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河堤

窗外雨仍下着, 天空烏雲密布,陰沉地叫人心裏發燥。

外祖的喪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現在估摸着靈堂外人正多着, 都是來吊唁的親戚朋友。

楚清姿和祝予臣都顧不上幫忙,也不知道祝伯辭他們安排的怎麽樣。

她只聽喚荷提起一嘴, 說最近各地的河堤莫名都被砸出個口子, 城裏發了水,百姓們都急急忙忙地準備着出城去, 看來是祝予臣他們的計策起了效。

不過随之而來的,就是那糧價菜價都跟着上漲了許多。官府雖然從中管制,但也只能是堪堪維持住了百姓不起□□的程度。

只是砸幾個河堤,就已經變成這樣, 若是真發了澇災, 吃不起糧食的百姓只會更多。

謝淮這邊, 鮮少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來連着三日都病恹恹的。而且,自從生病後更纏人了,一會見不到楚清姿就要叫她。

“你去幫什麽忙,祝家的事祝予臣他們自己能處理。”謝淮食不知味地吃着飯, 不一會兒就擱下筷子,坐到楚清姿身邊緊挨着她, 道,“你能不能管管我, 不然我病死了你都不知道。”

楚清姿默了默,夾起塊魚肉喂進他嘴裏, 說道:“世子,不幫忙可以, 別拖我後腿。”

“我不。”謝淮想也不想便拒絕,低低道,“等祝家的事結束,我們還得去楮州找那名醫,別忘了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聞言,楚清姿點了點頭,道:“我記着呢,但是這跟世子裝病不讓我去幫忙好像沒什麽關系。”

謝淮輕笑了聲,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故作可憐道:“我沒裝,你摸摸,還燙得緊。”他握着楚清姿的手,緩緩滑下,貼在臉側,親了親道,“哪都燙,我病的太重了。”

故意撩撥人。楚清姿臉上微熱,抽回手來,說道:“喝點水,吃完飯回床上歇着,我下午要出門去。”

謝淮啧了聲,道:“又去做什麽,楚清姿,這天下百姓沒了你活不了是吧?”

楚清姿瞪他一眼,道:“我去給表哥送飯,他這幾日都在城外盯守修河堤的人,想來也吃不好喝不好,我去帶點點心給他。”

說罷,楚清姿便要動身收拾東西,謝淮跟着起身躺回床榻上睡覺,低聲嘟哝了句,道:“走,不用管我。”

見狀,楚清姿險些被他氣笑。這也太黏人了些,只要離開他半步就暗自生氣。

“謝淮。”

“幹嘛。”

“別生氣了好不好?”楚清姿湊上前去,笑道,“等我回來,陪你去看城西的花鳥市,聽說那邊還有戲臺子,世子喜歡聽戲麽?”

被她這樣輕聲細語的哄着,再怎麽煩躁的心緒也能被一點點慰燙平整。謝淮緩緩擡眼,低聲道:“那你快點。”

倒是好哄。

楚清姿沒忍住笑了笑,輕輕應下:“好,晚飯前一回來。”

說罷,伸手替謝淮蓋好被子,她便穿戴好,提着籃點心出門去。

待她走後,空蕩蕩的屋子裏,忽然從房梁上躍出三道人影來。

“主子,”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的率先單膝跪在謝淮的榻前,低聲道:“李公公那邊來信。”

“念。”

“信已收到,澇災一事,望世子三思,勿蹚渾水,盡快歸京。”

謝淮翻了個身,懶聲道:“回去告訴師父,不該管的我已經管了,叫他不必擔憂。”

“是。”頓了頓,那人又試探着道:“主子,我和花生話梅打算留在遮州保護主子和夫人。”

聞言,謝淮緩緩睜開眼,回頭看去,三人連忙紛紛跪下。

其中一道女聲有些不滿道:“自從主子把核桃分給夫人,就再也不管我們了,聽說有澇災,我們第一時間就趕來了遮州……”

“少廢話。”謝淮淡聲打斷,一時間,房內寂靜下來。

他思索片刻,嘆口氣道:“知道為什麽叫核桃去跟着夫人麽?”

三人皆不解。

“因為他蠢,”謝淮拄着下巴,低聲道,“若讓你們去跟着楚清姿,沒兩三天就會被她發現真身。”

楚清姿太過敏銳。

與其說是敏銳,不如說是細心敏感,總能輕易知道別人的心情。

所以,除非她自己不想發現,就沒有她發現不了的事情。

核桃腦子一根筋,不會武,但是一身怪力,把他派去跟着楚清姿,楚清姿然不會疑心,只覺着是個老實憨厚的下人,相處起來也更自如。

反觀杏仁花生話梅等人,武藝高超不說,性格又極其鮮明,壓根不是個小厮丫鬟的模樣,更別提去保護楚清姿。

他不想讓楚清姿對他起疑心,畢竟,現在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

任誰知道他爹給他留了支暗衛軍,也得驚慌失措,以為他在謀劃造.反。

“那...我們做暗衛跟着,喬裝改扮,扮成城裏的百姓跟着主子和夫人。”

“非留在這做什麽?”謝淮毫不留情地反問回去。

卻聽那道女聲聲音漸漸低沉下去,輕聲道:“主子,我們也想多為您做些事。”

謝淮動作微頓,擡起頭來,看到每個人都神色希冀地望着他。

杏仁跟着附和道:“我們必須跟在主子身邊。”

半晌,謝淮無奈地從他們臉上收回目光,道:“随便,若被夫人發現,回去自領板子。”

聞言,杏仁等人立刻歡喜地領命,許久後,屋內終于安靜下來。

他躺在滿是楚清姿氣味的被褥裏,心情逐漸舒适起來。

腦袋熟悉的沉痛感襲來,他逼迫自己進入睡意中。

直到窗外黃昏的斜陽初上,楚清姿仍沒有回來,他從榻上起身,煩躁不耐地在屋裏走動半晌,卻聽屋外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謝淮猛地打開門,可門外卻不是楚清姿。

喚荷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切道:“世子,發水了!我們快走,祝公子為我們備了快船,現在就得走,要趕緊出城避水!”

謝淮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拽着住慌亂的喚荷,冷聲道:“楚清姿呢?”

喚荷愣了愣,道:“小姐沒和您在一起?”

話音剛落,謝淮就明白了一切,他心頭的那點憂慮果然還是應驗了,松開喚荷,道:“收拾好你家小姐的東西,先去上船!”

“小姐呢,小姐去哪了?”喚荷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怎麽能丢下小姐出城?

謝淮顧不上管她,只冷冷道:“叫你做什麽便做!”說罷,他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楚清姿去給祝予臣送點心,想必然是河堤出了什麽岔子,導致本就上漲的河水徹底抵擋不住來自上游的洪流,被沖垮了。

本以為提前砸爛河堤疏水能避免這個結果,可沒想到……

如果楚清姿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辦?

謝淮不敢想象。

他抛下一切念頭,沿路問到了河堤的位置,拖着昏沉的腦袋,終于趕到了遮州城外的護城河。

不遠處,能清晰地看到一群人正在拼命地在被沖垮的河口堆積石壘。

現在堆還有什麽用!過幾日雨下大了還是會垮。

大水已經漸漸沒過了膝蓋,這還只是破了一處河堤,城中就躁亂成這樣。

他心焦難耐,在人群中搜尋着楚清姿的身影,卻怎麽也找不到。

半晌,有人擦肩撞過謝淮的身旁,被謝淮一把扯住了領子拽回來,厲聲道:“有沒有看到江南監察使?”

那人連官帽都顧不上扶,又急又怒道:“你拽我幹什麽,自己去找啊,想死是不是,還往河岸走!”

謝淮眸光陡然沉下來,一字一頓道:“我再問一遍,在這管事的人在何處?有沒有見到江南監察使?”

那人被他冷冽的眸光盯着,瞬間毛骨悚然,結結巴巴道:“江南監察使不知道,知州他們都跑了,這裏沒人管事,亂的很……”

他說完,謝淮便甩開他,顧自朝河岸去。

“媽的,找死還想拉別人當替死鬼,晦氣……”那人忙不疊地從水裏爬起來,啐了口,又道,“離河岸那麽近,邊上的人早就全被沖出來的洪水淹死了!”

謝淮拔.出腰間的佩劍來,狠狠捅進泥沙和流水中,一步步朝河岸處去。

不論如何,他一要找到楚清姿。

楚清姿怕水,她十五歲那年掉進過水裏,自那後便落下了腿疾,她自己一個人該怎麽辦?沒有他在身邊,楚清姿會害怕的。

可若他看到已經沒了氣息的楚清姿,他又該怎麽辦。明明說好了等她回來,要一起去城東的花鳥市,要陪他去聽戲的人,在他眼前被卷入無邊的洪水中。

只是想到那個場景,謝淮渾身仿佛灌進了冷風般,恐懼深入骨髓,他絕不願見到那一幕。

水面越來越高,再朝河岸走,無疑是自尋死路。周圍甚至已經能看到幾具泡在水中的死屍。

每看到一具,他的心尖就冷了一分。

他的腳下漸漸沒了力氣,逆流沖刷而過,像是要把他像浮萍似的打散在波濤中。

雨仿佛下得更大,他快要走不動了,被這樣劈頭蓋臉的澆着,腦袋也更沉重了。

可他的清清還沒有找到……

不能再這樣莽撞地找下去,他必須得冷靜下來。

那樣突如其來的大水,應該是上游的河堤撐不住破了湧出大水,加之下游的河堤不夠穩固才被沖垮,楚清姿和祝予臣他們離得很近,如果要逃,也是絕對逃不過洪水的。

如果他在場,會怎麽做?

河堤。

心底忽然冒出道聲音,給了他答案。

當時唯一的高處,就是在河堤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小修一下,晚點可能會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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