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斟酒
酒至酣處, 楚清姿已經暈頭轉向,連謝淮的模樣都看不清,謝淮也沒比她舒服多少, 在楚清姿回來前他就已經喝了太多酒,胃裏雖然适應了冰冷酒水的刺激, 卻還是翻江倒海的難受。
“謝淮, 你怎麽不喝了,你是不是不行?”
話音剛落, 謝淮的臉色驀然黑下來,起身坐到楚清姿身側,捏住她的臉,把自己剩下的酒灌了進去, 看她嗆得咳嗽痛苦, 不由得笑出聲來, 沉沉道:“我本就比你喝的多,要跟我比,你得把先前的補上才行。”
酒液順着楚清姿殷紅的唇角淌下,順着雪白的脖頸流進衣領。
謝淮眸光微暗,不自覺的滾了滾喉結。
下一刻, 卻被楚清姿猛然推開,她眼眶紅透, 唇瓣上滿是潋滟的水光,頗為難忍的道:“你不會對女子溫柔點麽?”
謝淮輕嗤了聲, 道:“你想讓我怎麽溫柔?”
說着,他伸手又給楚清姿滿滿當當地斟上酒。
她看着謝淮, 終究忍不住道:“你以後肯定娶不到老婆。”
腦子有病,對人又兇, 從來不留情面,這樣的人,得眼睛多瞎才會跟他成親?
謝淮被她氣笑,拽着她的手腕拉到身前,道:“你以為你好的到哪去?像你這種女人,娶回家還不如取個丫鬟,丫鬟也跟你一樣重規矩,但是比你強,起碼不會頂嘴。”稍頓片刻,他俯身貼在楚清姿的耳邊,輕聲道,“而且,床上會伺候人。”
楚清姿登時漲紅了臉,咬牙用力推開他,低罵道:“滾開,我才不會嫁給你,除了吃喝就玩樂你還會什麽?罵人,打架,欺負女子?”
“我欺負你?還不是你死纏爛打?”
“我死纏爛打?那不是因為你要懦弱無能想尋死嗎?”
“我說過我沒有想尋死。而且,我就算想尋死,又跟你有什麽關系?”
“就是跟我有關系。”
“怎麽,你是我的誰,憑什麽管我?”
他聲音越來越沉,毫無發覺耳根已然紅透,就連腦袋也不大清楚了。
他只知道說完那一句,楚清姿突然間沉默下來,眸光躲閃開謝淮的逼視,顧自又幹了杯酒。
許久,才小聲道:“朋友。”
這句話落在耳朵裏的剎那,謝淮只覺得心底有什麽地方忽地酥動,像是要破土而出。
楚清姿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別處,低聲道:“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
每次看到謝淮那樣的眼神,獨自坐在荷塘邊落寞的神色,她都不由得心軟。
明明該厭惡的那張臉,卻在那一刻變得柔和,脆弱。
他也只有十幾歲,便早早喪父,謝淮應該也有很多痛苦的事情吧。她想。
“謝淮,好好活着。如果很累,就歇一歇,放過自己。”楚清姿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真切。
可她眼底卻微微閃着淡光,雖然帶着幾分不情願,那是謝淮十幾年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說出了,他一直想聽到的話。
那一刻,謝淮什麽話都說不出,只能那樣看着她酒醉酡紅的臉頰。
好像......的确很漂亮。
“世子小心!”
忽然間,趙舟的一道驚呼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
刺殺,果然還是來了。
謝淮猛然擡頭,下意識要抽劍擋下,卻見電光火石間楚清姿閃身到他面前,生生替他挨下一刀。
持刀的人,竟然是別枝。
楚清姿的手腕被割開個口子,可別枝卻在見到她沖過來擋刀時,連忙收住了力氣,否則哪怕再進一寸,就會紮進她的心口。
“拿下這刺客!”
別枝眸光一戾,伸手扯住吃痛無力抵抗的楚清姿扯在身前,道:“都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旁邊的趙舟急怒道:“你以為你抓個丫頭當俘虜就能逃了?世子爺多的是美人!”
謝淮一腳狠狠踹開趙舟,冷聲道:“把她放了。過來,既然要殺我,就沖着我來。”
他将手中的佩劍扔在地上,朝連枝伸了伸手道:“我不會動手,你盡管過來便是。”
連枝嗤笑了聲,輕輕道:“世子,我現在改變主意,不想要你的命了。”
她聲音輕飄飄,刀尖仍抵着楚清姿,一步步挾持着她走向窗邊,道:“六年,在教坊司的六年,我受盡屈辱,本來殺了你這混賬,我就能被人贖出賤籍了。”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破地方,自由了。”她語氣似是憧憬。
“但是你,”連枝臉色陡然一變,忽地掐住楚清姿的頸子,冷冷道,“你真是個又蠢、又令人作嘔的女人,這樣不可救藥的混賬你也想救,惡心不惡心?”
楚清姿被她死死扼住,幾乎喘不上氣來,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就這麽活活掐死時,對方手上的力道卻倏忽一松。
“誰都想救,誰都想幫,你以為自己是誰?”
楚清姿說不出話,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明明是冷笑着,為什麽眼睛卻像要流下淚來一樣。
良久,才聽連枝又吐出句話來:“就連我...你也想救。”
楚清姿陡然怔愣了瞬,而後耳邊便傳來道微沉的,帶着顫抖的聲音:“要是早點遇到你,說不準,我們也會成為朋友。”
那年繁花似錦,她還是尚書府的大小姐,說不準,那樣的身份,在面對這個叫楚清姿的女人時,就能正大光明地遞給她一條帕子。
說不準就能同她道一聲謝。
謝謝你,替我保全尊嚴。
楚清姿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連枝在她耳畔說了什麽,可緊接着,連枝便一把将楚清姿推到了謝淮的懷裏,笑着說道:“實話說,我早不想活了。”
她太痛苦,這樣的痛苦,叫她握不穩刀子,更殺不了人。
“這滿是畜生的天下,不值得。”
說罷,她朝楚清姿嫣然笑了笑,翻身跳下了窗子。
楚清姿連忙伸出手去,只碰到了連枝的衣角。
直到很久之後,楚清姿才知道,那天連枝就連摔死在樓下前,都是笑靥如花的。
大概是……解脫了吧。
連枝跳下去後,楚清姿發着抖被謝淮拽住,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才松了口氣道:“叫你別喝那麽多非要喝,醉酒了被人一刀捅死你都不知道,還擋刀,你有幾條命替我擋?”
“你以為、你以為我樂意?”兩個人的醉意都被吓得清醒了,楚清姿顫得厲害,教坊司的大夫給她包紮好了手掌後便叫她先休息。
她被吓得不輕。
謝淮不知是愧疚,亦或是不安,頓了頓,輕輕地靠在了楚清姿的身邊,說道:“算了,你要頭疼就靠着點。”
楚清姿擡眼看他,謝淮頗為不自然地撇開了臉。
他倒還勉強有點良心。
思索片刻,楚清姿還是把額頭靠在他肩上,緩解酒醉的頭疼,能讓自己舒服一點是一點。沒想到謝淮溫暖的寬闊的肩膀,和他這個冷硬的性格全然不同,意外地讓人心安下來。
教坊司雜亂無序地争吵着,有人在罵為何管控不嚴,有人在低低懇懇的道歉,有人在收拾樓下連枝的屍體。嘈雜,聒噪,叫人心煩意亂。
過了許久,楚清姿覺着自己估計清醒些了,在這裏待着就心慌,總覺着還有刺客隐藏在某處似的,便緩緩起身說道:“我要回家塾了,你好自為之。”
謝淮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喉間一陣苦澀,又覺得這感覺來的莫名其妙。
自己害她被刺殺,楚清姿會反感恐懼是應當的,他沒有理由把她強留下來,更沒有理由怪她突然離開。
于是,謝淮故作淡淡道:“随你。”
“那我走了。”楚清姿看了看謝淮,他的目光看向別處,似乎并沒有要跟她走的意思,也不回她的話。
固執,要面子,脾氣大,煩人,不講理。
她當初一定是腦子有問題才想救他,給自己找罪受。
半晌,他目送着楚清姿離開,就在楚清姿快要踏出門檻時,她卻突然轉回頭來,眸光定定地望着謝淮,恨鐵不成鋼地喊了聲。
“跟着走啊!”
那聲音清脆嘹越,仿佛有一道光,直直地照進了他的生命裏。
“怕死就跟着,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我不管你因為什麽被人刺殺,你要是想活命,就別猶猶豫豫,優柔寡斷。”
“現在、跟我走!”
謝淮怔怔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便聽了她的話,跟着她回到了家塾裏。
一路沉默無話。
他垂着頭,跟在楚清姿的身後。腦子裏全是那瘦小的身影擋在他面前的一幕。
雖然就算楚清姿不來他也不會死,可是,這是頭一回有人救他。
有人在乎他的性命。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奇怪的對他好,不怕他,也從不扔下他。
“楚清姿。”
“幹什麽?”她語氣不耐。
“你...明天還跟我釣魚麽?”
“謝淮,我手都被人割爛了。”楚清姿強忍火氣提醒他。
“哦,也是。”謝淮自嘲地笑了聲,頓了頓,又輕輕道:“那我明天去看你寫詩。”
楚清姿深吸了口氣,道:“說了我手爛...罷了,你到底要幹嘛?”
“不是你說的麽,我們以後是朋友,你了解了我,現在該我了解你。”謝淮一本正經地說,“雖然我知道你平常無聊又沒勁,但是你放心,本世子會盡量忍耐的。”
“......你腦子有病就去治。”楚清姿咬牙切齒地把他推開。
從那後,謝淮便整日纏着楚清姿,看花寫字,到處都跟着,哪怕把人纏得厭煩也絕不罷休。
回憶抽絲剝繭,漸漸裸.露出全貌。
謝淮緩緩睜開眼睛,沉下口氣,心頭仿佛又松快許多。
不論發生什麽事,楚清姿對他說的話,和他做的事,一件件,一樁樁,都是支撐他堅持到現在的理由。
“世子,你醒了?”
楚清姿從他懷裏擡起頭,昨夜為了照顧冒汗的謝淮,給他換了一夜的帕子,現在半夢半醒着似的。
聽到她的聲音,謝淮有些艱難地起身,聲音還帶着絲沙啞,說道:“昨天沒睡嗎?”
楚清姿搖了搖頭,小聲道:“沒有,因為你一直喊我。”
總也喊她的名字,一會楚清姿,一會清清,一會滾開,一會又讓她別走。
謝淮還真是個...別扭的人。
聞言,謝淮輕笑了聲,朝她伸了伸手,道:“過來。”
楚清姿不明所以地靠近些,卻被他一把拉進懷裏,抱得緊緊的。
她惦記着謝淮病還沒好全,剛想起來,卻聽謝淮低低地道:“別動,讓我抱會。”
聞言,楚清姿立刻乖乖地停下動作,小心靠在他的懷裏,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
他只是,有點想她。
哪怕離得這麽近,一伸手就能抱到,他也好想楚清姿。
這是獨屬于他的,老天派來救他的人——他的心上人。
作者有話要說:
媽耶,化身修文狂魔,剛剛才搞好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