萌起的心火澆熄。

“原來是這樣...”她倒沒覺得悵然若失,只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有些丢人現眼。

也是,謝淮怎麽可能真為了她寫詩?

他就算寫,也就是寫些打油詩罵她。

向來如此。

沒什麽的。

“去睡吧,我還有事。”謝淮撇開目光,不再看楚清姿,吩咐完這句便轉身出了正廳。

直到他離開過後,楚清姿才低低“哦”了聲,收拾好桌子,目光瞥到籠子裏的鹦鹉,唇瓣輕抿。

“你叫初一?”她記得溫如琅說鹦鹉叫初一,兩只畫眉一個叫清明,一個叫子秋。

初一撲扇撲扇翅膀,搖晃着胖墩墩的身體在栖木上走來走去,忽然間叫了幾聲:“寫詩!給我寫詩!寫詩!”

楚清姿被它吓了一跳,轉而沒忍住笑出來,說道:“合着不是給我寫的,是給你寫的。”

這些小鳥,被關在籠子裏倒是有趣。

頓了頓,她突然想到趙柏清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你晚上去他書房看他寫了什麽就知道了!”

楚清姿猶豫片刻,籠子裏的初一還在念念有詞地重複:“寫詩,寫詩”,她想,她就是路過書房看一看有沒有謝淮在裏面,僅此而已。

這般想着,她提起裙擺,依着記憶找到了書房。

果不其然,書房點着盞燈,映照出一道人影來,哪怕只從身形瞧,她也看得出那就是謝淮。 她悄悄走到窗邊,正好能看到在桌案旁寫字的謝淮。

為什麽謝淮跟她說沒有寫詩?這不是在偷偷自己寫麽?

還是說,那詩不是給她寫,所以才不方便讓她知道。

楚清姿眼睫微動,她想起很久之前,似乎聽人說起過謝淮确實有過喜歡的人,是他親口所言。

難不成這詩,就是為了那人而寫麽?

楚清姿心裏千般困惑,既然謝淮有心儀的女子,又為什麽要娶她?

沒等她再細想下去,就見謝淮從桌上抽出條發帶來,将頭發規規矩矩地束起。他額頭不寬,有很好看的發尖,只是他平常總是把頭發披在肩上,兩鬓的發紮起編成簡單的小辮用翡翠玉箍箍起來,怎麽看怎麽不像個辛勤學子。

她這樣仔細端詳着,忽然有些羨慕那個女子。

原來謝淮是這樣的謝淮,原來謝淮也會為了人束起長發正衣冠,為了人棄去纨绔做君子。

可為什麽,在楚清姿的腦海中,謝淮永遠都是那樣冷蔑的神色,似乎什麽都不入心的模樣。

楚清姿目光不由得停留在他挺直的脊背,微蹙的眉頭,緊抿着的唇瓣,再到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筆一劃抄下的詩文上。她沒來由地就在這盞燈下,立了許久許久,看了許久許久。

直到月光柔潤,灑落在窗外楚清姿的裙畔,灑落在窗裏謝淮的指尖。

直到少年起身,拾起字紙,輕輕吹晾。

楚清姿才猛然回神。

月牙隐入雲層,已是半夜。

她竟就這樣看着謝淮抄詩,看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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