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楮州
過了許久, 他們終于找到了附近唯一能歇息的客棧。
客棧的一樓大堂已經被淹的桌子都放不下了,二樓擠擠攘攘坐着一堆逃難的百姓。
“聽說沒有,知州派人去砸得河堤, 砸完之後大水就淹城了!”
“娘的,這畜生, 閑的沒事把城外的破橋修了, 砸什麽河堤啊!”
“誰知道呢,喪盡天良的, 這不是害我們百姓嘛!”
楚清姿抿住唇,低低笑了幾聲,被謝淮敏銳的發現。
“好笑嗎?”
沒有,她就是覺得讓這遮州知州替他們背鍋實在太合适不過了。
誰讓他偷工減料還濫砸河堤, 該罵!
謝淮怎會不知她心裏所想, 輕嗤了聲, 剛要撇開眼去,卻忽然發現楚清姿的後腦處,似乎有幾縷頭發黏在了一起。
他們上岸很久了,頭發怎麽還是濕的。
謝淮若有所思,忽地伸出手去, 輕輕碰了碰,楚清姿沒忍住輕呼了聲, 躲開了他的手。
下一刻,謝淮看着指尖鮮紅刺目的血跡, 呼吸微停,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清姿, 道:“你受傷了?”
什麽時候,怎麽傷的, 他竟然現在才發現。
楚清姿低低道:“沒什麽事,你別這麽大聲。”
謝淮急切道:“這還沒什麽事,”他看向身旁那高挑的男人道,“杏仁,有沒有藥!”
杏仁愣了愣,道:“主子你......”你這不是暴露他們和謝淮認識了麽。
謝淮冷着臉重複道:“藥!拿藥來!”
杏仁連忙從懷中取出随身攜帶的藥膏來遞給謝淮,這些藥都是以備不時之需防止受傷失血的藥。
“謝淮......”楚清姿雖然早就懷疑他們認識,可沒想到這人是謝淮的手下。
她可從來沒在府裏見過這幾個人。
謝淮臉色沉沉的,打開藥瓶,取出些藥膏來,小心地塗在楚清姿的傷口上。
都流血了,竟然一直拖到現在都不說,打算等到什麽時候再說
他力道很輕,楚清姿忍着痛,待他塗完藥,才小聲問道:“這幾位是”
謝淮顯然心情不大好,沒好氣地答她:“管別人前,先管好你自己。”
“哦。”她識趣地沒再多問,只是眼睛還直勾勾地看着那叫杏仁的人。
杏仁躲閃開她的目光,依舊站在那,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回去之後,我再跟你算總賬。”見不再出血,謝淮才輕輕呼出口氣,道,“從現在開始,你去哪我都跟着。”
楚清姿無奈道:“好,世子別緊張,只是不小心磕傷而已。”
她都沒覺得有什麽大礙。
“你的意思是我多事了?”謝淮冷冷道。
見他語氣不快,楚清姿只好軟下聲來,道:“沒有覺得你多事,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受傷就告訴你。”
對付謝淮,不能跟他硬着來,否則你硬他更硬,要順毛捋,把他心情捋順了,自然而然就沒事了。
果然,謝淮火氣消去,頗為不自在道:“還疼嗎?”
“疼。”她實話實說。
謝淮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自己身邊,道:“疼你不知道說。”
“怕你生氣。”楚清姿笑了笑,道:“世子別生氣了好不好”
又蠱惑人。
謝淮撇開眼,輕輕道:“那你多聽我的話。”
“好。”楚清姿笑意盈盈地答他。
*
他們在祝家安排好的別院裏歇下,這裏比不得原先的宅子,但地勢高,沒有被洪水波及太多。
楚清姿寄給楚相的信也很快寫好,把遮州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楚相。
不過,謝淮命各州府砸河堤的部分,她寫的是謝淮和表哥互相看不順眼,于是謝淮便想惹禍生事,砸了祝予臣這江南監察使的飯碗,所以才命各州府連夜砸河堤,沒成想遮州知州為了掩蓋河堤偷工減料的事,把上游下游的河堤全砸了,意圖淹死他們掩蓋罪證。
不過好在,楚清姿他們臨走前特地帶走了幾塊築河堤的石壘作為證據,那石壘明顯是用的極易被沖蝕的砂石。證據在手,不怕那遮州知州不認罪。
不過這樣一來,謝淮反倒成了歪打正着砸爛河堤的引出樁貪污案的人,加上遮州傷情并不嚴重,皇帝想罰也罰不到他身上。
信由杏仁由乘快船帶回去,聽謝淮說,只要上了岸後,杏仁的腳程比專門送急報的人還快,兩天就能送到京城。
另一邊,祝予臣聯系上祝伯辭後,才知道因着大水,他們不得不提前下葬,沒讓外祖在靈堂停滿三日,就匆匆地遷入了山中祖墳裏,好在一切順利,沒什麽波折。唯一的遺憾,便是祝予臣和楚清姿當時被困在河堤上,沒能見着外祖下葬,不過相信外祖泉下有知也能諒解他們。
祝予臣徹底放下心來,恰逢派出去的線人回來,報信說城中的米價上漲飛快,官府開倉放糧,加上城中幾門大戶都跟着施粥行善,暫時遮州城裏沒有出現大批傷亡餓死的現象。
可其他城就沒這麽好運,江南更偏遠的地方,大雨連下數日,河堤也跟着垮了,到處都是死人,別說吃飯,怕是再這麽下去,城裏會滋生出瘟疫來。
“瘟疫那邊為什麽死這麽多人!不是已經叫人去通知他們提前砸河堤了麽?”祝予臣臉色難看,怒火中燒,對着那線人問道。
楚清姿也吓了一跳,前世她可沒聽說過有什麽瘟疫,如果真有,怎麽可能這麽大的事京城聽不見半點風聲。
那線人嘆了口氣,道:“大多數城裏都聽了小侯爺的話,提前砸過河堤了,百姓疏散得當,沒死多少人。就那一處,城主偏生不信謝小侯爺的話,說必須要有聖旨才能砸河堤,所以這事就沒辦成。”
聽說發洪災那日,百姓們還渾然不覺,只想着這幾日雨下得太大,怕淹死莊稼,結果過了晌午大水就來了。
祝予臣恨鐵不成鋼地低罵一句,問道:“那是哪個州城”
線人道:“楮州,在遮州更南邊。”
聞言,謝淮神色微頓,道:“你說什麽”
那線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吓了一跳,重複道,“楮州,是楮州。現在那邊到處都是流竄的難民,江南這幾座城裏,就屬楮州雨勢最大,傷亡也最慘重。”
“楮州,”楚清姿念了一聲,只覺得這個地方似乎很耳熟,忽然想起來,“那不是我們要找的名醫在的地方麽?”
謝淮點了點頭,道:“嗯,有他在,大概是不會有瘟疫了。”
祝予臣不解道:“什麽人能治瘟疫”況且,這瘟疫不是還沒來麽?謝淮怎麽就那麽篤定楮州一定不會有事
謝淮瞥他一眼,道:“當年京城裏頭流傳的爛舌頭,就是他治好的。”
爛舌頭,那可是當年死了不少人的大病,聽說只要染上,先是從舌頭開始潰爛,最後整個人都會呼吸困難窒息而死。當年都傳是禍從口入,宮裏的禦醫聲稱那病是從人嘴裏傳染的,吃了帶病的東西就會染病,結果當年死的人,不是病死,就是餓死。
直到最後,從京城外來了個無名的大夫,口口聲聲道:“那病是從鼻腔進入肺部,鼻咽一貫,才産生舌尖潰爛之狀。病根不在食物上,只要根除肺上病症即可。”
說完這話,他還親手拿起染病之人碰過的包子,當着驚恐的人們的面吞下一個,竟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最後,那大夫用親手制好的藥,以藥湯搭配熏香之法,成功讓爛舌頭在全京城消聲滅跡。
這事在當年廣為流傳,沒成想那名醫就是謝淮替她找的那位。
“這麽厲害...”楚清姿了然道,怪不得前世沒有瘟疫的消息,原來是有那位名醫在。
謝淮扶額道:“不過,以他的脾氣,要想他救人,估計楮州知州得吃不少苦頭。”
那個人,可向來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論起招惹是非,只會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清姿眨了眨眼,道:“既然遮州這邊已經事情結束,外祖也安然下葬,不如我們現在啓程去楮州”
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謝淮把她拉到祝予臣身邊,道:“不行,你好好跟着你表哥,等我去楮州把那人接過來。”頓了頓,怕楚清姿硬要跟着,他又道,“那邊太亂,你答應我要聽我的話的。”
楮州現在到處是難民和死人的地方,只會滋生更多的黑暗,偷殺搶掠無惡不作,楚清姿到那種地方還了得
祝予臣跟着道:“表妹,現在楮州形勢危險,雨勢不歇,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世子照顧自己就夠了。”
楚清姿自然知道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只是,她也不放心謝淮一個人去。
“表哥,”楚清姿擡頭看他,眼前一亮道,“你跟着世子一起去!”
有表哥的頭腦,再加謝淮的武力,這兩個人怎麽看怎麽安全。
“不要!”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拒絕道。
謝淮眯了眯眼,看向祝予臣,道:“想來你表哥也不願意跟我共事,還是算了。”
祝予臣抿了抿唇,嘆口氣道:“不是不願意共事,只是表妹,我若跟世子走了,那你呢?”
“哥你放心,表妹有我呢!”一旁圍觀許久的祝伯辭探出頭來,傻呵呵地笑了笑。
祝予臣:......
楚清姿眼睛更亮了些,道:“現在有了,伯辭表哥會照顧我,你和世子去,一定要控制好瘟疫和災情,然後把那名醫帶回來。”
見狀,祝予臣無話可說,只看向謝淮苦笑了聲:“世子,看來得勞煩你了。”
謝淮啧了聲,嘟哝了聲,道:“說了我一個人就行。”
“表哥和世子關系那麽好,當然要一起去了。”楚清姿笑了笑,道,“你倆不是還有共同的秘密瞞着我麽?”
謝淮和祝予臣對視了眼,紛紛幹咳一聲。
“沒什麽,怎麽會瞞着你。”
“哪有秘密別瞎說。”
作者有話要說: