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竹
楚清姿幹脆撇開頭去,不再管謝淮,卻聽皇後突然蓋上茶盞,出聲道:“李公公,本宮記得上次曾叫你去為本宮尋一位遠親表侄,現今如何了?”
聽到吩咐,李安園連忙答道:“回皇後娘娘,娘娘的表侄奴才已經尋着了,這就去為您叫來。”
皇後微微颔首,李安園邊足下生風地走出殿外。
半晌後,卻紫青着臉回來了。
“回娘娘,娘娘的表侄他......”李安園實在是說不出口,他只恨自個剛剛怎麽沒把謝淮看好了,叫他出去把顧絮時給揍成那副模樣,這若給皇後看了,今天他就算是皇上親兒子都難過這一關!
魏宣帝見他遲遲不開口,不耐催促道:“他怎麽了?為何不來?”
“回皇上回皇後娘娘,娘娘的表侄他......他被人當做賊打了,現在正在慎刑司關着呢。”李安園越說聲音越小,這爛攤子,他可真沒法兜着。
座上的楚清姿險些坐不住。誰是皇後表侄,誰挨了打被送去慎刑司?
顧絮時,怎麽會搖身一變成了皇後的遠親表侄呢,這可是在前世都沒有的事情。
楚清姿心中飛快思考,想着大概是她重生一遭,有很多東西跟着改變了。但這身份絕不是憑空而來,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至于是誰想讓顧絮時來宮宴,楚清姿心中第一個排除了楚漣容,她若有這麽大的本事,也不會只看得上區區一個顧絮時了。
那麽,就只剩下皇後了。皇後,想要讓顧絮時進宮,還故意安排給她下了藥的茶水喝。一切似乎順理成章起來。可皇後又是因何目的這樣做呢?她想不通。
而另一邊,魏宣帝一聽,怒而拍案道:“誰打的?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後生辰這日子打人?”
“是,是謝小侯爺。”李安園哆哆嗦嗦答。
此話一出,座下,整個大殿一片寂靜。只有還在頭痛欲裂的謝淮,被楚清姿用手指捅了捅。
“喊你呢。” 她說完便撇開頭去,試圖裝作不認識謝淮。
謝淮揉着眉宇,有些困惑道:“什麽?”他壓根什麽都沒聽見。
一擡眼,正好對上衆人看過來的目光,以及皇帝緊緊蹙起的眉毛,他登時清醒,以為剛剛皇帝喊了他,于是緩緩起身道:“皇上恕罪,臣有些醉酒頭痛,怕是答不得話。”
“無妨,只是随便問幾句。”皇後娘娘用尚且還算平靜的話語問他。
謝淮揉了揉額角,低聲不滿道:“頭好痛......我怕是快不行了。”
旁觀的楚清姿嘴角微抽,任誰看都知道他在裝模作樣吧。
“你...”皇後話還未說完,就聽魏宣帝聲音微沉道:“謝淮,皇後問你話,你就好好答。”
見謝淮只低着頭,還是一副不願作答的模樣,魏宣帝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道:“罷,就算你是個孩子,也不該總是任性,如今還打人生事,若不是你爹......哎。”
話音剛落,便有臣子不忿道:“皇上仁慈,至今還惦念着老侯爺的救駕之功,可永安侯世子一向如此,真叫我等不恥也,臣懇請聖上,為皇後娘娘表侄做主!”
還有人附和道:“是啊,永安侯世子今年及冠了吧,該是成人的年紀,都娶了妻,怎麽行事還總是如此不顧後果?”
自打聽到皇帝提起他爹那一刻起,謝淮的腦袋便清明了,他垂下眼去,怕自己萬一擡頭,會流露出不盡的殺意。
“皇上,請容臣女說一句,”楚清姿忽然起身,魏宣帝稍顯審視地看了看她,點頭示意可以,楚清姿才繼續道,“謝皇上,臣女想說,諸位是不是忘記,李公公方才所言,說皇後娘娘的表侄是被人當成賊打了,才送去的慎刑司?”
她的聲音清澈幹淨,十分清晰地使謝淮從情緒中緩和過來,腦海裏都是她的聲音,跟着她的節奏,淡然自若地解釋道,“正是如此,皇上,臣是擔心有不法之人潛入皇宮,趁宴會之際做些什麽,才出手制服那賊人。”
他剛說罷,方才那替“皇後表侄”義憤填膺的臣子便頂上:“什麽賊人,我看就是你喝多酒尋了由頭打人!”
謝淮緩緩擡眼,對上那人的眼睛,說道:“若他真是賊人,這宮裏上下的安危,你擔待得起麽?”
那人立刻噤聲。
魏宣帝斂起眼眸看他,道:“這宮裏的安危,還不需要你來擔憂。”說完這句,他又淡淡道,“罷,大約是一場誤會,畢竟皇後那表侄的身份尚未驗明,別讓此等小事壞了皇後興致。謝淮,待回去後自抄三本佛經送回宮中,權當是給皇後的賠禮。”
謝淮點頭稱是。
座中臣子多有忿忿不平。皇上這一手,玩得倒是真不錯,輕易便叫其他臣子妒忌不平起來。
坐回座上時,謝淮瞥她一眼,低聲道:“回去幫我抄兩本。”
“皇上可沒罰我。”楚清姿目不斜視地欣賞着新一輪舞女的舞姿,随意搪塞道。
她算是明白了,謝淮表現得越糊塗,越混賬,皇上對他就越放心。別說罰謝淮,他巴不得把謝淮寵壞呢。
只是...她不清楚為什麽謝淮和皇上的關系是這樣。 算了,待有時間再問。楚清姿現在滿心都是等着宮宴後,能好好同他父親母親見見面說說話。
“別忘了,是誰求我幫忙。”謝淮低聲威脅,“若再有下次...”
“我抄。”楚清姿幹脆利落地答應,她才不跟謝淮對着幹,她還樂得去佛堂同那奶娘一起抄經。
聽她答應,謝淮輕嗤了聲,轉過臉去不再看她。
直到魏宣帝稱困而去,皇後也借故離開。臣子們這才其樂融融地飲酒攀談起來。
楚清姿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不遠處的楚相已然走了過來。
楚相臉色郁沉,顯然是被剛剛謝淮挑起茶盞潑楚清姿的事情氣得不輕。
這才剛娶回家幾天,就敢這樣對他的女兒?
“謝小侯爺。”楚相明顯臉色不大好看, “今日之事,請你往後三思後再做!”
謝淮替楚清姿背了一晚上的鍋,再背下去,難免要急眼。楚清姿連忙起身拉走了楚相。
待她好容易解釋清楚方才的事情,就見楚相嘆息了聲,道:“都是你自己選的,我也管不得了。”
見楚清姿知曉,楚相臨走前還囑咐了聲:“若謝淮欺負你,盡管給爹爹說,爹到聖上面前狠狠參他一本。”
聞言,楚清姿哭笑不得地應下,才送走楚相。不過謝淮也并非楚相所言那般一無是處,起碼今日他打顧絮時,楚清姿真覺得自己選了個好夫君。
打人都打得理直氣壯,纨绔子弟倒也有纨绔子弟的好處,誰都奈何不了這樣的謝淮。
待宮宴散去,楚清姿跟在謝淮的身後,走在出宮的香園小路上。
謝淮身形修長,穿上錦袍後更加顯得華貴些,若說顧絮時是野草長成的玉樹,謝淮就是山巅的金竹,仿佛生來就是這般貴氣,帶着絲目中無人的高傲。只這麽看着他的背影,楚清姿就莫名想笑,當初從來沒有仔細看過的少年,好像比顧絮時順眼得多。
她當時為什麽只覺得顧絮時好呢,大約是将所有的光芒都彙聚到他身上,所以才看哪兒都好。如今不再愛他,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鮮亮起來,就連謝淮都是好的。
謝淮從小就比她高一截,有段時間,還總逼着自己叫他哥哥,好像叫了哥哥就變相羞辱了她似的,整日哥哥來哥哥去的欺負楚清姿。
真不知道什麽人能忍受謝淮這樣的性子。
“世子,你有心儀的女子嗎?”楚清姿走到他面前好奇地盯着謝淮,眼底笑意盈盈,低聲道,“若以後和離了,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京城裏的貴女我都識得。”
謝淮瞥她一眼,估計是不知道楚清姿為什麽突然這般高興,淡淡道:“有。”
楚清姿眼睛亮了亮,笑道:“你喜歡什麽樣的,我認識麽?”
聞言,謝淮輕輕道:“關你什麽事,一個傻子,不提也罷。”
見他不願說,楚清姿以為他只是不想跟自己提及,深吸一口氣,說道:“哦,那我以後不問了。”
真是的,剛對他印象好些。楚清姿暗自腹诽,果然只要多跟他說話就立馬話不投機半句多。
“到了,上馬車。”謝淮的身形忽然停住,淡淡說道。
楚清姿訝然地擡頭,果然已經出了宮門。
為什麽前世漫長的道路,只要跟在謝淮身後,仿佛只一個眨眼就到了。
好奇怪。
剛要上馬車,楚清姿的手腕忽然被人輕輕扯住。她愣了愣,擡眼看去,卻見謝淮溫柔地替她掀開車簾,低聲道:“注意腳下。”
在她坐進馬車裏後,仍一頭霧水。 這人未免變臉太快了些。
謝淮輕輕将馬鞭扔給車夫,回頭時,頗為挑釁地朝宮門口臉色陰沉的那人笑了笑,低聲做個口型。
“多謝你,不娶之恩。”
他說。
顧絮時渾身顫的厲害,眸光冷戾,指尖幾乎掐破掌心,剛從慎刑司出來,渾身被澆濕帶着各種各樣的傷口,顧絮時從未如此狼狽過。謝淮的每個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眼底惡劣的笑意,是在赤.裸.裸地諷刺他目不識珠、錯失珍寶。
——他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嘴硬的男人,親親就軟了(狗頭)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